第17章 檄文
與劉粹商談了一會兒,劉義符心裏記掛趙伯符回來之事想要告辭,但劉粹顯然還有要事,並已命刺史府屬官在後堂設宴,這下劉義符不出面是不行了,帶着苑義夫與劉粹轉回前堂時,郭叔融正在廊檐下獨自徘徊。
“皇叔可先去!”劉義符招呼一聲,便走了過去,問道:“文淵先生怎不去堂上與一眾豫州官員熟悉一下?”
“臣剛聽李太守知會,徐州王使君有意勤王卻言辭閃爍,但以臣所知王使君為人,這恐怕不是他的本意,必是有人在蓄意阻撓,是以臣請使彭城,須即刻起行,不能耽誤。”郭叔融出言請求道。
劉義符聞言一怔,心中恍然,點點頭道:“剛才皇叔與朕所談正是此事,那麼文淵先生想以誰同行呢?”
“以馮安之率三百騎護衛即可,此有大用。”郭叔融大有深意地說。
彭城什麼地方,那可是老劉家數百年基業的龍興之地啊,不過可惜的是,自衣冠南渡后,彭城劉氏安上里、綏興里、從亭里三大主支,及蕭縣、呂縣、沛縣旁支都南遷京口,留居彭城的都是沒什麼地位,或為祖宗守陵的庶支,可即算如此,劉氏在彭城的影響力也非同一般。
劉義符微微頜首,沉吟片刻,問:“文淵先生到了彭城,打算如何行事呢?”
“若果真有人從中作梗,則臣必效班定遠故事,逼也要逼得王使君即刻率兵勤王;可一旦事非如此,那麼臣去彭城抽調些人馬來,他王使君即算不願涉險,卻也不好阻止吧。”
釜底抽薪啊!那麼王仲德就是不來,事後也無力攻打豫州,也給了他一個中立的借口,當然能來是最好的。
想到這些,劉義符道:“文淵先生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可輕易涉險,哪怕事不成也要全身而退,早去早回。”
“謝陛下信任,臣明白的!”郭叔融鄭重其事一禮,急匆匆的就走了。
刺史府大堂上,右邊上首是劉粹,其次是州治南梁郡太守李德元,及直轄於豫州的馬頭郡、戈陽郡太守,刺史府長史、司馬、別駕等屬官;左邊是豫州治下各郡太守,這些大多是軍將兼領,畢竟北面就是宋、魏防線。
而劉粹都督的司州、并州早在年前就被魏軍所奪,其中司州刺史毛德祖被魏軍俘虜,朝庭竟然都沒派使者討要,而并州其實只有河東一地,為當年朱超石收復,早在失關中時就丟了;雍州治所在襄陽,抱病在任的刺史是諸叔度,加上隔得遠暫沒知會前來。
劉義符帶着苑義夫直入大堂,兩邊跪坐於榻上條案后的一眾官員紛紛起身離席見禮,在座的自然都是為勤王效命而來,也有不願冒險參與的如梁郡、陳留郡太守只派了屬官來看看情況,可即算如此,劉粹也不好追究。
上首正中,朱紅鏤雕的寬幅屏風上,以銅汁澆鎦的是一隻巨大的瑞獸牡麒,《宋書》:麒麟者,仁獸也,牡曰麒,牝曰麟,主太平長壽,州郡衙署多以之雕飾。
屏風前鋪地寬榻上墊有織毯和鋪團坐墊,前側放有較寬的朱紅條案,這應是劉粹日常視事所坐之位,現在當然空着,劉義符跪坐了上去,苑義夫侍立於側后。
劉粹適時踱步而出,朗聲道:“諸位……當年高祖武皇帝幸豫州,安撫沿邊羌氐並諸蠻,行土斷之法使之各安其地,使民有所依,官府重樹威信,保疆土不失,此功此德我等當銘記。然……朝中有叛逆宵小作亂,擅闖宮禁圖謀不軌,陛下為避禍而再幸豫州,彼輩狂妄之極,竟敢誣陛下殞於玩火自焚,是謂大逆不道,人神共憤。我等當勤於王事,起兵討伐叛逆,奉陛下法駕還京,諸位以為如何?”
“自古嗣君之位,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陛下乃高祖長子,應命所立,是為正統,合人倫之道,臣等身為守御一方之二千石大吏,理當效命正統,奉皇命而討逆,正大位而安天下。”
左右一眾官員連忙起身而出,在李德元慷慨陳辭下恭行大禮。當然,這只是為之後的一系禮儀大事做一個鋪墊而已,要起兵討逆當然還要祭祀天地,將叛逆之罪上告神靈,發佈檄文公之於眾。
劉義符一聽,心中有點暗爽,看來只要混得好,將來百年之後混個太祖的廟號應該不成問題,不過眼下還得努力,當即抬手示意,依禮而行道:“眾卿平身!隨後當如何行事?”
“陛下應先遷行在於城內,三日後戊申是為吉日,宜行大祭。而討逆檄文,臣已命李太守草擬,但此等大事還需群策群力,斟酌一番定奪。”劉粹自袖袋中取出一冊摺疊的文書,遞給下首一眾官員傳閱。
良久之後,這冊文書終於在一眾官員手裏走了一圈,再回到了劉粹手裏,在其目光再三掃視下,汝南、新蔡二郡太守、龍驤將軍沈叔狸拱手道:“李太守文采斐然,事理鞭辟入微,以臣觀之可用,屆時可派快騎馳傳各州。”
沈叔狸為江南豪宗吳興沈氏出身,不過沈氏雖早期就效命於先帝幕府,但沈叔狸是後期才投效,所以地位不如沈氏庶支的沈田子、沈林子兄弟。
“在座以沈將軍文采最著,你即稱好,想來是不會差了。”劉粹微微一笑,將檄文收起,又道:“還有一件大事要告知諸位,徐州王使君不日將率兵趕來,我等只需做好防備即可,謝宣明此人多謀而無斷,且不擅用兵,絕非王使君敵手。”
“如此……大事可期,可喜可賀啊!”儘管有些人知道,王仲德不一定來,但還是附和道賀。
隨後,南梁郡太守李德元,汝陰郡太守王公度,陳郡、南頓二郡太守高道謹等高官紛紛表示效忠,在劉粹招呼下,一行人簇擁着劉義符、劉粹往後堂赴宴。
這個宴會,當然是劉粹作為東道主,以中間人的身份所設,將一眾豫州官員推薦給劉義符熟悉一下,好方便為接下來一系列的事順利進行,並不算什麼正式的大宴。
酒過三巡,分別與眾官員了解一下各郡情況,劉義符也就起身告辭,畢竟他若在席,眾人是要遵遁君臣禮節,上下尊卑的,也就沒辦法放開了商談隨後要共同應對的大事。
半月相處下來,劉粹也對劉義符比較了解,一手提着袍服下擺,一手把着他的手肘步下府衙前台階,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要當心、要爭氣,別給父輩丟臉之類的話,弄得劉義符渾身不自在。
二人分別,劉義符剛走過府衙前高聳的門闕牌樓,就聽身後傳來“噗嗵”一聲,他不禁停步回頭一望,劉粹竟然摔倒在台階上,還好沒翻滾下來,這讓劉義符一陣錯愕,感覺怪怪的,那酒淡得很,明明才喝幾杯,怎麼就摔倒了。
他連忙跑回去將劉粹扶了起來,勸道:“皇叔少喝一點酒,沒摔着吧?”
“咳咳……年紀大了,不勝酒力啊!車兵自去!”想必是膝蓋摔疼了,劉粹坐在台階上,疼得嘴裏“噝噝”有聲,花白鬍子直抖,卻仍使勁地揉着消淤活血,以免腫起。似是又想起什麼,他指着府衙東面不遠處一座大宅道:“看!那處就是給掃灑以備的行宮,記得明日要移駕進城來!”
你都說了好多遍了!劉義符心中暗暗嘟嚷,臉上卻陪着笑道:“記住了皇叔!明日一定移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