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送上門
煙火氣這東西雖是無形,卻也是看的見的。就比如村莊開始敞開的門戶,那些田埂村陌上的行人,以及日暮時裊裊的炊煙,和天黑下來時零星散落在村中闖下,那點點卻有讓人在深秋感到溫暖的燈光。
當最後一戶用一個舊木盆端着一升米,又在旁邊的桌子前,按了手印領了五十個大錢千恩萬謝的轉身走了之後,柳煙兒這才直了直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零糧錢的本子上,那一個個戳在上面或橫或豎大小不一的指銀,她的嘴角掛起一抹笑容。
二猴大虎張羅着把今天剩下沒分發的米搬進放糧的庫房,柳煙兒用步卷好賬本,一轉身看的柳文元正披着件外衣站站在廊下。她忙急走了兩步上前攙着柳文元個胳膊:“爹,外面涼,回屋吧。”
“秦小子哪去了,從吃了晚飯就沒看的他人啊?”柳文元轉身進了屋,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柳煙兒將賬本放進房間柜子的抽屜里,她略想了一下:“哦,剛才吳嫂領米的時候,在院子中和秦茳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就叫着魏順走了。”
“可知道去哪了?”
柳煙兒從柜子下面拿出一包草藥,回到桌邊打開藥罐將草藥小心翼翼的裝了進去,端着罐子答着:“不清楚,爹您要是找他有事,我待會問問吳嬸和他說了什麼。”
“不必了!”柳文元擺擺手:“這秦茳從看他第一眼,我就覺得不像是一般山村裏的孩子。能做到今天這樣已經實屬不易,只不過我擔心他小小年紀鋒芒太露未必是件好事。”
“爹您說的真對,今天秦茳自己也這麼說。”柳煙兒抱着罐子甜甜的笑了笑。
“他自己也說,他跟你說的?”柳文元有些驚訝的看着柳煙兒。
“是啊,他說,他還年輕,以後村裏的事得爹多照管,還說,坡子李有些見識,只是腳坡了?有些可惜,但此人年紀經驗都剛剛好,算是什麼中堅力量。我倒是聽不懂了,這力量還有前後中間么?”
柳煙兒說起秦茳來,眉眼都跳着喜悅,歡快的語調更像個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柳文元眯着眼帶着笑意看着柳煙兒,女兒大了,這個年紀也該談婚論嫁,他心裏跟明鏡一樣,看來自己的女兒喜歡秦茳,只是那小子如今突然就發達了會不會飄了?
想起當前的情況,柳文元又有些擔憂,牛頭寨的牛三沒上山之前就是那個牛頭寨的一霸,他手下大多是些亡命之徒,如今秦茳對付一個牛三恐怕都是問題,更別說還要對付金人和官府。這些話,他是不願意和柳煙兒說的。忽然間他好像想起什麼:“吳嬸?是不是娘家姓朱的那個?”
“是啊,爹!”
柳文元點點頭:“那我就知道了,你去忙吧!”
柳煙兒皺着眉頭,一臉狐疑的端着葯鍋的走了出去。柳文元穿好衣服,走出院子,順着村陌走了六七百步便來到座茅屋前,茅屋臨着村路,屋前籬笆東倒西歪的,勉強圍出一個小院子。
走到院子裏,柳文元咳嗽兩聲高聲問道:“吳嫂在家嗎?”
房間裏的油燈亮了起來,隔着屋門裏面問道:“誰啊?”
“我,柳文元。”
屋門裏面一陣響動,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打開門:“他柳叔來了,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打擾了,我想問下,吳沖是不是回來了。”
老婦人嘆了口氣:“回來了,這不,剛剛讓順子和秦公子帶走。”
“去哪了?你知道嗎?”
問這話時候,婦人竟有些悲傷,她低頭掩面:“哎,柳叔莫怪,繼子難教,他爸活着的時候就囑咐他跟着大當家,誰知道他受了馮源一些恩惠,便跟着馮源狗子那些人出入。終究是嫌棄我說他,這不也讓我下了山。昨日他倒是回來了,沒呆片刻就走了。我是念在亡夫以和手把手帶大他的份上,今日等級造冊的時候就寫了他名字,結果晚上他倒是回來,只是不肯去領糧錢。我便對秦公子說,能不能把他那份也領出來。”
“既是這樣,你知道秦小子和魏順因何帶走他嗎?”
婦人艱難的點點頭:“我雖是一婦人,但也懂大體。他做了錯事,公子要罰也是應該。”
“打擾了!”柳文元弓手告辭。
這一路他都走的不太安心,背着手緩緩的進了院子,柳煙兒聽到聲音便迎了出了:“爹,您去哪了,找到秦茳沒有。”
柳文元搖着頭進了房間,過了一炷香的功夫,柳煙兒端着煎好的葯走進了,見柳文元仍坐在桌前目光凝視着窗外,月光下黑壓壓的山脈彷彿隨時會壓下來,看久了讓人覺得有些陰鬱。
“爹,喝葯吧,他們兩個走不丟的。”柳煙兒輕聲安慰道。
“你這丫頭,人大了心也大了,不過這樣也好。讓虎子他們關好院門睡吧,他們兩個今晚怕是回不來了。”
“他們去哪了?回縣城了嗎?”柳煙兒問道。
“回縣城不會帶着吳沖,昨天秦茳問魏順的時候我聽到了,我估計他們兩個現在讓吳沖帶着上山了。”
“上山?”柳煙兒幾乎是驚呼出來:“昨天殺了牛頭寨的人,今天山上不殺下了已經是萬幸,這時候他們上山,不是送死去的嗎?”
“未必!”柳文元依然看着窗外,一陣風吹來,柳煙兒輕輕打了噴嚏。走到窗邊她將窗戶關上,再回頭看着柳文元的時候眼睛裏帶着堅定的光芒:“爹,他一定會回來的,喝了葯您早點睡,我去看看石頭燒退了沒有。”
一轉身出了房間,柳煙兒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心裏默念着,“秦茳,你可要平平安安的回來,我會快點長大的。”
此刻,秦茳魏順已經跟着吳沖走過了弔橋,剛進樹林,便被幾個嘍啰圍住,帶隊的喝道:“什麼人!”
“是我,吳沖,當家的讓我打探消息。我們這不是才回來?”
“着兩人是誰?”嘍啰拿刀指着秦茳和魏順。
“前些日子跑散的兄弟,下山被我找到了,都是二當家跟前的。放心放心!”吳沖擠着笑臉打着哈哈應對着。
“放屁心,聽說,昨天聽你的下去兄弟們吃了大虧。”零頭的嘍啰嘴裏不知道叼着什麼,含含糊糊的嘟囔着。
秦茳從壞里掏出十幾個大錢:“哥幾個以後就是一家人,這不在外面混了些日子,就混了這麼點,大家都是為了吃飯,回來謀個生活。”
“呵呵,這傻小子倒是實在!”領頭一把從秦茳手裏抓過那些大錢,在手裏掂出嘩嘩的聲音:“反正都是混飯吃,讓他們過去。”
“謝了謝了,等天亮幾位下了值,我帶着兩個小子去給大哥認識認識。”三人轉身朝樹林走去。
直到走的後面的聽不得他們說話的地方,吳沖才苦着臉貓下腰:“秦公子,這路我錯兒我也認了,路也帶了,解藥能不能先給我,我肚子快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