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完全陌生的感覺像是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某種味道,劉暢躺在床上,看着白到晃眼的天花板,第一次感覺到從內到外的一種疲乏,好像是電量用盡的機器,外表看着光鮮,實際上內里的撞針都快要停擺了。
支撐着舉起了平板,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又拖大了聲音,粘膩的親吻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中間頓了一下,他聽到藏在劇烈喘息中的那一聲“杜航”。
這個名字從最開始接到這個任務時,劉暢已經銘記在心,包括他的樣子、生平、家庭,等等等等,但真正看到時,劉暢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才認出來,活生生會動的人,和相片相比,更多了些許作為人類的悸動。
手機攝像頭所能看到的範圍畢竟有限,當成安素和杜航離開書房后,靜默的視頻內容只剩下偶爾劃過的粗糙的電流聲。
垂下手,平板順勢被放在了床邊兒,將將要掉下去的樣子。
學着成安素的樣子,劉暢將手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遮蔽了窗外人造的陽光,卻遮蔽不住時斷時續的噪音。
***
閑暇而輕鬆的時間總是特別特別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杜航站在了同樣的位置,冷着臉看裴景舉着豆漿沖成安素打招呼:“早,還挺準時啊,我車剛到,你們就出來了。”他伸長胳膊將豆漿遞給成安素,吹了聲口哨,扭頭上了車,給他們幾個人留出來幾分鐘的告別時間。
成若素拍了一下成安素的肩膀,豆漿再次易主,被從她的手裏拿了出來,即便沒看到他的表情,成安素也能猜到那種帶着幾分笑意的眼神。
現在小小的門口看起來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成安素沖明顯睡眠不足的杜航笑了一下,揉小狗一般揉了揉他的發頂:“周五就回來了,你不是說最近在接觸一個新劇組,約到下周六,我跟你一起去啊。”
她知道杜航在擔心什麼,雖然不能理解這種情緒,但理智上的認知還是有的,在杜航皺着的眉頭快要擰成麻花之前,成安素張開懷抱,像個笨拙的孩子一般,努力將他摟了個滿懷。
“說好了,”壓根沒打算給他反駁的機會,成安素單方面定下了約定,踮着腳,同他輕柔地接吻,“周五就回來。”
後視鏡中,直到車子開過拐角,杜航仍舊站在原地。
調整了一下鏡子,裴景訕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嗎?你在他面前演戲有什麼用?”
謝絕了豆漿的成安素挑着眉尾,借後視鏡也看向裴景:“演什麼戲,裴總又知道什麼呢?”自從這次醒來,成安素已經很少有如此激進的情緒表達,裴景明顯愣了一下,甚至不顧安全扭過身來看了一眼成安素,仔細捕捉她臉上的神情。
冷漠地,只有冷漠的。
裴景隱隱覺得他抓住了什麼,握着方向盤的手握緊了些許,卻又彷彿有什麼從指縫中溜走了似的。
實驗照常進行,已經算得上輕車熟路的成安素甚至知道如何通過調節呼吸頻率的方式,來減緩大腦的疼痛,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真的有用,還是只是自我安慰的一種方式。
前兩天的實驗都很正常,問題出在周三的早上。
不用問,單單從黑眼圈都能看出來成安素沒有休息好,季堂禕在接入滯留針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壓着聲音問她有沒有事兒,得到了一個輕微的搖頭。
但事實證明他心頭一直懸着的石頭並不是他的錯覺,明明沒有危險的微電流攜帶着甲級藥物衝擊她的大腦時,本就處於半停擺狀態的大腦終於徹底罷工了。
刺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空曠的實驗室中,每一位科研人員感覺自己頭皮上的每一根頭髮都豎了起來,那種如同將人沉入海底的恐慌感席捲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停!停下來!”
季堂禕已經分不清楚聲音來的方向,明明沒有任何晃動,實驗室內的每一個人都像是灌了一肚子酒精一樣,有歪歪斜斜的,有跌跌撞撞的,還有因為無法忍受恐懼而扼住自己喉嚨的。
處於最邊緣的劉暢也覺得十分痛苦,但這種痛苦與他平時的感覺又是不同的,彷彿是鈍刀子在研磨他的心臟,隨着每一次呼吸,胸腔內完好無損的肺卻刺痛得出現了千瘡百孔的錯覺。
“關了……關……”
有人已經無法控制地乾嘔起來,劉暢幾步衝到了負責人身邊兒,硬是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哪個!”他指着面前各種奇怪的按鈕和鍵位,強迫他集中注意力,“要關哪一個!”
周圍已經有人控制不住窒息了過去,因為他們的大腦告訴他們,此時他們正處於一篇無法呼吸的汪洋大海的深處,氧氣,即便漂浮在每個人的周圍,卻也不能讓他們呼吸進去一絲一毫。
好在應急裝置總是存在的,負責人一邊捂着嘴妄圖呼吸,一邊狠狠拍在了位於側面的一個黃色按鈕。
巨大的電流導致研究室天花板上的燈閃爍了好幾下,但空氣中那種可怕的窒息感也隨着燈泡的正常運作而消失不見。
只有成安素一個人跌坐在實驗箱內,整個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的蛇,看起來柔軟而脆弱。可即便因為滯留針撕裂,她的手臂已經血流如注,也沒有人敢輕易打開實驗箱的門,因為是實驗體仍舊處於昏迷的狀態,換句話說,她的大腦內部仍舊在暴走,只是被剛剛極大的對撞電流封閉在了她的大腦中。
能夠爬起來工作的研究員立即到位,不能工作的已經被湧進來的士兵們抬上了擔架,有兩個人抬着擔架過來,希望把劉暢暫時換出去,被他揮手拒絕了。
至少看起來,他現在還能夠不依靠攙扶站在原地。
“準備進行二次對撞,準備導入低電流,準備強迫大腦休眠,”命令有條不紊地被發佈到了每個子頻道里,“五……”
劉暢突然想到他今天早上在外面接成安素時,她跳下車來給了自己一個禮貌性的擁抱,像是在擁抱一位朋友似的。
“四……”
記憶被翻閱着,像是有一隻手正在撫摸着他的大腦,讓他將那些關於成安素的故事都講出來。
“三……”
他記得那個夜晚,那個他站在成安素床邊兒,站到雙腿發麻的夜晚。成安素睡覺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的安靜,安靜到他一度想去試探她的呼吸。
“二……”
他記得那半瓶沒喝完的椰奶,甜膩地讓人忍不住皺眉。
“一……”
他記得,那個無星無月的,久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