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回去的路上,沉默成為了唯一的旋律,後備箱放不下的東西被放在了後座位上,成安素藉著後視鏡隱約能看到幾個高一些的手提袋的邊緣,她眯着眼睛,半夢半醒一般。
沒有解出問題的成若素興緻也不高,晚上三人簡單吃了點兒東西,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間,正在成若素敷着面膜拉筋的時候,門突然被敲響了,成若素得到同意進來順勢關了門,手裏還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
放下杯子,他大致環視了一下房間,還有地上沒來得及收的好幾個袋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花錢使人快樂?”
因為敷着面膜,成安素翻白眼的表情並不是很明顯,示意成若素坐下,自己在另一個墊子上盤腿坐了下來:“有事兒?”聲音有些含糊,不過不難聽出來有幾分疲乏和不滿,大概是不滿意在這個時候還有人來打擾自己休息。
善意地笑了笑,成若素向後靠在了桌子腿上,只是笑着,直勾勾地盯着成安素什麼也不說。
沒想到五分鐘后,先敗下來的竟然是從來耐心最好的成安素,她擺了幾下手:“我知道你在考慮什麼,我不同意。”壓根沒給對方闡述觀點的機會,成安素乾淨利落地將他的想法直接拍死在了搖籃里。
如此大的反應恐怕也是在成若素意料當中的,因為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啞着聲音,提出了另一個問題:“那你考沒考慮過你離開之後,他怎麼辦?”
他的問題落下輕之又輕,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成安素的心湖之上。
“和我的離開無關,他要走出來的,也不是沒有我的世界。”
成若素聽得雲裏霧裏,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說的是什麼意思”,同時也有些後悔不應該和成安素打啞謎,對方在談判之中一手八卦打得可是爐火純青,他偏偏還要把對方往這條路上引,搖了搖頭,成若素對自己似乎也有些許的不滿似的。
“下午,逛街的時候……”成若素簡單說了下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整個人的狀態都很虛浮,像是喝多了,又像是病重似的,講完故事,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這一招兵行險招,竟然真的讓他賭贏了,畢竟,沒有人可以和一個死人爭長短、論輸贏。”
人,是很奇怪的一種生物,很多握在手裏的、屬於自己的偏偏不去珍惜,反倒是那些已經無法追回的,在心底總是念念不忘地留有一個位置。
人,也很虛幻,已經離開的,總是會如白月光、硃砂痣一般不會褪色消散,而朝夕相處的,因為沒有距離,沒有間隙,往往會因為日積月累的問題而生出諸多不滿。
即便是通透的成安素也不能免俗。
揉了揉眼睛,她才想起自己還敷着面膜,僵硬地笑了一下,示意成若素等一等,她去洗個面膜馬上出來。
不過等她做完這一切出來的時候,屋內空空如也,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只有那杯已經失去溫暖的牛奶在桌子的一角,看起來格外孤獨。
睡前,成安素不忘給成若素髮了條信息,讓他把不屬於他的那一部分先放好,之後有機會了,再送出去。
這一夜成安素睡得反倒格外踏實,和隔壁兩個遲遲無法進入睡夢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成安素已經不再在意墨依眉的存在了,杜航心裏每每重複這句話的時候,心口處翻湧起的酸楚都像是鋪天蓋地的浪,將他狠狠地拍在了沙灘上,每想一次,他心裏的空洞便越大一次,直到無法填補,直到他需要坐起來,才能呼吸。
原地躊躇了兩圈,杜航還是將自己杯子裏的水喝乾,做了個十分奇怪的舉動,他走到自己房間裏和成安素房間共用的那堵牆面前,猶豫再三,還是將杯口貼合了上去,又咧着嘴猶豫了好幾分鐘,直到胳膊舉得都有些酸了,才忍不住把耳朵貼到了杯底。
什麼聲音都沒有,反倒因為自己的耳朵被壓住,自己的心跳倒是清晰了不少。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情況,成安素睡覺那麼輕,即便共在一個房間內都不一定能聽到她的呼吸聲,更別說隔着一堵牆了。
這一夜,挨着牆角坐下,杜航一會兒想一想成安素,一會兒思緒又跑到了墨依眉身上,偶爾還會思考一下裴景到底要做什麼,反正這一晚上,他和他的腦子都沒有閑着。
***
看着二樓仍舊禁閉的主卧的門,成安素心頭彷彿被細細的魚線勒住了似的,有些酸脹,連眼底都有些許的酸意,成若素看不下去,從她身邊挪到了她面前來:“別看了,”他忍不住伸出手,第一次好好摸了摸自己妹妹這張消瘦的臉,拇指在她眼下輕輕揉過,像是要揉開其中的霧氣似的,“我們走吧。”
這一去,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拉開門,成安素還想要回頭,卻在剛準備扭頭的同時,後背貼上了一個溫熱的胸膛,只是這個胸堂內,沒有跳動的那顆心臟。
“別看了,我們走吧。”
弓下脖子,成若素將頭埋在了成安素的側頸,雙臂更是環住她的身體,死死地將她扣在了懷中:“別看了,求你了……”
沙啞的聲音,還有濡濕肩頭衣服的眼淚,成安素愣了一下,反手拍了拍成若素的手腕:“你這麼束着我,我怎麼走啊?”
陽光下,成安素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帶着蒲葦一般的韌性,彷彿天地之間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傷害她了似的。
擦掉眼角的生理鹽水,成若素緊跟兩步走到了成安素的身後,在上車前,他也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快兩年的家,心底柔軟,而又堅強。
加長車的後排空間很大,並且私密性很好,成安素對於會在這裏看到裴景這件事情絲毫不感到意外,她沖季堂禕點了點頭,選擇在裴景對面、和季堂禕隔了一個人的位置坐了下來,而緊隨其後的成若素則挨着她坐了下來。
“來一點點?”暖橘色的起泡酒看起來很新鮮,從杯底還不斷有細密的氣泡涌到酒面上,不過成安素搖了搖頭,對它並不感興趣。
放下酒杯,裴景也收起了那副玩鬧的表情:“看來小小姐對於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已經有想法了。”
大概是略有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成安素的表情稱得上是精緻:“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說服許悠悠和成澤的。”
驚愕的表情一閃而過,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裴景也沒想到成安素這麼快便點破了他的那點兒心思,原本,許悠悠和成澤他是打算用作秘密武器的,現在看來只能全盤托出了。
“沒有人可以拒絕夢想,特別是一個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個,失敗了的夢想。”
“不是我說服了他們,而是他們自己,從未問忘記過這個偉大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