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張老闆，您找我啥事啊？我下面還有一個採訪呢。”萬語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着這個梳着大背頭，穿着LV西裝的男人給她倒咖啡。“我不喝，我還有節目呢，您長話短說。”

張獻忠額頭上的皺紋舒展了一下。“小語，今天叫你來事想關心你一下。畢竟你談戀愛這麼大的事……我作為老闆知道了也不能不問吧。”他把桌子上那個【醒目年代】的公司牌子給挪正。

萬語局促地拿着咖啡喝了一口。

張獻忠接着問：“那個……家裏都好嗎？”

“挺好的啊。”萬語抿抿嘴。“老闆，我知道我這次闖了個大禍，我談戀愛沒有上報是我不對，但我也沒有影響工作……行吧，一些品牌方是跟我解約了，但我都是用自己的錢賠的，我沒有用公司的一分錢啊……我跟沉末的關係很複雜，不比咱們之間的交情淺……”

“你先等等————甭說這麼多話。”張獻忠攔住她，他深知一旦不攔着萬語她就會滔滔不絕。“其實現在的輿論發酵成這樣我也能預料到。所以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跟你聊聊咱們今後的合同問題。咱們之間還有五年的約，小語啊，你看公司旗下的藝人越來越多了，你是不是要幫忙讓弟弟妹妹發展發展？”他的眼中那種意味深長的目光在萬語身上打量着，極其不舒服。這種不尊重的目光萬語從來都不喜歡。可能打量的人沒在意，這種目光就是對人的一種輕視，讓別人心裏極其不舒服。

萬語放下咖啡杯，冷冷地說，“老闆我以前就說過對吧？不帶新人不陪酒吃飯，這都是咱們說好的吧？”她感覺張獻忠好像是在挑釁自己，用一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態度。張獻忠的臉上突然似笑非笑起來，“是嗎？但有些事情總是要變的。恐怕有些會不如你意哦。”

“您什麼意思啊？別話裏有話的。”萬語是個直率爽快的人，所以她最討厭的就是含含糊糊的行為。“老闆，咱們都認識十年了。當年您也是說喜歡我演戲所以簽的我，我希望您這份喜歡這麼多年別變質了。摻雜進了銅臭味，可不行了。您直說就行，怎麼了。我也不是小屁孩，我能受得了。”

幾聲拍手，張獻忠笑着說，“小語啊，我真覺得你就像我自己家的孩子一樣。但咱們還是要朝前看，朝現實方面看對嗎？我跟你說實話吧，現在你的電視劇已經沒有電視台接手了，你的幾個代言也在物色新的人選了。”

這些話讓萬語聽得一頭霧水。“怎麼著？我家是破產了？”什麼叫她的電視劇沒有電視台接手？難道是家裏出事了？

張獻忠給慢條斯理地給萬語續上咖啡，“你可以出門給你父親打個電話問一下。我只是先通知你，如果變成了普通藝人你要好好服從公司的安排哦。無論是拉資源還是帶弟弟妹妹，都要加油。”他臉上的表情是欠揍的得意。

拿着咖啡直接倒到了桌子上。萬語一臉誇張的抱歉樣子，“手滑～”緊接着她拎着愛馬仕直接出門了。她就是能變着法的讓她討厭的人生氣。

出門剛想給萬凱單打電話，誰知道萬凱單倒打來了。

「喂，爸爸。」

「小語。」

聽到萬凱單的聲音萬語的心一下子就放鬆了。「咱家沒事吧？我們公司張獻忠剛才跟我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字裏行間好像在告訴我咱家破產了。咱們家沒事吧？你和萬伊都好嗎？」

「啊？聽他胡說八道。小語，爸爸給你打電話來就是有點擔心你。你小媽昨晚說了你打來了對吧。」

「我沒什麼事，只是很久沒聯繫您了。想爸爸了而已。」萬語還不忘撒撒嬌。

那邊是萬凱單輕笑的聲音。「小語還喜歡用備忘錄嗎？爸爸最近也在學怎麼用備忘錄呢。」

「啊，我還很喜歡用啊。剛還在備忘錄里留言下次要找茬弄死老闆。我真的討厭我們老闆，等到再過幾年，我合約到了就自立門戶。然後把張獻忠的公司擠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語，那爸爸不耽誤你的時間了。你沒事就好。」

「好的，爸爸再見。」

「啊，對了。」萬凱單在電話那邊突然喊住萬語。「爸爸想告訴你，你以後如果不想當明星了，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爸爸永遠愛你。」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父親這麼說，萬語的心打不住地往下沉。

「我也永遠愛爸爸～～啊，不說了，我要上車去接受採訪了。」

萬語匆忙掛電話上車。summer坐在車上問：“你怎麼樣啊？老闆跟你說什麼了？”在萬語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手緊緊抓着坐墊。

“他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好像我們家破產了一樣。我還蠻不安的，等從巴黎回來了我親自回家看看吧。”

“行。”summer戴上了墨鏡。

萬語到了現場準備接受採訪。

這個採訪著名主持人湯碧藍的節目，收視率數十年如一日的高。以直播和敢問得以受到喜愛。

在接受採訪之前，萬語已經心裏知道會問什麼了。她看着summer說，“那個……”

“小語。”summer拍拍她的肩膀，“這次你想什麼就說什麼吧。我不逼着你搞人設那一套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因為我不能再看着你更難受下去了。”萬語的心頭一顫，感激地看着summer。“愛你……”

“肉麻。”summer轉身去現場候着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鷙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皈千言早早地下班了。

他一個三流製作人不想工作的時候可以一個工作都沒有。

回到家還不到下午六點。

開了一瓶黑啤酒，學着小年輕點了一份炸雞外賣，坐在電視機前都等着看萬語的直播。

「喂？曉雯。」皈千言拿着紙巾擦掉手上的油漬，「怎麼了？」

「皈製作。」那邊的聲音好像是哭了。

「出什麼事了？」皈千言溫柔地問。那邊隔了很久才說：「我好像不適合這一行......」

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直接退出通話界面給手機開了飛行模式。

“啊，趕上了。”皈千言拿起炸雞接着吃。

電視裏，萬語有些不自在地瞟了一眼鏡頭。

湯碧藍笑着問：“那你十九歲就得了影后，那時候有沒有感覺到壓力？”

“嗯。”萬語習慣性地回答了一個字。

她突然想起來，好像自己是什麼樣子已經通過真人騷呈現給大家了。沒必要再這樣下去了。

“那萬總這麼多年拍了幾十部戲，有沒有覺得，在圈子裏有比自己更能演的？”

萬語嘆了口氣。“其實......人外有人，我從來都是跟自己比做到極致。包括這麼多年我演戲也好，涉足唱歌也罷，目的都是自己開心；我沒有......特意想要去討好什麼人。比如這次得獎安貞前輩，我可能這輩子都演不成那種極致的藝術感，我能做的就是跟自己比，讓自己開心並得到進步。”

湯碧藍奇怪萬語怎麼突然話多了起來，暗自覺得她可能只是慢熱。“那網上的一些評論你會在意嗎？”

電視機前的皈千言腮幫里塞着炸雞肉和土豆泥，直愣愣地看着電視機。

“現在不會了。小時候會很難過，但當我發現我無論怎麼做都不對時，我就放下了。畢竟我做這個行業，賺的百分十八十就是挨罵的錢，我不可能像人民幣一樣做到誰都喜歡，我也不是為誰而活的，隨意吧。”萬語攤手。

湯碧藍看到了現場導演做的手勢。看向萬語，“那還有個問題我能問嗎？”

“什麼都可以問的。”萬語點頭。

反正都無所謂了。

“有媒體拍到過你抽煙，你覺得這個事是一件會影響你形象的事嗎？”

萬語笑了一下，“啊……我十幾歲就開始抽煙了。當時還是學Rock哥，覺得很酷。不過這個行為真的不好哈。我也沒有賣過什麼清純玉女人設，我沒有騙人啊。如果我賣人設或者我說謊了，那是我不對，我沒什麼可否認的。我也沒有在社交軟件上上傳過我裝逼抽煙的照片，那都是媒體偷拍我的，說我帶壞青少年我絕對不認。”

看她開始侃侃而談，湯碧藍看着她接着問：“你現在是單身嗎？畢竟那個緋聞前段時間還挺轟動的。”

萬語怔了一下。“你是問跟Sam嗎？”

沒想到她如此直率。湯碧藍尬笑，“這個能說嗎？”

“沒關係，什麼都可以問的。”萬語深吸一口氣。反正張獻忠在來之前就給自己來了下馬威，那今晚就讓他好好公關吧。“我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我不愛撒謊也不愛模稜兩可的回答。您儘管問吧。”

這一下全場屏息，連攝像都從鏡頭外勾頭看着萬語。

湯碧藍點頭。“嗯，萬總的性格我非常喜歡哈哈哈哈......那跟Sam是真的嗎？”

“真的啊。”萬語點頭。她忍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底下觀眾一片嘩然。

“那你們現在......”

“我們已經分手了。粉絲們放心。”萬語看起無心地笑着，甜甜傻傻的，誰也不知道她有多強迫自己。

湯碧藍一看打開了口子，就趁熱打鐵地問道：“那麼......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畢竟當時網上是傳言你們水火不容......”

萬語跟貓咪一樣好看的眼中有點點亮晶晶的東西。“那是做給觀眾們看的，只有那樣才能更好地保護我們的感情。你們可能覺得我倆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我是出道二十年的童星，他是才出道五年的idol，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交集。我想說的是————我們在他出道做idol之前就在一起了。不是突發奇想地戀愛也不是什麼簡單的關係，我們談了八年。”

下面觀眾的驚呼聲更大了。

點了下頭，萬語又笑。“對啊，真的是八年。我們從十七歲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這八年期間我們都只有彼此。以前我還只是在一些劇裏面演演女配，他什麼都沒有。可能那時候的感情也是單純吧，一年一年的就這麼堅持了下來。”

“那......現在為什麼分手了？”湯碧藍問。

萬語的眼神有些失焦。“因為我們都忽略了人總要長大。湯姐，您知道嗎，在十七歲的時候我們可以什麼都不怕，因為我們沒什麼可失去的；但當擁有了一些東西的時候我們就會變得害怕失去；所以我們用盡辦法想讓自己擁有的更多，可我們都忘記了每樣東西其實都在暗中標好了價碼，不可能讓你什麼都擁有。當我發現我們已經漸行漸遠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那你們之間是誰先提出在一起的？”湯碧藍問。

“一起提出來的吧。你想啊，在一個很鮮活、對外界嚮往的年紀，遇到了那麼好看的彼此，難免不會心動。”萬語說。

誰也沒想到萬語會這麼坦率。

湯碧藍接着問：“那你們分手了，你有責怪過誰嗎？”

萬語笑着說：“我唯一責怪的就是自己吧。因為在成長的過程中我沒能照顧到他的感受，我太自私了，總覺得我愛他多過他愛我，然後做了很多隻感動自己的事。如果我能站在他的角度設身處地地為他想想，可能也不會失去他。”

“你這是後悔嗎？”

“我一直都覺得，既然事情發生了就不要後悔。我不後悔任何事。而且人生中分手是件很正常的事，我不後悔。”萬語說。她整個心都在脹痛。扒開自己的傷口，讓大家圍觀撒鹽。

皈千言坐在電視機前喝了一大口啤酒。沒想到萬語全部都說了。她以為她會讓這份感情爛在心裏。

她都二十五了，還學不會隱藏。越是暴露在外面越多，就越容易受傷。

主持人又訪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而後轉頭對萬語說：“節目最後了，要不萬總跟Sam說點什麼吧。”

“不說了，我們都說清楚了。”萬語起身跟主持人告別，對着鏡頭說了再見。

等到節目結束之後，皈千言拿起酒瓶，發現空了。

“唉。”他嘆了口氣。把手機上的飛行模式關了，給錢曉雯發了微信，「抱歉，我工作的地方沒信號。」

刷了一下朋友圈，發現summer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去機場的照片。

「巴黎，我來了。」

皈千言一下站了起來。

萬語坐在車上刷微博。她參加的這期訪談節目的最高收視率竟然是開播以來最高的一期。

“瘋了吧都。”萬語揉揉太陽穴。萬伊坐在她旁邊小聲問：“姐，你看到對吧？”

“啥？”萬語伸手摸摸他呲楞着的頭髮。萬伊把手機遞給她，“就是阿末哥哥發的啊。”

萬語的呼吸驟停。

拿過手機，發現早已清空微博的沉末發了一張萬語穿着玫瑰薄紗裙，背對着鏡頭站在塞納河邊的照片。雖然是背影，但萬語認出來了，那是他們五年前的照片。

配字是：「我永遠都不後悔用時間教會那個小女孩長大」

就像十七歲的沉末又回來了，他什麼都不怕。

眼淚一下就出來了。萬伊拍拍萬語的肩膀，“都過去了，姐......”

車子到了機場，萬語帶着萬伊準備登機。

“這次你來了也好，我可以給你好好介紹一下那些煩人的傻逼。你記着我打招呼你就跟着打招呼，我不打招呼你就裝作不認識。”萬語摟着萬伊的肩膀，萬伊“啊”了一聲，笑着點頭。

“萬伊啊，還好有你和你summer姐陪我，不然這次我真會痛苦死的————嗯？？”萬語身後發涼，她迅速轉頭。

“姐，怎麼了？”萬伊也跟着她扭頭。

身後是機場的人流洶洶，和一些拍他們的群眾。

“沒事。”萬語搖搖頭背上包，“咱們過安檢吧。”她扭頭接着跟萬伊說笑。

在不遠處，皈千言躲在機場的柱子後面眯了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