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古時也有醫鬧?

第24章 這古時也有醫鬧?

“還我叔父命來……”

“還我伯父命來……”

“庸醫安正,償我舅舅命來!”

“我那苦命的公爹啊……”

……

這日清晨,安維軒剛剛洗漱完畢,便聽得自家前院葯堂傳來一陣陣亂嘈嘈的吵嚷哭叫聲,到了前堂,只見得自家葯堂外被幾十個披麻戴孝的男女圍了起來,有人哭天搶地,有人圍着自家郎中夥計攪鬧、有人燒紙錢,有人灑紙錢……

“我那苦命的爹爹呀……把兒子拉扯大還沒享上幾天清福,您老人家怎麼就走了哇……”自家葯堂正中,那為首披麻戴孝的漢子硊在地上哭叫着,旁邊有個婦人也是跟着哭天搶地。

一大早,安家葯堂被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圍了起來,立時引來許多人看熱鬧。

見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那一身孝子裝扮的漢子向周圍看客拜了拜,繼續哭叫道:“諸位父老鄉親,我父昨日生病,來請這位安郎中診治,卻讓這安郎中延誤了病情,以致我父不治身亡……”

“庸醫誤斷,無異殺人!”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

看這場景,聽這說辭,安維軒有些眼熟吶……

再見自家父母也在前堂,被幾個一身縞素的男男女婦圍在中間,葯堂的幾個學徒與小夥計極力的護着自家父親,面上難免有些害怕之色。

“父親,發生了何事?”安維軒上前。

看到兒子,安郎中忙道:“這裏沒有你的事情,你且後堂去!”

“這位是安家小衙內罷!”聽得父子二人對話,有個披麻戴孝的漢子看着安維軒,冷笑道:“你這父親,延誤了我家叔父的醫治,使我家叔父仙去……”

“你我俱都住在這吳中縣城,你那三坊巷離我這葯堂不過半里路,於梓桑之情,於醫者之德,安某怎能見死不救?”聽的安郎中惱怒,依舊努力保持着平靜,拱手言道:“《禮記·曲禮》有言:醫不三世,不服其葯。非安某不醫,實是無葯可醫,安某觀你那伯父,之前己卧床多日病入膏荒……”

聽安郎中言,那人高叫道:“你這郎中莫要狡辯,我叔父就是被你延誤診治而死……”

《禮記》中有載:醫不三世,不服其葯。其三世是指醫生要熟知一《黃帝內經》、《靈樞》、《素問》;二《神農本草》;三《太素》。精通這三項,才是作醫生的必備條件。不通這三世者不能算做醫生。

當然古人行醫也十分注重自我保護,在行醫時會“挑病人”,拒絕治不好、不好治的病人,安郎中拒為那老者醫治,並不違反古代醫生行醫的職業道理。

醫鬧!

眼前這一幕,這是活生生的醫鬧啊,原來不止是後世,便是古代也有醫鬧……

古代的醫生不好當,名醫更不好當,動輒便有掉腦袋的風險,譬如說宮裏的御醫。再如古代三大神醫扁鵲、張仲景、華佗,三個裏面有兩個死於醫暴,扁鵲被蔡桓公追殺,華佗被蓸阿瞞關進大牢活活蹲死了,只有湘雅的張仲景沒什麼醫患糾紛,因為人家張仲景當醫生是副業,或者說業餘愛好,人家的正職是長沙市的市長。

所以,想要做個醫生不被砍不容易,要麼你是終極老闆,如伏曦、黃帝、神家;要麼起碼也是天下第二號人物,如岐伯、湯尹,再么如張仲景一般手中有些實權的。

正因醫生當的這麼艱辛,安郎中才一心想讓兒子博取功名,這個杏林世家不是那麼好繼承的。

話說自家父親醫術也還不錯的,當年宋金議和岳帥被解除軍權后便歸家行醫,這些年在吳中也頗有些名頭,尋常百姓定是不會來滋事胡鬧,這背後要麼有人指使,要麼就是混水摸魚的騙子。

顯然這鬧事的是受人指使,至於是誰,不用追查也能猜出個捌玖不離十來。

見得這般模樣,安維軒未作任何言辭,只是吩咐道:“水牛,拿些碗盞倒上茶水,天氣炎熱,這些人哭鬧的久了免的中暑再死過去幾個。”

“柱三,你來!”安維軒又說道。

柱三來到安維軒身邊,安維軒在柱三耳邊吩咐了幾句,柱三點了點頭分開人群出門行去。

聽得安維軒言,那自稱是亡者子侄的漢子笑道:“這小哥倒是比他老子識趣的多。”

吵鬧的久了,現下又是氣候最為炎熱的六月氏,那邊還有人燒着紙錢,自不是一般的熱,這些人早己口乾舌燥,紛紛上來拿茶水喝,安維軒並未多言只是細加觀察着這些人的舉動。

此時安郎中也是沒有頭緒,昨日出診見那老者己行將就木,毫無挽救之法,自是不予醫治,不成想好老者死後,這些家屬便來葯堂攪鬧。

走到那孝子身旁,安維軒勸道:“這位大哥,眼下天氣炎熱,這般鬧下去也不是個長久之法,怕是再過不了半日,令尊的屍身怕是便會腐爛……”

沒等那孝子應聲,那孝子的渾家叫嚷道:“奴家如何不曉得,但你們安家不拿出個說法,我那苦命的爹如何瞑目?”

“二位打算如何解決?”安維軒問道。

“自是要負責我那父親殯殮等一干費用!”那婦人叫道。

安維軒又問道:“這隨你們一同前來的可都你家親屬?可做得見證?”

“你這小哥兒做得了主么?還是教你家長輩前來說話罷!”聽安維軒話音,這安家似有妥協之意,那婦人心喜,又板著臉叫嚷道。

“我那父親現下攤上了官司,我這做兒子如何做不得主?”安維軒反問道,“且細說你的要求,若為合理的話,我即是答下,還請這些隨行之人簽字畫押做個保,平了這樁糾紛。”

那婦人細數道:“殯殮我公爹所用棺木自是要顯我等做子女的孝心,怎麼說也要十幾貫錢的上好棺木罷,招待親友的酒席花費也得二十餘貫,再加上請吹鼓手等一干雜七雜八的費用,也得二、三十貫,攏共六十貫……”

“什麼?”安郎中聽言,劍眉倒豎:“這是敲詐,這是勒索!”

六十貫,在吳縣足以買上好水田十數畝,這就是赤祼祼的敲詐勒索!

見安郎中叫嚷,做孝子的苦主跟着叫嚷道:“你若不應承,那我等就去縣衙告你,是蹲大牢還是賠錢你掂量着辦罷!”

那自稱是亡者侄兒的漢子望着安維軒,冷笑着威脅道:“縣衙是什麼地方,你那父親想來不是不知道罷,是凡進去的,便是不死也會褪掉幾層皮!”

“你……”安郎中憤然,又無可奈何。

聽言,安維軒雙眼微眯,略做沉思后說道:“為免得我那父親有牢獄之災,你這要求我應下了。”

“軒兒,萬萬不可!”安郎中高叫道:“若隨了這等人的心愿,開了此例,不止是黑白顛倒,這世上怕是少有人再敢救死扶傷!”

“父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安維軒向自家父親說道,“難道父親要讓兒子落個不孝的罪名,說兒子為了幾個家產,連父親的安危也不顧了么?”

古人最重孝名,哪怕是那些道貌岸然之人,私底下再怎麼齷齪,嘴上也要掛着仁義道德。

“這安家小哥兒不只是識趣,也還挺有孝心的!”那自稱亡者侄兒的漢子冷笑。

聽那人言,安郎中不禁罵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六十貫買我父安危,自是合理!”安維軒似極為心安的說道,又走向自家母親張氏面前,眨着眼睛說道:“還勞煩母親大人去籌些銀錢,這六十貫不是小數字,還請母親將家中置辦的產業典變賣!”

張氏雖是一家庭婦人,但也知曉自家兒子的意思,忙應道:“只是這需要些時間……再說為娘是一婦道人家,不好拋頭露面。”

安維軒來尋自家父親:“父親大人,母親大人終是婦人不便拋頭露面,這籌集錢財的事還是父親親自出面,更何況這家中田產房屋都是記在父親名下的!”

“不行,這安郎中不能走!”

“安郎中若是逃走了,我等找誰去?”

……

話音落下,一眾醫鬧開始叫嚷起來。

示意一眾人安靜下來,安維軒說道:“我安家這葯堂加上後面的宅院做價最低也不下一二百貫罷,再說還有我這個做兒子在,我父親豈會遠走他鄉?’

一眾醫鬧聽聞也知是這個道理,便不再出言反對。

走到自家父親面前,安維軒低語了幾句,安郎中略做思慮點了點頭,逕自奔向自家后宅。

見安家父子妥協,一眾醫鬧也不再叫嚷,只是杵在那裏壯聲勢。

盯着一眾人,安維軒看了又看:“諸位,既是如此定計,還請諸位立下字據為證,好教安某心安。”

那自稱亡者侄兒的漢子說道:“我等不識字,你只需給我等錢,我等不再尋你麻煩便是……”

“你說的這是甚胡話!”安維軒訓斥道:“田地房舍買賣還要去衙門立個字據簽個文書保人做保,如今無字無據,安某敢信你們?”

受制於生產力的發展,古人受教育水平極低,識字比例達到兩成便是極高了,古人評介識字的標準是以識字二百為準,這樣比較起來華夏古代識字標準比後世某神油國還要嚴格許多;事實上莫說是宋代便是到了近代,會記賬的人僅占人口的一成半,能看懂評話小說的不足半成,會寫信的不足三分半,能做出文章者百人出一。

本朝自靖康之變后金人南下,江左受戰火波及整整影響到一代人的教育,這也是江左文風不如江右昌盛的緣故之一。

被安維軒逼問,一眾醫鬧也不好反對,但又都大字不識幾個,聚在一起開始商議這字據如何寫。

安維軒也不多加理會,只是坐在那裏斜眼冷看着。眼看着日頭臨近正午,柱三從門外回來,在安維軒耳邊輕語了一陣才退到一邊。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一眾醫鬧也沒商議個子丑寅卯來,這時安郎中也回到自家葯堂,向著安維軒點了點頭。

看到安郎中回來,一眾醫鬧如同看到了銀錢,眼中儘是火熱之色,紛紛叫嚷道:“安郎中,錢你可籌到了?”

見自家父親回來,安維軒忙起身,又見父親向自己點了點頭,安維軒走到那孝子身邊,捉住其的手臂:“人命大於天,豈可私了,你我還是見官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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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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