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撫嬰紅衣有難言
玉小魚與張圓圓隨着水蓮回到同谷縣,縣城不大,沒多久就到了一座酒坊門前。
一個迎客的酒童坐在門口,見到水蓮,忙緊張兮兮地跑到她身邊小聲說道:“水蓮姐你快點走,老爺那天回來,發現四奶奶把你放跑,大發脾氣,把四奶奶一通吼罵,還說等你回來就扒了你皮呢!”
水蓮聽了搖搖頭道:“老爺宅心仁厚,你才來多久,還不了解,這是秦州府請來的官爺,快點請進去~”
幾人過了前廳,見一五十開外的老頭正在院中看着幾個力工從酒窖里往出搬運着酒罈。
水蓮連忙過去,對着老頭施禮道:“給老爺請安。”
老頭回頭一看水蓮,又打量了下她身後的玉小魚與張圓圓,板着面孔訓道:“你個賤婢,翅膀吃硬了?瞞着我偷跑出去,還回來作甚?!”
“老爺息怒,小的看四奶奶傷心得很,也心疼小少爺受的苦,實在不忍,所以……”
“住口!要不是夫人求情,你當今日還能走得出這院子?現在沒工夫搭理你,趕緊滾屋去。”
“多謝老爺開恩!老爺,這兩位是秦州請來的官爺,他們特意趕來為咱們消災破案的。”
老頭很是無奈地搖搖頭,衝著玉小魚與張圓圓拱了拱手道:“家門不幸,出了這等惹閑的賤婢,讓兩位官爺一路勞頓。但周某家中真的無事,今日就請您二位在寒舍休息,明日咱再上路不遲!水蓮,快去叫廚房做些好菜招待這兩位官爺~”
張圓圓立着眼睛說道:“不用!官差辦事,不受百姓恩惠,快帶我們到現場查看!”
這時,鄙視與尷尬的神色糾結在玉小魚臉上,他無奈地插話道:“不急不急,我們先去休息,一會兒再了解下情況。”
“休息什麼?兵貴神速!”
“姑奶奶,別再丟人了行么……”玉小魚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
這時,後院出來一位容貌頗美的少婦,只是面帶愁容,在一個丫鬟的攙扶下,慢步來到他們面前。
“給四奶奶請安。”
“水蓮,你回來了,這兩位可是請來的官爺?奴家周劉氏給兩位大人請安,還請救救我家小兒!”
玉小魚忙快步上前攙起四夫人,柔聲說道:“四夫人放心,我們這就去看下,勞煩您帶路~”
張圓圓氣得雙眼圓睜,剛要發火,周老爺在一旁說道:“水蓮,快帶夫人進去,不要在這裏胡亂說話。”
玉小魚說道:“周老爺,夫人這等憔悴,你就不心疼嗎?我等既然來了,進去查看一番,沒事再離開,你若再橫加阻攔,我們這張捕快性急,鬧到外面,街坊鄰居可就都知道,摻和進來了啊~”
周老爺無奈,只得由着他們去了。
玉小魚跟在四夫人身後,看着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院中力夫搬運着的酒罈,對水蓮說道:“大姐,你家的酒一定是這兒賣得最好的吧?”
“玉公子你怎知道?”
“美艷嬌娘做的糯米陳釀,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玉公子也懂酒?”
“略懂一二,這酒味醇香,還夾着女兒紅的甘甜,美酒啊美酒~”
“玉公子你又說笑,我家的水酒的確是遠近聞名,不過啊,酒是我家老爺釀的,而且,是高粱酒~”
張圓圓鄙棄地大笑道:“臭流氓你想調戲人家老闆娘就直接去,不懂裝懂真夠丟人的。”
眾人到得四夫人屋子,玉小魚環視了下房間,緩步走到搖籃前,見裏面躺着的嬰孩果真如水蓮所說,黃皮包骨,閉眼酣睡。
四夫人這時也來到近前,俯身看着嬰孩,登時淚眼漱漱,撲通跪在玉小魚身前哭道:“大人,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救救小兒啊!哪怕用我的命來換也行啊!”
玉小魚攙起四夫人,回頭示意水蓮過來安慰她,他從懷中掏出玉竹文扇,彎下腰對着嬰孩輕輕地扇着風。
張圓圓推了推他,小聲說道:“寶寶都這樣了,你別傷着他!”
正說著,只見嬰孩焦黃的麵皮慢慢變成了肉色,小鼻一緊,嗚哇地哭出了聲,小手亂抓,竟醒了過來。
眾人驚喜,全都圍了上來,玉小魚仰頭說道:“先別餵食,弄些溫水給他洗洗。”
“多謝大人!”
“多謝神仙!”
“咦!你這臭流氓倒真有些本事。”
玉小魚沒有吱聲,慢步走出屋外,看了看後院,折起紙扇在手中拍了拍,回身對眾人說道:“今夜大家都正常休息,聽見任何響動都不要出來,明日我會給你們個答覆。”
“嗯!大家都別慌,有我和臭流氓在,今夜一定會抓住元兇!”
“對不起,你也睡去,別礙我事。”
子夜,微風習習,一天的炎熱此時才稍稍散去。玉小魚躺在酒坊後院的一條長凳上,輕搖着紙扇,望着星空。
“你望天兒呢?趕緊睡會兒,我先替你看着~”張圓圓推了推玉小魚說道。
“我不是讓你睡覺別打擾我么?”
“那怎麼行,怎說我也是正八經的朝廷命官,豈能讓你個平頭老百姓挺身犯險!”
“喂!你是不是被你爹娘攆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也不算是吧,他們逼我結婚,我發過誓,不成天下第一女神捕,絕不談兒女私情!”
“……放心,你就沒成女神捕,也不會有誰和你兒女私情。”
“哎你個臭流氓……”
“別出聲!”
玉小魚掩住了張圓圓的口,警覺地斜眼瞄了下身後。
一陣陰風飄過,院內輕響起女子的哼唱聲,飄飄渺渺,忽隱忽現。
月光下,一大紅衣衫的女鬼緩緩飄到四奶奶房門前,不一會兒懷裏多了個嬰孩。
玉小魚翻了個身,側躺在長凳上,手拄着頭,盯着那女鬼,只見她披頭散髮,慘白的面容,輕哼着哀怨的小調,撩開衣衫,似是將嬰孩抱到胸前哺乳。
“真白!”玉小魚輕聲贊道。
女鬼抬眼死盯二人,張圓圓嚇得雙腿發顫,哆嗦着拔出腰間唐刀,但沒敢吱聲。
紅衣女鬼依舊撫摸着嬰孩,飄到他們身前,拂袖一揮,張圓圓立時癱軟在地,昏睡了過去。
“你是沒了孩兒冤死的?還是喝醉酒弄丟了孩子,自殺死的?”
玉小魚慢慢爬起身,紙扇掩鼻,埋怨道:“這白凈個女鬼,竟用酒氣熏人。”
女鬼見眼前這人竟不怕她的鬼術,轉身就要離開。
玉小魚身形一轉,瞬間攔在女鬼面前,手中紙扇“嚓”地打開,扇骨上登時顯出道道金咒。
女鬼一聲慘叫,蹲在地上,懷中仍緊緊抱着嬰孩。
玉小魚收起紙扇,說道:“這都不扔掉小娃娃,心腸倒也不壞,你可有什麼冤屈,與我講講。”
女鬼緩緩抬頭,哭嚶嚶地幽聲道:“公子,救救我。”
……
第二天一早,玉小魚便背着劍簍要離開酒坊。四夫人帶着幾個丫鬟跪在他身前不起來,不住地道着謝。
不多時,周老爺出來,見院中站滿了酒坊的人,圍着玉小魚與張圓圓,疑惑地問道:“你們這是作何?”
水蓮興奮地說道:“老爺,玉公子他們已經捉了女鬼,把小少爺救過來了!”
周老爺皺眉道:“胡說!哪有什麼女鬼,孩子治好了?那真是多謝兩位大人!管家,快去多拿些銀兩送予大人!”
“那倒不用,錢財身外之物,帶着太累,周老爺你家的美酒倒是稀罕,可否賞一杯讓小生嘗嘗~”
“哈,大人過獎了,來啊,快去打上兩壇三十年的高粱液送予兩位大人,小子的病被您二位治好,這等恩德,往後想喝酒,隨時來拿就好!”
不多時,下人抱來兩壇高粱酒,玉小魚接過一壇,打開封蓋,眯眼美美地嗅了下贊道:“好一壇美味的女兒紅~”
“高粱酒!”張圓圓在一旁提醒他道。
玉小魚沒有理會,笑道:“對了夫人,我怎沒見你家有別的夫人啊?”
“大姐早喪,二姐、三姐因為沒能……”
四夫人說到這裏,偷眼看了下周老爺。
周老爺輕咳了聲笑道:“三十年前周某髮妻難產走後,續了兩房都沒有所出,只得休回家去,說來太過慚愧。”
“哈,你這老頭,真是狠心,也不想老二老三以後該咋活。”
“哦哦,她們都是窮苦的鄉下人,我已給了足夠的銀兩讓她們安生了!”
“足夠的酒吧~”
“玉大人太愛說笑了……時候不早,周某先去櫃前張羅下,夫人,你替我好好送送兩位大人。”
“哎~你這老頭太過薄情~怎說我也把你寶貝兒子治好,你兩壇酒就把我打發了?”
“玉大人你可為難周某了,我給您銀兩,您不收,特意奉上小店珍藏的兩壇好酒您還嫌少……”
“我不信!帶我去你家酒窖找找,一定還藏着不少好酒,我自己選~”
“玉大人,你為何這般刁難周某!”
四夫人在一旁見了,忙上前勸解道:“老爺,玉大人是世外高人,脾氣古怪您就擔量下,就帶他去酒窖選幾壇好酒也不為過。”
兩旁下人也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們,周老爺執拗不過玉小魚,只得帶他們去了酒窖。
周家的百德酒坊的確有些規模,眾人進了酒窖,只見裏面甚是寬敞,幾百壇好酒羅列其中,酒香飄逸。
玉小魚站在酒窖中揚着腦袋聞了聞,目光落在最裏面的一口密封大酒缸上,指了指道:“你看,就說有好酒!”
周老爺臉色尷尬地笑道:“那個也是三十年陳釀,與這兩壇一樣,大人您若是品酒的行家,應該辨得出來。”
玉小魚撇嘴冷笑道:“不會吧,這缸酒怎說中途也開缸過兩次,不信打開看看~”
周老爺臉色大驚,還沒等他阻攔,玉小魚一腳挑起地上的酒罈,猛地一踢,酒罈“嗖”地飛了過去。
大缸撞了個粉碎,“嘩啦”一聲,裏面流出一大灘白花花的粘稠米漿。
在場眾人皆是“啊”的驚叫,膽小的丫鬟們連忙捂住了眼睛,四夫人也是面無了血色,周老爺卻兩眼發直地癱倒在了地上。
只見那米漿中赫然躺着三具紅衣女屍,擠得變形,泡得腫脹。
玉小魚冷眼哼道:“我就說吧,糯米陳釀。”
……
酒坊的人們報了官,衙役們押走了周老爺。
原來,三十年前這周老爺的髮妻難產而亡,孩子折在了肚中。他不知哪裏得來的邪法,偷偷的將亡妻着上紅衣,拌上糯米、封在缸里做酒。所出的漿液配上高粱竟真釀出了美酒,生意頓時紅火。過了數年,味道變淡,他便再生惡念,連續害了兩房夫人,塞進缸中……若不是這時發現,恐怕沒幾年,這四夫人也會成了酒釀……
水蓮將玉小魚與張圓圓一直送到縣城外,她遞上一個裝滿銀兩的包裹,滿目柔情、面帶不舍地說道:“玉公子、張女俠,奴家再次拜謝兩位大恩,我家夫人受了驚嚇,病在床上不起,特意命我送上薄禮,還望笑納,往後有空,還請常來我們酒坊作客……”
玉小魚溫柔地看着水蓮,柔聲說道:“大姐,銀子就收回吧,我們有這兩壇酒就夠了,你若真想報恩……”
水蓮羞澀地低下頭,閉上雙眼,喃喃說道:“公子……你想的話……”
“嗯!回去和你家夫人說,她好美,真想抱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