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揚威
海軍衙門的設施雖然不如製造局，但是他們手中卻有着一些在製造局看不到的好東西。
作為能夠在大洋上橫行的鋼鐵巨獸，每一次戰艦出海都會為自己撈一點外快。
或者是幫貨商帶一點貨，在沿海兩地之間轉一轉，或者是在海中撒網捕魚，販賣一些海產品給商人補貼船員。
而最為賺錢的一檔生意是深海打撈！
每年都會有組織的在一些事故多發地段打撈沉船，這些上至數千年前，下至最近幾年甚至幾個月的沉船裏面往往都裝着讓人無法估計的財富。
撈上一點就夠自己一船的兄弟快活好幾天了。
許多撈上來還沒來得及發賣的奇珍異寶就堆在海軍衙門，衙門裏面專門有一個倉庫向外面的貨商售賣。
而一些海軍士兵偶爾也會去那裏撈些東西帶回家作為禮物或者用來鎮宅。
烏翎這幾日和定鳶艦以及智鳶艦的士兵都混了個臉熟，大家談到一些海上奇遇或者異象時也不避諱烏翎，這讓烏翎對於海洋越發的感興趣。
這一日，陳金揆和幾個士官就帶着烏翎上了一艘撞擊巡洋艦——揚威號。
揚威號管帶林履中與陳金揆交好，這次帶烏翎上艦也有考校烏翎的意思。
林履中深沉少語，站在陳金揆身邊幾乎不發話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就會忽視他。
揚威艦是早期的撞擊巡洋艦。
艦首還留有一根不知道是何種海獸的獸骨磨製的撞角。
登上揚威艦后，烏翎就發現了問題。
除了艦首以及指揮艙包裹着鐵甲，其他部位幾乎都是裸露的鐵皮，除了兩側裝有的煤炭艙可以略微阻擋實心彈外，防禦力幾乎為零。
艦船上，一些水兵正在清洗甲板。揚威號的年齡幾乎快與烏翎一般大了，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老化問題，但是整艘船依舊打掃的乾乾淨淨。
林履中和陳金揆走在前邊，烏翎走在他們身後，沿途觀察着戰艦的配置。
艦首和艦尾各有一門阿姆斯特朗10英寸主炮，炮架採用的是阿爾比尼結構，這種地井炮架性能十分不可靠，在歐羅巴都屬於淘汰設計。
不僅僅是主炮，另外四門4.7英寸阿姆斯特朗副炮同樣是阿爾比尼炮架設計，烏翎只是看了兩眼就不自禁地搖了搖頭。
“巡查可是發現了什麼問題？但說無妨。”林履中誠懇地問道。
“不瞞林管帶，這種炮架設計早已經被淘汰，性能十分不穩定，怕是操作這些大炮的炮手吃盡了苦頭吧？”烏翎直言不諱。
林履中也不由佩服烏翎的眼光：“巡查果然厲害！這炮台設計結構複雜，維護起來十分麻煩，而那些洋人教習撤走之後，我們的水兵幾乎都無法進行保修，如果此時遇戰，恐難發一炮啊！”
烏翎順着鐵皮炮房旁邊的梯子爬到炮房頂。
主炮的炮房房頂各有一台諾登菲爾德機炮，沒有炮盾防護;副炮炮房頂則是格林機關炮，簡單炮盾防護，所用鐵皮極薄。
這就是揚威的主要進攻手段了，兩側的魚雷艇上看不到魚雷，都已經拆掉，只作為舢板使用。
看到這樣的狀況，哪怕烏翎再怎麼不熟悉戰艦，只是對比歐羅巴戰艦就能知道，這艘戰艦已經脫節頂流戰艦行列了。
至於這些火炮的保修狀況，烏翎只是隨便探腦袋瞧一瞧裏面的零件鏽蝕程度就知道，距離報廢一步之遙。
“林大人，揚威號這樣的情況在其他戰艦裏面的情況屬於哪一檔次？”烏翎試探着問道。
烏翎這樣的問題已經算是在刺探北洋水師的艦備情況了，但是在場的兩位卻並沒有要提防他的意思，然而得到的答覆卻讓烏翎的心都沉了沉。
“至少屬於次一等吧！也就定鳶等鐵甲艦在我之上。”林履中的話並沒有驕傲的語氣在裏面，相反他也透着一絲擔憂與無奈。
烏翎又問道：“現存戰艦炮彈有多少？保養情況怎麼樣？都有哪些彈種？”
林履中面露苦色：“庫存應有炮彈不足半數，且全是實心彈，至於保養狀況……唉！一言難盡啊！”
烏翎搖了搖頭：“只是這樣，若要開戰，幾無勝算！”
烏翎的話讓陳金揆和林履中臉色一暗，但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那可有改進的辦法？若是臨戰一炮不發，我受責罰也就罷了，這艦上其他176名士兵卻是無辜受牽連的，還請烏巡查教我！”說著，林履中居然對着烏翎彎腰拱手。
烏翎急忙將他扶起：“林管帶真是折煞我了！我學的也只是皮毛而已，要想對艦體大改，現在的情況根本做不到，更何況實際情況也不允許。”
烏翎話鋒一轉：“不過這艦上的各類火炮倒是可以動一些小手術，而且若是能夠弄來造彈機械，我也可以設法造一些黑火藥炮彈，這些總比那灌沙實心彈要強吧？”
林履中一聽這話臉上又露出愁容：“這些機械向來都是被洋人各國嚴厲把控的，我們也知道這黑火藥炮彈強啊！但是製造局那邊就只有製造實心彈的設備，何況那些洋人工程師也不願意幫我們，再者，我們這經費越來越有限，再這樣下去，我們這些士兵都快成那些商人的僱員了，這戰艦都要變成貨船了，光靠軍餉根本養不活大家了！”
烏翎沒想到這北洋水師也會因為這些原因而煩擾，先前以為這北洋水師有李中堂罩着，應該沒有太大的經費問題，哪成想這裏的狀況已經敗壞到這步田地。
烏翎已經把自己能想到的辦法說出來了，而解決這些問題卻繞不開一個錢字，只是這已經不是他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陳金揆這時候拉了拉林履中，他會意地把身邊其他人支開，帶着烏翎進了指揮室。
“若是烏兄弟真的有能耐幫我們改良這些火炮和製造炮彈，我們也不是挪不出錢購置設備。”陳金揆雙眼緊盯烏翎。
烏翎不閃不避：“陳兄直說！”
陳金揆理了理思緒：“袁家那邊和五十星旗國搭上了線，那邊的商人手裏有一些違禁設備，只是我們現在資金緊張，幾個管帶湊錢也買不來一整套設備，不過我們想了個法子！”
烏翎眼珠子一轉：“你們想要倒賣打撈的貨物！”
陳金揆輕輕擊掌：“正有此意！”
林履中插話道：“只是海軍衙門一直要求所有的打撈所得都必須上交，由軍需官分配所得，否則這軍法……”
“哼！那群碩鼠！他們只會趴在我們身上吸血！每次拿到的東西交上去之後到我們手裏還有幾成？與其這樣，不如我們自己把貨物發賣了，得來的錢一部分發給士兵，一部分購置設備，既可以鼓舞士氣還能強我戰力！一舉多得的事，何必讓那群貪得無厭之徒礙事！”陳金揆憤恨道。
烏翎此刻終於明白，為什麼來的只是陳金揆和林履中了。
由他們出面和自己談這個事，即便走露了風聲也對他們上邊無礙，而若是事成，大家都能受益。
烏翎此刻也在思考其中得失，突然一個大膽的想法一出現就讓烏翎心熱不已。
“若真那樣做，你們有出手的對象嗎？打撈上來的東西不可能都是小件吧？大宗貨物總要有能吃得下的買家吧？”烏翎大着膽子問道。
陳金揆和林履中對視了一眼：“烏兄弟莫非有門路？”
烏翎此時也瞧出他們早有這個打算，剛才也不過是在自己面前演戲。
他們設想的無非就是希望烏翎背後的那個擁有強大人際關係的彼得出面幫忙。
只是烏翎所設想的正好也避不開彼得，只能順着他們的意思往下說。
“做不得保證！但是可以一試！若是能成……”烏翎看着他們放慢了語速。
陳金揆一本正經道：“撈上來的東西，烏兄弟可自取五件，賣得的資財，再讓出一成利，你看如何？”
烏翎暗暗點頭，這樣的價格確實公道，光是讓他自取五件就顯出他們的胸襟。
烏翎正色道：“既然如此，我這便向家師請示，只是今日之事，出得你我之耳，不得外泄！”
“那是自然！”陳、林兩人道。
……
烏翎走進教堂時，正好是唱詩班散場。
彼得正在指揮修士，給前來教堂做禮拜的貴人做宣傳講解。
烏翎悄無聲息地繞到彼得背後，剛要嚇他一下，老頭虎着臉轉過身，一把拎住他的衣領。
“小兔崽子！敢嚇唬我！”彼得看着兇狠，心中其實歡喜地緊。
雖然他知道這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這樣想念在外的親人，但是他可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了。
烏翎跟在彼得身後，聽他嘮叨一些教會裏面的事。
沒過一會兒，彼得就埋怨道：“聽說你小子翅膀硬了？都會跳槽到水師去了！那就是個填不滿的大窟窿，誰進去都要被它攪得脫不了身，本來安排你去製造局就是不希望你和他們牽扯上，這下好了，你一猛子扎進去了，讓我說你什麼好？”
烏翎縮了縮脖子：“以後的海洋世界，必定是戰艦橫行的世界。我也是想提前認識一下這些恐怖的戰爭機器。”
彼得這時候卻露出一副嚮往表情：“鐵血德意志想要在海洋上訴求權利，已經有很多年了。為此上至陛下下至平民都在加大對海軍的支持力度，伏爾鏗、日耳曼尼亞、威廉皇家船廠更是連夜趕工，無數工人協力生產，那樣的場景，想想都令人激動！”
“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希望看到自己的國家強大起來，並且願意為你的國家的強大而努力，但是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彼得用嚴厲地語氣說道。
烏翎只能點點頭，內心卻並不像彼得所說的那樣要為這個已經腐朽的帝國效力，他只是想為那些準備好拋頭顱灑熱血的士兵們盡一份力。
烏翎有些猶豫地問道：“您和科維斯基商行的主事人熟嗎？”
彼得被他這一問給問住了，然後他突然轉過頭打量了一下烏翎，直看得烏翎渾身發毛，才說道：“那對姐妹又招惹你了？不是讓你別和她們打交道嗎？能躲就躲！”
烏翎解釋道：“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有個想法！海軍那邊有人想要出售他們打撈的貨物，希望找一個能吃得下的買家，而我覺得科維斯基商行似乎有能力也適合接下他們的貨，所以才來向你打聽情況。”
“這樣啊！”彼得摩挲着鬍子，一副思考的樣子。
彼得帶着烏翎繞回到他的房間，坐在房間的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烏翎只能幹坐着，在一旁看着彼得臉上轉換了數種表情。
回憶、追思、快樂、憂傷、扭捏以及一點點不好意思和害羞……
烏翎一臉茫然，只能抬頭仰望房間的天花板，啥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問。
“臭小子！你得向我保證！”彼得露出一副兇惡的模樣。
烏翎嚇得一哆嗦：“保證什麼？”
彼得拖長了聲音：“你……你要保證不欺負熱尼婭姐妹！絕對不行！不能碰她們一根毫毛！絕對！絕對！”彼得就差把嘴巴貼在烏翎耳邊吼了，雙手骨節凸起，敢說一個“不”字，烏翎擔心今天自己能不能走着出去。
不過，熱尼婭姐妹是誰？
烏翎露出疑惑的目光，旋即就聽到彼得拉長着臉說：“就是科維斯基商行的那對姐妹！”
烏翎聽到后，露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然後看着彼得那要吃人的目光，忙說道：“我怎麼可能和老師你搶？您放……”
烏翎話還沒說完，彼得就起身將烏翎一個過肩摔，摔在了床上，然後提起坐着的椅子，用椅腳對着烏翎的臉，怒氣沖沖道：“混蛋！那是我的女兒！混球！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麼？今天晚課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手抄《聖經》！記住是完整的！”
烏翎陷入獃滯，捏在嘴裏的那個“心”字沒吐的出來，馬上就蹦出兩字：“女兒？”
彼得眼神犀利的如同獵食的老鷹，此刻烏翎感覺自己就是那被鷹爪控制住的小雞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