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黎樂
當一縷南風將雪花吹上黎樂的鼻尖，瞬間融化成一層薄薄的水霧時，黎樂知道，隆冬已經逐漸遠去，新年即將到來了。
對於長清遊仙大學的學生來說，春節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依然是教室、食堂、宿舍。
最多，有些閑來無事的學生會湊熱鬧般的放上幾枚煙花，再有甚者呼朋引伴出去玩上幾天，但也僅此而已了。
在長清遊仙大學學生的腦海里，沒有‘團圓’的說法。即便學校放假，他們也不可能去和家人團聚。
因為這些學生中，有不知多少人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母，甚至有人在到達齊州后才開啟了智慧，對以前的生活只有模糊的印象。
大部分學生對自己的了解只有學生證上的那幾欄——性別、年齡、種族、出生地，僅此而已。
即便有一些人在來到齊州之前就有了智慧、認識了父母，也很難穿過齊州那厚重的‘世界壁壘’，回到自己的家鄉。
這不是普通的學校，正如那名字一般，這是一所遊仙師大學，而這裏的學生，都是‘遊仙師’。
黎樂自然也是遊仙師，同時，他也是學校唯一的五年級學長。
在去年的畢業典禮中，他覺醒失敗，成為了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無能力者’，被勒令留級……
一晃之間，又是春節了。
這次的春節對黎樂來說和以往不同，他走在校園中，再也無法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因為界壁的原因，他們甚至無法通過科技產品互相聯繫。如果無法離開齊州，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再和他們見面。
黎樂是進入齊州后才擁有的智慧，在他記事的第一瞬間，見到的便是那八張面孔。
對他來說，那些夥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也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
雪漸漸地大了……
但古怪的是，此時的天空中，卻有一輪皓月逐漸顯露出來。遮月的烏雲不知從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皎潔的月光透過雲層，把萬里雲海照的層次分明。
風兒浮動着雪花漫天飛舞，就像有看不見的精靈在半空中嬉戲，在月光中紛紛揚揚，如同喜劇謝幕時鳴放的彩花筒。
黎樂被眼前突然出現的美麗所驚滯，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把它吹向遠方，忽然心有所感，輕笑道：“新年快樂，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話音未落，前方的雪地中出現了一個人。
她穿着雪白的長裙，頭髮也是接近透明的白色，此刻正踩在雪地上，沐浴着皎潔的月光，顯得純潔又神聖。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女孩直視着黎樂，她似乎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從未改變。
黎樂故作浪漫，張開了雙臂向天空作出舉托狀，笑道：“白雪做毯，皓月為燭，我怎會配得上如此盛景？”
少女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着熒光，她的眸子很大，瞳孔是淡黃色的，如同琥珀一般。這更加凸顯出了她的純凈。
“不。你配得上任何東西，更何況這裏只是偽境。”
“在‘海文茲沃德’中，我也配得上嗎？”黎樂笑問道。
少女沒有說話。
“可惜，我距離覺醒遙遙無期，去不了海文茲沃德了。”說這句話時，黎樂並沒有感到多麼失落，反而產生了一股深深地迷茫。
諸天萬界的開啟，使遊仙師成為了時代的主流。
大多數遊仙師從記事到畢業只經歷了短短四年的時間。然後便在啟天盛典中覺醒了各自的能力，離開了中立世界，前往海文茲沃德。
‘海文茲沃德’是古語，也是諸天萬界的意思，襯托着它的神秘與奇幻。
諸天萬界包含着一切的可能，能讓所有人找到心中的嚮往，生命的歸宿。
曾經的黎樂對那裏也有着近乎狂熱的憧憬，但在賢者台上覺醒失敗之後，經過半年的冷卻，這種憧憬幾乎煙消雲散。
這半年中，他雖然無法離開齊州，但了解了太多的東西。
他知道，他曾經的那些同學、那些彼此深愛的夥伴，在覺醒之後因為能力的不同而無法再並肩前行，甚至反目成仇，變成了敵人。
也許，海文茲沃德並不如想像的那麼美好。
“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讓你獲得能力，讓你可以離開齊州，去找你的師父，你的兄弟姐妹……”
女孩終於開口了，黎樂微微一怔。
“你能賦予我能力？”
黎樂張大了嘴巴，心中一片錯愕。在黎樂的心中，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另一種人格。
她並不是後天出現的，而是在黎樂擁有了意識之時便已經存在。
在這四年來，每當黎樂失意迷茫的時候，她就會出現，給予黎樂指點，幫他做出選擇。
黎樂身邊的朋友從沒有發現過她，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因為他們的每一次交談，都在這所謂的‘偽境’中。
在黎樂看來，這個女孩是他潛意識中的另一個人格。雖然第二人格是一個少女顯得有些奇怪，但這很少讓他產生過懷疑。
那所謂的指點，他只當成自己潛意識的交談罷了。
可此刻，他的第二人格居然要賦予他能力。
“那天我在賢者台上覺醒了對不對？是你鎖住了我的能力對不對？！”
黎樂忽有所感，覺得那天自己並不是沒有覺醒，而是被第二人格把能力藏了起來。
女孩搖了搖頭，她的聲音依然是那麼的平靜，讓人體會不出任何情緒。就像這清冷的月光，無法被落雪掩埋，也不會被微風吹皺。
“你還是不明白。不過這半年中，你見證了足夠多的東西，也擁有了比較正確的想法。你已經擁有了去海文茲沃德的資格。只有當你在那裏見證到更多的虛假，才能像看破這偽境一樣勘破真正的虛妄，見到真實。”
少女的話很有深意，這讓黎樂不得不改變對她的看法。但就在他想要問她更多的問題時，少女已經隨着那消失的話音消失了。
皓月被遮蔽了起來，天空恢復了一片漆黑，沒有任何星辰。雪依然在下着，但漸漸有了停駐的趨勢。旁邊的大樓燈火通明，有學生的喊聲傳來，雖朦朧，但生氣十足。
黎樂回過神來，正要回想一下少女的那句話，忽然發現自己體內的某種東西被打開了，那種感覺讓他很歡暢，但是它卻和這個世界的‘道’發生了衝撞。
那是他作為遊仙師才擁有的能力。
齊州是中立世界，沒有‘道’的存在。當遊仙師覺醒之時，這裏的法則便會被攪動，在天空中形成異象。
黎樂知道，如果他擁有了‘數據化現實’的能力，就代表着他的能力來自於‘天女’，屬於‘新道’。否則，他的能力就屬於‘古道’。
因為此刻沒有在賢者台上，黎樂也無法判斷出自己的能力是何種等級，只知道異像越強烈能力越強。
此時此刻，他身體周圍的空間劇烈波動，居然有兩條同等大小的光龍衝天而起。
這兩條龍形態有異，一條聖光瀰漫，一條卻彷彿點和線連接而成，充滿數據感。雙龍盤旋飛舞，鱗爪飛揚，細節入微，衝散了烏雲，照亮了夜空。
一瞬間，齊州大寂。片刻之後，無數的科技造物浮空而起，警報聲此起彼伏，無數流光向黎樂靠近。
此時此刻，黎樂的腦海中一個聲音響起。
【檢測到能量殘留……】
【穹的饋贈】
【能量觸發，破壁開始，目標世界檢索……】
黎樂的身體竟不自覺的開始突破世界壁壘，他的身體逐漸虛化，在齊州消失。
這種感覺還是他第一次體驗，突然出現的變化使他腦海開始持續嗡鳴，周身的聲音越來越嘈雜，似是有幾萬人在同時交談。
他的體感也開始混亂，冷熱痛爽交替，超重失重更迭，最終，黎樂承受不住這種狀態，暈了過去。
齊州，長清遊仙大學。
一席正裝的校長陳家川快步走來，站到黎樂消失的地方。此時天空中的異象還沒有消失，雙龍圍繞着月亮盤旋，將雲層攪成巨大的旋渦。
陳家川望着那漸漸暗淡的光龍，右手在空中摸索着，似是在尋找黎樂的蹤跡。
良久之後，他動作停止，吐了一口氣，喃喃道：“逆道者……還是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