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現世報
在9月底的這種天氣走在洛杉磯荒漠邊的柏油馬路上,就像是在燒熱的鐵板上跳舞,任天此時感覺自己身體裏的水分已經快要全部被蒸幹了。
時間回到昨天的晚上,半決賽勝利的EVE戰隊自然是依照慣例大肆慶祝,酒足飯飽之後,大家都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屋的紀衡立刻從身後抱住了任天,剛剛他喝了一點酒,現在的身體燙的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在承受了長達幾分鐘的熱吻之後,任天推開他,喘着氣說:“先去洗澡。”
紀衡同樣喘着氣從她胸口抬起頭,嘴邊帶着一絲壞笑:“一起吧。”
任天堅決搖了搖頭,上一次一起洗澡的結果是,她的腿和腰幾乎都斷掉了,好幾天走路都痛,要是能選擇,當然還是軟綿綿的床上更舒服,她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撒嬌着說:“我累了,讓我先睡幾分鐘好不好?”
紀衡低聲一笑,捏捏她的臉,又俯下身親了她一下,這才走進衛生間。
任天在床上打了個滾,發現床上全是玫瑰花瓣,應該是紀衡吩咐客房服務準備的。“這個人真是。。。”任天嘟噥着,她滾到了床的另一側,發現床頭一側的柜子裏發出淡淡的橘色燈光,她知道那個地方有一個酒店提供的保險柜,這種保險柜任天的房間裏也有一個,不過門一直沒被打開過,而紀衡這裏的這個此時裏面卻透出光亮,好像被人使用過卻沒有關好。任天好奇的打開櫃門朝裏面看去,在保險柜綠色的箱子內側,靜靜躺着一隻黑色的絲絨盒子。
從這個盒子的大小來判斷,任天幾乎一眼就可以肯定這是一隻戒指盒,但是這裏為什麼會出現一個戒指盒呢,難道是上一個客人留下來的,但是這個房間已經被紀衡使用過了幾周了,他肯定不會到現在都沒發覺。
任天按捺不住好奇心,猶豫了幾秒之後還是拿出盒子小心的打開了。一時間,一陣璀璨耀眼的光芒從裏面射了出來,那種華麗和粉嫩讓人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呼吸,在這戒指盒裏果然有一隻非常漂亮的鑽戒,碩大的艷粉色橢圓形鑽石帶着十足的火彩嵌在白金的戒托上,美麗精緻的像一個夢,任天瞪大眼睛驚嘆一番,不過她馬上又注意到,這戒指的樣子她似乎似曾相識。
她從衣領里拿出皮卡丘的項鏈,那隻滿鑽的皮卡丘抱着的那顆心型鑽石也是粉色的,而且仔細一看就不難看出,這兩件首飾的整體風格也是一模一樣的,應該是一個珠寶商打造的同一個系列。皮卡丘紀衡說過是他專門在品牌商那裏定製的,那就證明這戒指也應該是紀衡找人做的,但是,紀衡專門帶這個戒指到洛杉磯來要做什麼?
“難不成他要向我求婚?”任天看到床上的花瓣,嚇的一個激靈,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戒指從她手上滑落,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衛生間裏還傳出洗澡水嘩嘩的聲音,任天回過頭看看那扇門,把戒指撿起來小心的保持原樣放了回去,當保險柜門被她關上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手部轉動,把門鎖了起來。
“他應該是忘記關門了。”任天自欺欺人的想,然後她就像是小偷作案時被人當場捉到了似的,打開房門溜了出去,一路上她都聽到自己的心臟跳的砰砰作響。
任天走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掏出了門卡又放回了口袋,手機在她兜里震動起來,她拿起來一看,上面有紀衡發來的信息:“人呢?”
剛剛看到戒指的恐怖感覺還經久不散,她拿起手機遲疑了一下,回復了一條:“人忽然不舒服,我先回來睡覺了,晚安。”
她從房間的冰箱裏拿了一罐啤酒,跑到樓層端頭的露台上坐着慢慢的喝,等到半罐下肚,任天覺得身體微微的發熱起來,腦海里一片朦朧,樓下洛杉磯的夜景里的各種燈光都放大了好幾倍,就像是一隻只巨大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她想起下午,當贏了比賽紀衡下台的時候,紀衡的爸爸媽媽都衝過來擁抱了他,看到他們一家人圍在一起,任天覺得好羨慕。而她來美國打比賽已經一個多月了,她媽媽到現在也沒和她聯繫過,好像他們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她上次受傷住院的時候,不過也好,起碼證明了這位女士現在的生活應該過的不錯。任天此時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這個世界上唯一真正愛自己的親人已經再也見不到了,她悲從心來,情不自禁埋着頭失聲痛哭。她父母的婚姻,帶給她的不過是一段回憶里似有似無的溫馨,然後是現實中的一地雞毛,她真的覺得長相廝守本就是個難以長久的理想主義的東西。所以看到那枚戒指的那一瞬間,她竟然立刻感覺到了深深的恐懼。
一直溫暖的手輕輕放在了她趴着的脖子上,任天抬起頭,看到紀衡的臉在自己上方俯視着自己,從這個角度看,他的樣子似乎有些氣惱又有些擔心。
任天羞愧的繼續埋頭,剛剛給人家說自己不舒服睡覺了,卻被發現在這裏喝酒,怎麼也不好意思隨便糊弄過去了。
紀衡卻沒問她,從她手裏接過剩下的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說:“不喜歡那個戒指嗎?”
“啊?”任天臉漲的更紅了。
“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把你嚇跑了。”紀衡的側臉籠罩在月光的陰影里,臉上掛着一縷自嘲的微笑,這樣子的他看起來很像任天小時候喜歡的一個叫夜禮服假面的漫畫人物。
看來紀衡果然是故意開着保險柜門讓自己去發現的,自己真是個缺心眼,他那麼仔細的一個人怎麼會忘記關門。
任天還沒想好怎麼解釋這件事,手上一涼,那個戒指已經戴在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粉色的鑽石在黑夜下被旁邊的燈光一激,謎一般的晃的讓人幾乎失去心神。而那個把它帶到任天手上的男孩子拉着她的手,對着她溫柔的笑了笑,笑容中幾分無奈,幾分寵溺。
看着怔怔出神的任天,紀衡俯下身親了親那白皙的手指,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聲音又低又柔:“我沒別的意思,別害怕。”他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送女孩子戒指,居然會把對方嚇的跑路。
任天強笑着說:“只是送我的禮物嗎?”她那戰戰兢兢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紀衡又好氣又好笑:“怎麼,你很怕我是在向你求婚嗎?”
這個問題真讓人為難,任天直接蹙眉說:“能不能不要問了。”
紀衡再次盯着她的手看了幾秒,長吁出一口氣,說:“明白了,回去休息吧。”
任天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失落,為了化解這種尷尬,她沒話找話的說:“明天我們出去玩吧。”
“明天不行,G公司的人明天要來找我談工作的事。”紀衡聲音淡淡的,他努力的掩飾心中的不高興,但是任天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兩人都有些悶悶的。
紀衡把任天送回房間就走了,沒有像平時那樣賴在她身邊,任天躺在床上,摩挲着那枚亮閃閃的粉色戒指,心中慢慢有些自責起來。剛剛自己的行為搞不好已經傷了紀衡的心。
“任小天,你在幹嘛?有沒有打擾你們的晚間活動?”吳小優發來了信息。
任天忍不住把剛剛戒指的事告訴了她。
“什麼?紀衡送你戒指,把你嚇跑了?你真是個人才。“吳小優的語音電話馬上就打了過來,伴隨其間的還有她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之聲。
“你小聲一點,對了,意哥不在你旁邊吧。”任天意識到這個重大bug,趕緊問。
“我又沒和他住一起,想什麼呢?”吳小優叫了起來。
任天這才放下了心,小優又接著說:“紀衡肯定哭死了吧,你這麼不給面子。一腔的熱血被你迎頭一盆冷水澆上,真可憐。估計他心裏的水晶已經連爆了十次。”
任天聽到這話更是自責,喃喃說:“你就不要再增加我的負罪感了,我這下該怎麼辦?”
吳小優說:“綁個絲帶往床上一趟。。。。”
“滾,我說認真的。”任天呸了她一口。
“哎,我真不知道,我又不知道紀衡喜歡什麼,這種事情只能投其所好想想辦法吧。”吳小優說。
“投其所好!”這句話似乎是黑暗中的閃電給了任天一個很好的提示。
“小優,謝謝你。”任天說完掛上了電話,她想了想,乾脆不睡了,坐了起來開始上洛杉磯的NBA粉絲論壇找人取經。
第二天一早,任天就背着包離開了酒店。她走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出發的之時,精神有些不振的她對着外面的天空說:“你好,早上6點的洛杉磯。”
昨夜的論壇上,他們說在市郊某處有一個球迷的交流市場,在那裏可以買到一些珍貴的NBA周邊,如果有錢,甚至能買到那些超級巨星穿過的衣服和用過的籃球,任天真是如獲至寶,想着今天如果來這裏給紀衡淘到一些他最喜歡的詹姆斯的簽名款那就完美了。投其所好,只要是紀衡喜歡的,任天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弄到。
出租車下車的地方非常荒涼,這裏是一個鳥不拉屎的二手物品交易市場,任天一落地就感覺心裏打鼓,這地方怎麼這麼像人皮客棧的拍攝地。她在那個市場周圍轉了幾圈,實在沒勇氣往裏面走。
遠遠的有一群人朝她走了過來,任天一看,裏面有一個黃皮膚女孩和她在論壇上認識的一個名叫蘇珊的女孩頭像看起來很相似,都是一臉美式誇張的笑容,一頭五顏六色的臟辮。
“請問你是蘇珊嗎?”任天上前用英語問。
“是的,你是?”
“我是論壇的SKY,昨天和你還聊過天的。”任天說。
蘇珊熱情的走過來,拉着她說:“來買東西沒找到地方嗎?跟我來吧。”
這個市場外面看着荒涼,裏面卻另有玄機,蘇珊帶着她走過了幾個空着的棚子以後,就看到了很多穿着各家球隊球衣的人在兜售商品。
蘇珊帶着她逛了一圈就自己去了其他地方,而任天來此前已經做好了功課,她在蘇珊說的保證真品的賣家那裏買了幾件珍藏版的球衣,一雙詹姆斯簽名的球鞋和一個斯伯丁絕版的籃球。拿到詹姆斯簽名球鞋的她興高采烈,卻不知道自己的出手闊綽已經被幾個當地的混混盯上了。
在她拎着東西走到市場外面準備搭車的時候,忽然背後一陣車響,一個小混混騎着單車從旁邊拉住了她的背包,任天還沒反應過來,Nike的背包已經被人從背上搶走,那個混混的車根本沒停留一下,他拿着背包急速揚長而去,而任天被拉的一跤摔在砂石地上,手掌上頓時全是鮮血。
“好痛。。。美國的治安果然好差。”任天這時才想起來之前方經理給大家囑咐的不要到處亂走的話,洛杉磯是世界上最繁華的地方,也是犯罪率最高的地方,她那時候完全當耳旁風聽了。
她一邊呲牙一邊站了起來,還好給紀衡買的東西放在單獨的袋子裏沒被搶走,現在也七零八落的散在路邊。忍着痛把東西一一撿起之後,任天發現自己現在除了這個袋子什麼都沒有了,錢包手機還有洛杉磯地圖都在那個被搶走的背包里。
勉強走了幾步以後,任天發現自己的牛仔褲包着的膝蓋也一陣劇痛,估計裏面也破了皮,而且更倒霉的是,這裏十分荒涼,站在泊油路邊,根本沒有一輛出租車經過,於是她只有沿着來時的道路慢慢往回走,這才發生了本章開始的那一幕。
走了半小時以後,那個二手市場離任天已經很遠了,但是她的前面還是沒有出現任何看起來可以打電話的地方或者出租車的影子,不僅如此,她現在所處的位置連半個人影都看不着了,旁邊的公路上雖然會有車經過,但是膽小的任天根本沒膽子招手攔車。忽然之間,她很想哭又很想笑,哭是為了自己現在的處境,笑是因為想起來自己為何原因會跑到這裏來。
“這不會是現世報吧。”一向樂觀的任天開始宿命論了起來。她好想喝水,但是手裏只有一雙巨大的球鞋和一個看起來很像西瓜的籃球。而她的手上的血都凝固了,黑乎乎的粘在手掌上一陣陣的發脹。
正當她以為自己不會更倒霉了的時候,她的身後響起了一陣聽起來就很不合法的發動機的轟鳴聲,她扭過頭,一輛樣式奇怪的敞篷的跑車慢慢的載着幾個白人男孩子從她後面開了過來。
任天嚇的趕緊低頭走路,不想被這些人注意到,但是車上那幾個人看到了女孩子苗條性感的身材后,吹着口哨居然從車上跳了下來。
“你去哪裏,要不要搭車?”為首的男孩子用英語對着她說,口氣十分輕浮。
任天嚇的連連擺手,緊張之下本來就半罐子水的英語更是磕磕巴巴:“不用。。。我朋友馬上會來接我。”
幾個男孩子聽到她的口音,立即明白了任天是個外國人,他們相視一笑,朝着她圍了過來,並用手去拉她的手。
正在拉扯之時,所有人聽到了一聲重重的摩托車剎車的聲音,一個男人在邊上大聲說:“放開她,她是我女朋友。”
“這不是紀衡的聲音。”任天第一反應是,她轉過身,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摩托車上走了下來,手裏還拎着一根雙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