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番外 另一種結局 (5)
赤腳走路的麻煩在於需要時刻留意腳下的地形和生物。從沙灘到碼頭正常有十分鐘的路程,沿途會經過一段靠山的小路,地面全是泥土、青苔、碎石,不穿鞋子走在上面必須更加小心才行。
可黛兒玩累了,且久病初愈,還要留心路面,所以近在咫尺的距離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久。眼看還有幾步就踏上碼頭的水泥地面時,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別讓他跑了!”
回過頭,一個頭髮衣服都滴着水的高大男子猛然朝她跑過來。這個人的衣着很奇怪,黛兒從來見過,但他帶着頭盔,手裏還拿着一把槍,不難看出其身份。當她反應過來那是敵國的士兵時,自己已經被抓住了。
那個士兵從背後用手臂緊緊勒住黛兒的脖子,用槍指着她的腦袋,“你們不要過來!不然我斃了她!”
看到這一幕,士兵們都不敢向前,而聽說有平民被劫持,韓吉和利威爾也立即趕到了現場。只見一個馬萊士兵挾持黛兒慌張後退到海邊,其他士兵則步步緊逼將其包圍。
“放開人質,你已經無路可逃了。”韓吉走上前勸道。
“無所謂,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你們這群惡魔把我抓住。”馬萊士兵把槍口頂在黛兒的太陽穴上,“還不如在臨死前拉個墊背,我這輩子也就值了。”
利威爾此刻心急如焚,換做是以前,黛兒肯定不會給對方挾持她的機會,可是她如今連自保的方法都忘了。馬萊士兵的情緒非常激動,隨時可能擦槍走火,不能把那個傢伙逼急了,他命令道:“所有人退開。”
很快,除了韓吉和利威爾,其他士兵都後退到了很遠的地方。
“你可以放心了吧。”韓吉卸下立體機動裝置,舉起雙手表明自己沒有武器,“有什麼要求你儘管提,但不要傷害無辜的人。她跟你們一樣不是尤彌爾的子民,就算注射脊髓液也變不了巨人的。”
馬萊士兵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堅定起來,“反正這個島上的都不是好人。”他拖着黛兒往一艘船靠近,想要開船逃跑。
黛兒被勒得喘不過氣,雙腳幾乎懸空,兩隻手扒拉着橫亘在脖子上的手臂,可她身體還很虛弱,根本掰不開士兵粗壯的胳膊。冰冷的槍口壓着她頭,死亡的威脅如閃電一般穿透了塵封的記憶。
她記得她以前也被人挾持過,那時是誰救了她來着?
韓吉和馬萊士兵相互喊話的聲音逐漸遠去,片刻的寂靜之後,黛兒睜開眼睛,自己好像被注射了藥劑,生病在床。一個黃色頭髮的大哥哥正在給她念睡前故事哄她睡覺。一轉眼,另一個粉色頭髮的姐姐正在喂她吃東西。
法蘭,伊莎貝爾…黛兒忽然想起了他們的名字。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雖然他沒有說話,但每當她半夜難受到睡不着覺的時候,總會靜靜地出現照顧她,而後又像沒來過一樣悄悄離去。
那個人雖然經常一副兇巴巴的樣子,也打罵過她,但也教會了她很多東西,在生活最艱難的時候給予她溫暖和包容。記憶宛如泉涌,彷彿寶藏般閃閃發亮,黛兒終於想起了那個被她遺忘的哥哥。
只是,剛找回的東西如今又要眼睜睜地失去了嗎?
馬萊士兵很着急,他想拉着黛兒退到船上,可如果沒人幫他把通向甲板的梯子豎起來,他沒辦法登船。再者,韓吉和利威爾的站位越發逼近,感覺隨時都要衝上前將他拿下。尤其是利威爾,雖然身高矮了一大截,但一看那凌厲得跟刀子一樣的眼神就知道是個狠角色,就算他手裏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都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手一抖,馬萊士兵緊張地扣動了扳機。
砰!
砰!
……
電光火石間,馬萊士兵被躲在旁邊船上的莎薩拿狙擊槍精準擊中手腕。同時,三笠從另一艘船上俯衝出來,膝蓋狠狠撞擊士兵的頭顱。利威爾也連忙向前把黛兒從桎梏中拽出,抱着她跑開。
利威爾之所以讓其他人後退,也是因為看見三笠和莎薩在韓吉分散士兵注意力的時候偷偷埋伏在了船上。現在那個士兵已經被制服,危險解除。
把黛兒放在地上,利威爾擔心地檢查她的傷勢。然而一落地,黛兒就一把抱住了他,“利威爾哥哥…”
好像寶貴的東西失而復得,利威爾也緊緊摟住黛兒,揉了揉她的頭髮,“小鬼,不給你點教訓就想不起來嗎?”
重新看向黛兒,除了兩道淚痕,還有一道血流劃過她的側臉。剛才,是黛兒用力向上推開了抵在太陽穴上的槍口,馬萊士兵才不小心扣動了扳機。子彈擦過她的頭頂,還好只是皮外傷。
拿出手帕捂着黛兒頭上的傷口,“你自己來。”
“嗯。”黛兒隔着手帕按住傷口。
隨後,利威爾把黛兒橫着抱起朝醫務室走去,在別人看不見的盲區不經意間下唇輕觸了一下她的額頭。
一個星期後,調查兵團新來了一名後勤兵,名字叫黛爾麗絲.莫里斯。利威爾兌現了黛兒被凱西捅傷之後的承若,讓她留在調查兵團充當文職。
“原來你跟利威爾兵長沒有血緣關係呀。即便如此還能在格鬥比賽中短暫壓制住三笠,你的格鬥水平應該很厲害才對,怎麼會被抓住當人質了呢?”莎薩好奇地問。
“你忘了人家失憶了嗎?”讓用手肘推了推莎薩。
黛兒撓撓腮,有點尷尬被別人說她厲害,“抱歉,我不記得什麼時候跟三笠切磋過。”貌似重新加入調查兵團后,她又變成了眾人圍觀的對象。記憶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不過足夠她應付日常的事務了。
後勤的工作主要是檢查和記錄物資的調配情況,黛兒基本上都能很快解決每天的工作,然後看書打發時間。
“小鬼,這個先放在這裏。”
某天,利威爾搬來了一個長着大喇叭的機器,“這是馬萊的船隻上繳獲的,好像只要放個黑色的圓盤在上面就能聽音樂。在被上面的人要走之前,你可以試試。”
黛兒也從來見過這種稱為留聲機的機器,根據說明書搗鼓了幾下,悠揚的音樂真的從喇叭里傳出,簡直就跟身臨其境聽演唱一樣。音樂聲很快吸引來了休息中的士兵前來圍觀,因為新奇,即使只有幾首歌,大家都不厭其煩地反覆聽。
其中有一首歌似乎讓黛兒產生了共鳴,歌詞和曲調無意識間深深烙印在了腦海里。
秋去冬來,天氣轉冷,凜冽的海風彷彿一片片隱形的刀刃剮蹭着暴露在外的皮膚。根據情報分析,由於氣候原因,馬萊冬天大概率不會派船過來,但調查兵團也不敢掉以輕心。年假將至,大部分士兵都返回壁內慶祝,但還有一部分士兵仍然留守在最前線。
利威爾披着嚴實的防寒斗篷,牽着馬、提着燈在海岸線巡防。這天晚上狂風大作,冰雨細小而密集地席捲海面和陸地,使人的額發和睫毛上都沾染了風霜。利威爾慶幸手提燈是用發光礦石做的,不會被吹滅或耗盡燃料,要是燈滅了看不清地形可就危險了。
回到碼頭兵團總部,跟下一個巡邏的士兵交接之後,利威爾來到食堂。今晚是跨年夜,沒有巡邏任務的士兵都聚在一起喝酒吃零食聊天。不過,他們除了吃喝,還玩玩遊戲,誰輸了就要當場表演‘非士兵特長’。
利威爾掃了一圈在場人員,黛兒正在跟104期的那幾個小鬼玩紙牌。昏迷了三年並伴隨失憶,而且身材也比較消瘦矮小,黛兒年紀雖比他們大,但看起來卻比他們還像個小屁孩。
突然,大夥一塊起鬨,“黛兒,你輸了,輪到你來表演了。”
旁邊一個士兵拿出結他,“你想唱歌的話我可以幫你伴奏。”之前輸掉的沒有一技之長的士兵都被迫賣唱,然而大部分人都難聽得各有特點。
黛兒這才發現自己除了打掃衛生以外沒有什麼一技之長,之前作為貴族小姐所學的一切也早就還給了老師,但貪玩的她沒有考慮到輸掉的後果。面對眾人的灼灼目光,她在人群中瞥見了剛走進來的利威爾,就像看見救星一樣,她立刻轉移他人的注意力,故意大聲敬禮道:“利威爾兵長。”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站起了來跟利威爾打招呼。黛兒瞅準時機想要開溜,卻被利威爾揪住了后衣領,“小鬼,願賭服輸。”
嚶嚶嚶…沒想到利威爾也想看她出洋相。黛兒只好委屈巴巴地繞着桌子轉了個圈,猶猶豫豫地看着拿結他的那名士兵。
“你想唱什麼?我都會彈。”士兵說。
“留聲機里的那首。”黛兒稍微哼了一下旋律,士兵點頭,彈了個前奏再跟黛兒確認了一遍。
利威爾坐在了最靠近黛兒的位置上,他也很好奇黛兒到底會不會唱歌。反正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有什麼能比伊莎貝爾那能把人聽出內傷的歌喉更糟糕的了。
音樂聲響起,黛兒手指打着節拍,盡量不跟利威爾對視,柔和的嗓音唱出了描繪心聲的歌詞:
……
Iremembereverywordthatyouspokeoverme.
我記得你告誡過我的每一個字。
Andyoustillrememberallmydreams.
而你也記得我所有的夢想。
I'mstillyourlittlegirllikeIwasinthosedays.
我仍是你的小女孩,就像那時候一樣。
Thosewordsoftruthstilllightmyway.
你說的那些真理,依舊照亮我的路。
……
Tookalittletime,buthonestlynowIsee,
雖然花了點時間,但誠然,我現在才發現,
Youwerewatchingoverme.
原來你一直在守護着我。
……
(摘自英文歌曲《LightMyWay》,中文為羊駝自己渣翻。)
剛開始的時候黛兒因為害羞,聲音有點小,但後面就穩定多了。唱到動情之處,看向遠方的眼睛泛起陣陣漣漪。一曲結束,其他人都發出了鼓勵的掌聲。
黛兒低下頭,兩腮就像喝了酒一樣泛紅,“我剛剛吃太多了,想出去走走。”然後她就難為情地跑了出去。利威爾叮囑其他人聚餐之後要收拾好食堂,也跟着出了門。剛才被歌詞的內容戳中,他都忘記給黛兒鼓掌了。
一口氣衝到了被海水拍打的堤岸上,外面的冷空氣給黛兒的臉降了降溫,但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跳下海里冷靜冷靜。那首歌她只是覺得好聽才偷偷學的,歌詞裏充滿了愛戴和感恩之情,沒想到還真的當著利威爾的面唱出來了,這讓自己的老臉往哪擱?
一陣寒風吹來,黛兒哆嗦着倒吸一口涼氣。才發覺自己沒有穿外套就跑到室外,難怪那麼冷。就在她轉身回宿舍的時候,不想一頭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利威爾敞開防寒斗篷把黛兒裹了進去,摸摸她的頭頂,“唱得還不賴,但歌詞太肉麻了。”
被這麼一說,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臉頰又開始滾燙,黛兒把頭搭在利威爾的肩膀上,雙手摟住他的腰,不讓他看見自己臉紅的樣子,“我…我恰巧記得那首歌而已。”
用鼻尖蹭了蹭利威爾的脖頸,像吸貓一樣用力嗅了嗅他身上那溫和且清潔的味道,黛兒的心情安定了不少,彷彿找回了當年怕冷而抱着他睡覺的感覺。
“嘖…小鬼就是小鬼。”利威爾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這片刻的溫存讓他暫時放鬆了平時高度緊繃的神經。他覺得,偶爾這樣休息一下也不錯。
風雪不知何時停止了,月光透過雲層灑落在遠方靜謐的海面,化作星星點點的微光,清冷的世界裏時間彷彿凝結。但在海邊不起眼的一角,相擁的兩個人身上籠罩着溫暖的光芒,給寒冷的空氣增添了一層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