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江伯伯
更糟糕的是一個近在咫尺的大坑。
方圓大概十來丈左右,上面的草木在陷入的瞬間被大水吞噬。
裏面流出的水,竟然是黑色的,好像陳腐的血一樣。
陸朝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然而他知道,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慌亂。
他看了一眼遠處那個深坑,皺了皺鼻子。
不好,是火油的味道!
心中恐懼,他的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這些年多位恩師的言傳身教,已經讓他學會了如何控制情緒。
他將那個假冒的璟同帝一把拎起來,甩手丟給了旁邊的御林軍。
“機關停不下,你們帶上他,趕快下山!“
那個御林軍接過璟同帝,三五下捆綁了,抬頭一看,十三歲的鎮南王已經他頭也不回地走下了祭壇。
祭壇的漢白玉台階已經一片狼藉,有幾處邁過不去,他直接輕身一縱,身子如一隻鳥般輕敏地落在了台下。
祭壇之下,本來有一條小溪,溪水如一條玉帶般讓祭壇包圍起來,本來絕佳的風水,此刻卻化作了牢籠。
溪水暴漲,衝垮了原來的石橋,將破損的祭壇變成了一座孤島。
水流上漂浮着火油,隨時都可能燃燒起來,陸朝不敢遲疑,揮刀砍倒一棵大樹,又將皇帝坐的步輦抬起來,橫在了溪流之上。
“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走!”
回頭一看,有些文官嚇得已經腿軟,他厲聲大喝,拽了一個文官的袖子就要往臨時搭建的橋上拖。
那個文官養尊處優慣了,見這破橋立即被嚇壞了,他的身子軟得如同一灘爛泥,越拖越往後退,嘴裏還嚷嚷着,“龍神發怒了,龍神發怒了,我們跑不了了,跑不了了,被白費力氣了……“
氣得陸朝想抬手給他一個嘴巴子。
他這偶爾的暴脾氣像極了他的義父隼,然而他還沒有抬手,卻見那個文官已經兩眼一閉,倒了下去。
蘇藝卿從後面冒出來,扔掉了手裏半尺長的粗木棍,對兩個隨從道:”抬着胡大人,過橋!“
一聲令下,那些人立即抬了那人過去,見有人過去,後面的人頓時蜂擁而上,蘇藝卿不得已又擔負起了維持秩序的重任。
他最後一個上了橋,走到橋的另一端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陸朝。
陸朝對他微微點了點頭,便縱身向著水流流出的方向而去。
一眾官員和御林軍剛剛過了橋,水面便再次暴漲,皇帝的步輦被沖得沒了蹤影。
老虎山深處,不斷有斷裂之聲傳來,而他們的腳下,也時不時出現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看起來就像地獄的入口一般。
“我們去哪裏?”
“我們跑不了了!”
官員們絕望地大喊。
這些人平時在朝堂之上一個個耀武揚威,唯我獨尊,現在遇到事情卻一個個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半晌,他們看到了在災難面前依舊保持鎮定的蘇藝卿,一下子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蘇大人,蘇大人,您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您給我們拿個主意啊!”
蘇藝卿掃了一眼。
下山的官道已經完全封死,而山上機關啟動,更是兇險萬分,他沉思片刻道:
“跟我走!”
水上有火油,為了避免被燒死,他們絕對不能靠近低洼處,樹多的地方也不能走。
蘇藝卿選擇的是一條小路,平時並沒有多少人走,兩側都是低矮的野草。
一群人剛開始面面相覷,最後見他拂袖而去,紛紛又跟了上去。
陸朝足尖點地,幾次縱躍之後終於找到了可以落足的地方。
他站在一棵大樹上,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烏雲。
烏雲已經壓住了半座老虎山。
天助我也!
他心下一寬,從懷裏掏出一隻木鳥,咬破手指在裏面寫了幾個字,放飛之後,便再次向著泉眼之處縱去。
木鳥是送給老虎山附近的眼線的,火油流出,陸凶和阿嬈在裏面必然九死一生,有人接應,總比他一個人忙活好。
“江伯伯?”
陸朝好不容易到了面目全非的泉眼處,剛想進去,卻見粘稠的水裏鑽出了一個人。
那個人青衣布衫,臉上很臟,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江宇珩口裏含着一個東西,那東西連着身後的一個皮囊,陸朝知道,這是靈機院設計的水靠,專門用來潛水的。
可是,江宇珩突然進山,怎麼會帶這種東西?
他把江宇珩從水裏拉了上來,江宇珩卻來不及跟他說話,將口裏的管子扔到一邊,便又在水下扒拉起來。
半晌,他起身,獃獃地坐在的地上。
孟奇,不見了。
出來時,他把僅有的水靠讓給了自己,這麼遠的水路,他估計已經不行了。
有些心痛,但是江宇珩卻哭不出來。
那個孩子自從從海南漁村出來,便一直跟着他,他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他,他也用絕對的忠誠來回報。
陸朝猜出了什麼。
“江伯伯,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江宇珩抹了一把臉,轉頭看着他,半晌,他渙散的目光終於聚起了焦。
“朝兒,你怎麼在這裏?”
“此事說來話長,江伯伯,那個狗皇帝已經啟動了機關,想把老虎山毀了,我爹娘都在龍冢裏面,我要救他們出來。”
說著,他看了一眼那個泉眼,“這裏還能進去嗎?”
江宇珩搖了搖頭。
“我們出來的時候,山體塌了,孟奇受了傷,洞口也堵住了。“
他清楚地記得上面的石門砸下來時水裏都是血腥味兒。
孟奇一聲不吭,但是他卻能感覺他推動他的速度慢了下來,還有些不穩。
他試着去摸了一下,發現他的左腿已經不見了。
受了那麼重的傷,孟奇就算不窒息而死,也會流血過多而死。
心再次被重重的一擊,半晌,他緩過神來,道:”朝兒,你快離開這裏,這裏很快就會都坍塌下去。“
起身,他拉着陸朝就要走。
陸朝不肯走。
江宇珩瞪了他一眼,道:”朝兒,我一直知道你的身世,大梁危在旦夕,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陸朝怔愣了一下,原本澄凈如黑玉一般的眼睛裏竟然湧出了淚水。
“你的父皇,你的叔父,難道會希望你死在這裏?你就算能進去,又能幫的上什麼忙?你死在這裏,陸凶會高興嗎?阿嬈會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