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半夜墳地
夜深了。鄭乾翻到了第一百六十個身的時候。睡意仍象天上的星星一樣遙不可及,
鄭乾慘白臉色透着蠟黃,眼球上佈滿血絲。
他已經許多天沒睡過完整的覺了。今晚與往常一樣,睡眠照舊與他無緣。
鄭乾狠狠搓了一把臉。驅走渾身的酸痛,麻木的腦袋恢復了一點思考能力。
這是一間簡陋又不失溫馨的卧室,牆上掛着精美的大幅婚紗照片,照片上的鄭乾,笑的見牙不見眼,象地主家傻兒子。
鄭乾雙手摟着一個女孩,女孩甜甜地笑着。發自內心的幸福彷彿要從照片上溢出來。
這個女孩是鄭乾新婚兩個月的妻子易虹。
卧室牆上的大紅喜字還未褪色,紅色的窗花,窗帘,床帳。嶄新的大紅被褥。無不表明:鄭乾做新郎官時間並不長。
鄭乾看了一眼手機,還有二十分鐘就半夜十二點了。那個算命先生說的時間馬上到了。
去還是不去?如果去,十有八九是江湖騙子裝神弄鬼的套路,半夜去墳地燒紙當成破解厄運的方法,無非是算命者一種騙錢外加惡作劇的手段,自己白跑一趟。落下笑柄,如果不去,萬一奇迹出現,還真能治好易虹的病呢?
鄭乾打開燈,獃獃盯着屋頂燈光下的那片陰影。飛進屋的蛾子在燈光附近撞來撞去。發出啪啪的聲音。
鄭乾更加心煩意亂。
易虹躺在醫院裏昏迷不醒。白天護士催費,如果再不交費的話,醫院就停止治療,易虹醒過來的可能性越來越低。
然而鄭乾想盡了一切辦法,籌不到足夠的錢救命,能借的人,能想到的渠道都用了。巨額的醫療費對鄭乾來說是不保企及的天文數字。
同為孤兒院長大的鄭乾和易虹,稱得上另一種青梅竹馬。兩人小時象兄妹,一起考上技校,找到工作,萌發愛情而結婚。一切都預示着二人苦盡甘來。幸福的日子在前方招手,
但這一切在新婚晚上戛然而止,
那天為數不多的朋友散去后,二人終於修成正果,相視一笑,準備休息。
在這間租住的平房,易虹將院門插好,回屋洗腳。鄭乾想去把洗腳水倒掉,易虹調皮地說道:“我以後要做個賢妻良母。我去吧。”。
鄭乾由着她,易虹到了院中,不大會兒,聽得“哐啷”一聲。
鄭乾愛妻心切,跑到院裏一看。
易虹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水潑了一地,
從那后,易虹就再也沒醒。
兩個月來,鄭乾醫院公司家庭忙個不停。由於實在分身無術,他辭掉工作,專門服侍易虹,
本以為,只是摔一跌,又沒磕到石頭,易虹很快能恢復健康,但天不遂人願,易虹幾乎查了所有項目,請了許多有名的專家,給出一致的結論:易虹沒有毛病,身體機理一切正常。
鄭乾想罵人。
除了會喘氣,易虹和死人有什麼區別?這不叫病,什麼叫病?誰敢說正常。
很多人包括醫生勸鄭乾放棄對易虹的治療,俗話說;病怕無名的病,瘡怕有名的瘡,易虹這種情況對不富裕的鄭乾來說,簡直就是填不滿的無底洞。
鄭乾堅決不同意,勸的次數多了,鄭乾先是哭,然後罵,好像瘋了一樣,勸的人無不搖頭嘆息走開,他們都認為鄭乾瘋了,
其實他們哪知道鄭乾與易虹二人的感情,從小到大,沒有親人,相依為命,抱團取暖。早已經將對方視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讓鄭乾放棄自己的生命,而易虹就是他的命。
胡思亂想了一陣兒。鄭乾決定出去碰運氣。
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他鄭乾有義務和責任當成百分之百的可能去做,否則就是對易虹不負責,
他看了看錶,已經十二點了,
他將大屏山寨智能手機揣在兜里,向鎮子外的義地走去。
義地,公共墳地的文雅稱呼。那裏是死者安息之所。
四月的春夜,天氣乍暖還寒。
鄭乾穿過大街往鎮西邊走去,街兩邊。路燈發著昏黃的光,鄭乾單薄的身影被拉的更長了。
鄭乾高一腳低一腳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嘴唇緊緊抿着,好久沒洗的頭髮,油汪汪地放光,
凌亂的髮絲里,幾根頭髮與眾不同朝天豎起,直刺天上的月亮。
鄭乾今天在醫院偶爾聽兩個護士說,今晚的月亮很特殊,會出現難得一見的藍月奇觀,
走到鎮外,鄭乾站住了,扭頭看已經升上中天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確實很圓,鄭乾覺得自己很久沒見過月亮了,生活重壓下,他總習慣低着頭,急匆匆地奔走,
他眯着眼睛盯着月亮,心裏忽然莊重起來,
聽說,滿月的時候,對着月亮許願最靈驗了,
鄭乾對着圓圓的,彷彿隔着一層玻璃似的月亮,鄭重許下心中的願望。
老天哪,如果你能讓易虹快點好起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鄭乾許完願,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發生,
鄭乾搖搖頭,苦笑;我失心瘋了。人痛極呼父母,窮極呼天,我現在痛極,窮極。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才不會管你死活,白白浪費感情、
鄭乾將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趕出腦子,繼續向義地前進。
義地在鎮外兩三里處亂松林中。遠遠望去,大大小小的墳頭在歪曲的小松樹中沉默。
鄭乾不太害怕,但這種陰森氣氛,激的他身上一陣陣涼意。
他呼了一口氣,正正心神。一股暖意從他的頭頂蔓延開,在他全身走了一遍。
他自己覺得很平常,但他不知道,在他對月祈禱完時,有一道金光細線從圓月上引了下來,電流一般順着那根白髮進入他的身體,所以他才感到一陣溫暖。
鄭乾心頭大定,走向墳地最外邊的一條小路。
他看了一眼手機,十二點半,風唰唰地刮過松林,好像人在低低絮語,
接下來該做法了,鄭乾回憶了一下那個算命的神秘人所說的話,忙活起來。
他將易虹一件穿過的衣服平鋪在地上,擺上黃紙。
黃紙上還有硃砂寫的字:
天地為證,契約即成,我以我身,換汝安寧。
這些紙是算命人給鄭乾的,上面的字也是那人寫的。
那人告訴鄭乾,要將易虹的病治好,鄭乾必須在滿月的深夜來到墳地,將易虹一件衣服與這黃紙一起燒掉。
燒之前,鄭乾用自己的血將上面的字描寫一遍,方能見效。
鄭乾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但病急亂投醫,再荒誕的方法,只要對易虹有幫助,鄭乾非得試試,萬一奇迹出現了呢?
鄭乾學着小說上的情節,將手指放進口中,狠命咬下。咔的一聲,好懸沒咬折,鄭乾一看,肉皮完好。根本沒破。血沒有,鄭乾哭了。太疼了。
鄭乾掏出一把水果刀,划個小口,弄點血。
鄭乾對着食指刺了下去,
刀子還沒落下。離他六七米的一個墳後面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
墳頭很大,應該是鎮上哪個大戶人家的祖墳吧,墳堆兩三米高,一塊黑色墓碑立在墳前。
這麼大的墳,鄭乾看不到墳后的光景。不過吭哧吭哧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
鄭乾耳朵不聾,聽真真的。
聲音來的太突然,而且場合不對,又是深夜,
鄭乾膽子再大,事發突然,頭髮一下子全站起來了。
“什麼玩意兒?”。鄭乾大喝、往後跳了好幾米,緊攥着水果刀。
墳頭后的東西似乎在和什麼人較勁。吭哧了半天不現身。
天空中不知何時來了一片黑雲,遮住了月亮,几絲光從雲縫裏射在大墳上。
聲音更響了,好像一個人便秘,在墳后出恭。
鄭乾才不會天真地認為。有人深更半夜來墳地出恭,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聲音的方向。
鄭乾前腿錯開,側着身子,一旦情況不對,這個姿式便於他撒腿就跑
好像鄭乾的錯覺,那幾束月光如同幾根繩索,被無形的手向上提了提。
墳頭后露出一個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