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海陵血債
戌時一刻,海陵城福悅客棧天字三號房內。
“二當家怎麼說?”
幾個衣着各樣的人湊在一起一邊喝着茶,一邊若無其事的交談着。其中一個身着錦緞的中年胖子回道:
“影團的人捎來的信說就是今晚了,讓我們做好準備。”
另一個名皂袍文士樣的青年接道:
“妙哉,妙哉!海陵城主的夫人,在下可是仰慕已久啊,嘖嘖,那身段,那眉戴,我見猶憐!我田某人這次可要當仁不讓了!”
話音未落,邊上就傳來一聲嗤笑:
“田有德,你這幾年接連淫污了數十名女子,我們幾個倒沒什麼,但是義氣干雲的五當家,看你的眼神可越來越怪了,是了,像看個死人!哈哈哈哈!”
田有德聽完,望向中年胖子,臉上是一陣紅又一陣白,強自打氣道:
“呸你個王老二,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我怕...怕什麼!當年要不是大當家收留他,他早就命喪荒獸口中了,我...我是二當家的人!二當家從小跟着大當家,是他個外人能比的么!”
眼看兩人紅了臉,為首一身勁裝的男子眉頭微皺:
“這種時候你們兩個最好都老實點,誤了二當家的大事,不消外人,二當家會親自讓你們感受一下什麼叫生不如死。”
這勁裝男子地位明顯區別於身邊幾人,說話間,幾人立刻收斂了起來。男子掃視一圈,把目光定在一個身着海陵城衛服的人身上。
“李渾,確定東海那批丹藥到了這海陵城了么?”
“回莫爺的話,確實暫存於海陵城府庫中,過些時日,奉天書院應該就會來人交接。”
“很好,這批貨拿下后,你們幾個就可以着手突破了。“
眾人聞言都是喜上心頭,他們都在築基大成停滯了許久了,只是苦於築基丹一直被書院和各大宗派、家族把控,流出數量稀少,遲遲沒能有突破的機會。緊接着勁裝男子話鋒一轉:
“要是失手了,二當家什麼脾氣,不消我多說吧?”
眾人一凜,知道這次任務非同小可,紛紛正色稱是。
......
寅初時分,海陵城外青松嶺。
一個全身漆黑夜行衣的漢子單膝跪地道:
“報二當家,嶺上的哨崗都已經解決,按李渾傳來的信息,下一批換崗時間在一個時辰以後。”
這個夜行衣男子身前站立的,正是血骷髏二號人物,斷魂劍——姬不復。
姬不復看了一眼手下,微點了下頭,隨即揮了揮手。
夜行衣男子起身後再度躬身行禮后,隨即幾個起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姬不復獨自站在青龍嶺的山頭之上俯視着海陵城,驟然間,這一方天地靈氣開始涌動,樹梢微晃,隨着樹葉的沙沙聲,靈氣緩緩的向他左手劍鞘涌去。
......
海陵城城牆上一處火堆處,圍繞的幾名海陵城護衛正在嬉笑談樂,近幾年的安逸,諸方勢力的日漸平衡,讓這個身處魯州沿海城市淡漠了警惕。他們忽略的角落裏,幾個人影已經從城下摸了上來,極其熟練的同時出手,割斷了守衛的喉管。
“嗬...嗬...”聲中,前一秒還在談笑風生的人,下一刻就驚訝又不甘的倒在了血泊中,緩緩抽搐,誰能想到平日裏的肥差,今天卻變成了永遠醒不過來的噩夢。
類似的情形在城牆上各處湧現,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精準、冷酷的收割着一條條人命。萬幸的是,人會因時間變得懶惰,有能量且經常維護的陣法卻不會。雖然有內應告知其中關鍵,但難免有所疏漏,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引動了陣法,尖利的嘯聲響徹整個海陵城,緊接着內城中升起一圈光幕。
“怎麼回事!”
海陵守衛隊長李唐一個機靈從小妾的床上爬起就要離開。身旁的小妾驚醒后卻是一把抱住李唐,眼汪汪的看着他:
“老爺,這是怎麼了,你別走啊!”
放在以往,李唐少不得摸摸這個小妾的臉蛋溫存一番,但是今天這個情況,身為守衛隊隊長的他,再怎麼疏忽,也知道,多年正常的陣法被觸動,卻沒有下屬前來報告,絕對不會是小事情。李唐一把推開身邊的女人,惡狠狠道:
“你是要我死么!”
說罷便衝出門去,帶領着幾個值班的下屬往城主府方向奔去。
......
“爹,娘,發生什麼事了?”
海陵城的小公子孟昭義睡眼朦朧的來到偏廳,發現父親母親一臉凝重的立在中間,周邊聚集着城主府的僕從護衛也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
城主孟奉國略顯擔憂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寶貝兒子,吩咐道:
“昭義,你隨張虎、王彪二人去密道躲一躲,沒有我們的允許,不要出來。”
孟昭義看了一眼旁邊神情略有擔憂的母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耍起了性子:
“我不要去,黑布隆冬的,我要跟着爹娘!”
孟奉國只有這一個兒子,從小就是嬌生慣養,從沒有說過一句重話,而今眼看護城大陣被引動,形勢卻不明不白,也顧不得了,一個大步走過去,一腳就把孟昭義踹了個踉蹌。
“張虎,王彪,把這個小畜生給我拖走!”
言畢一個手勢,身旁兩名護衛立刻拜倒:
“城主保重!我二人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護得少城主安危。”
說完張虎一把抄起還懵在地上的孟昭義,同王彪一起向後院密道位置走去,這一刻孟昭義才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哭出來:
“娘!爹...爹打我!他打我!娘!”
城主夫人章若玉的淚水唰的一下就噴涌而出了,只見她雙拳緊握,指甲都嵌入了掌心,隱隱有血絲流出,用盡全身力氣,才將自己頭扭向一邊,不忍望向自己的孩子。
見到一向疼愛自己的爹娘如此舉動,以孟昭義的年紀完全不能理解,對着抓着自己的張虎又打又踢:
“狗奴才,放開我!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要叫人打斷你的狗腿!”
但無論孟昭義如何打罵,張虎只顧悶頭前行,不言不語,眼中盡顯擔憂之意。
“奉國......”
章若玉一開口,孟奉國就牽起她的手,望着一路陪伴自己走來的愛妻,孟奉國安慰道:
“若玉,我也是以防萬一,城防大陣一被觸發,書院必定會得到消息,以你我二人金丹期的修為,依靠着城防大陣,未必不能堅持到眾師兄師姐來援。”
“嗯。”
章若玉輕輕的應下,但是護城大陣被引動,卻沒有下屬前來報告,說明事情肯定沒有那麼簡單。
......
城主府前街上,狂奔中李唐突然停住,身邊已經聚集了二三十名守衛。李唐拔出手中的法器環首刀,望向一處陰影,謹慎的問道:
“什麼人,鬼鬼祟祟,滾出來受死!”
“嘖嘖,嘖嘖,好大的口氣啊李隊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已經突破築基,成就金丹大道了呢!”
一邊說著話,皂袍文士田有德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今天,你們都得死!”
一揚手,若干寒星直逼海陵城衛隊,李唐立刻凝聚靈氣到手中的環首刀上,欲藉助法器斬出一片刀風,哪知剛抬起手來,胸前已透出一截刀尖。李唐難以置信想要回頭看一眼,前方的寒星已至,守衛隊中立刻一片哀嚎,中了暗器的守衛隊員傷口處慢慢流出綠色液體,身體逐漸麻痹,視線逐漸模糊,而另外剩下的人則命喪不知何時出現的王老二手下。李渾拔出海陵城的制式法器環首刀,望着這些昔日談笑風生的“同事”,李渾喃喃道:
“對不起了,李隊長,我不叫李青,我叫李渾,渾蛋的渾,我不是您的遠房侄子,我是荒匪,是血骷髏的一員,這兩年有勞您照顧了,您安心的走吧,您夫人孩子和小妾,我已經提前送他們上路了,您這會兒趕去一家老小還能一塊投胎,還有諸位兄弟,人生皆苦,早登極樂吧。”
李渾近乎平淡的敘述着一切,對於卧底來說,他可能更多的是對自己說的。
田有德走上前來:
“李老弟,可惜啊,他老婆人老珠黃的,殺了也就殺了,他那個小妾,嘖嘖,水靈靈的模樣,可讓兄長我心癢的很呢,可惜,可惜了啊!”
李渾沒有回頭,逕自朝城主府走去。田有德見討了個沒趣,只得給自己找了個台階,搖頭晃腦道:
“無趣,無趣的人啊!你說呢,老王?”
這次王老二沒有接茬,一邊跟上李渾,一邊回頭不耐煩道:
“是是是,你說啥是啥,不過進去晚了莫爺什麼脾氣不用我說。”
田有德聽完就是一個機靈,不在多言,趕忙跟上兩人。
......
海陵城主府正堂,孟奉國對着院內的勁裝男子問道:
“不知足下高姓大名,來我海陵所為何事。”
男子抬起頭來望向正堂拱了拱手:
“血骷髏,莫大,來跟孟爺討口飯吃。”
孟奉國聞言后瞳孔劇縮,乾元大陸七大荒匪之一的血骷髏,行事向來陰狠毒辣,不講道理。傳聞前些年被四院圍剿,血骷髏大當家重傷垂死,被殘眾護入北疆樹海,下落不明,沒想到今天竟然出現在海陵城,想起傳聞種種,孟奉國知道,今天,怕是難以善了了。
思量間,門口又走進三人,正是田有德,王老二,李渾。孟奉國氣機感應之下可以估判到,莫大至少是金丹中期的修士,另外三人則皆是築基大成,半步金丹的實力。
這三人剛走進正堂前的院子,緊接着就是一聲巨響,卻是遮蔽着海陵城的光幕四散而開,化盡點點星輝。
孟奉國此時看到李渾立在那裏,哪能不知是什麼原因,悲恨道:
“李青!你這個小人!枉你叔父李唐把你當做自家孩兒,你竟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
這一次,李渾只是皺起了眉頭,緩緩的搖了搖頭,並沒有分辯什麼,倒是一旁的田有德往前一站,一邊放肆的打量起章若玉,一邊向孟奉國挑釁道:
“哎呀,這不是我的玉仙子嘛,我對你可是朝思暮想,牽腸掛肚啊!自從那日遠遠一觀,恨不能死在你的石榴裙下,只要你答應跟我一度春宵,我定當在莫爺面前美言幾句,留孟城主一條全屍。”
“豎子敢爾!”
孟奉國這一生,最為珍重的兩個人,首先就是自己的妻子,另一個是他的兒子。眼看妻子遭人辱沒,哪裏還能容忍的下去,當即祭出青羽扇劃出一陣罡風,不用丈夫示意,多年的默契在這一刻盡顯,章若玉同時祭出烈火環,打出一道靈火,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直逼院中四人,然而莫大也非泛泛之輩,一見孟奉國這邊出手,瞬間往前一步,祭出一面血紅的液體狀盾牌硬扛下了這一擊,只聽見盾牌上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卻終是沒有穿透,一擊未中,孟奉國夫婦凝重之情愈重,掃了一圈周圍的護衛家僕,二人默契的互看一眼,同時向半空飛去,他們知道,敵人的主要目標肯定是他們兩個,留在地面,一旦徹底暴發,難免波及到這些練氣,築基期的手下。
然而眼看兩人御風而起,莫大並沒有追上去,另外三人卻直衝入人群中如虎入羊群。二人心生疑惑,正待返身,心中同時一悸,尚未有所反應,就見一道銀光閃亮了整個夜空。緊接着,姬不復身形顯現了出來,身後則是孟奉國夫婦的殘屍。
一劍之下,兩名金丹期修士竟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命喪黃泉,夜空之上正是斷魂劍——姬不復。
......
當姬不復沉下身形進入城主府時,這裏除了莫大四人已經無一活口,四人迎上姬不復后皆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恭迎二當家法駕!”
姬不復淡淡的回了一句:
“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莫大立刻回復道:
“回二爺的話,按之前的安排,城防大陣一破后,一組的人會直奔府庫,二組三組四組只管見人就殺,見財便拿,五組圍在城外,以防漏網之魚,只是......”
姬不復斜眼輕輕的掃了莫大一下,莫大隻感覺自己如墜冰窟,一個機靈立刻說道:
“只是不知道萬寶閣的人該怎麼處理。”
姬不復將眼光從莫大身上移開,一句話也沒有說,馭風離開了。
感受到威壓離去后,餘下三人才戰戰兢兢抬起頭,田有德當先問道:
“莫爺,這...這二當家是什麼意思?”
莫大擦了擦額頭不知道有沒有的汗:
“糊塗!二當家一句話不說,自然是之前吩咐過了,不需要再說!”
三人一想,是了,海陵城,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