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結局
歷代宮裏的女人,只要是生了兒子的,哪個不盼着自己的兒子當太子當皇帝呢?
可他今日算是親眼見到了一位。
霍宜崢心中實暖,感動道:“母親,兒臣明白了。”
姚暮染一聽這聲母親,一切都值了。
“好,好孩子,好好學習。這天下,你父皇已經給你打好了根基,北邊平定,東靖也成了我們南乾的附屬國,我們南乾會越來越富強。”
一年前北伐歸來后,霍景城就着手聯合西舜又打起了東靖,打到半年前,東靖終於走投無路,為了保本,便來了一出城下之盟,對西南兩國又是割地又是讓城的。而西舜小國,得了土地城池也就滿足收手了。但霍景城不依啊!西舜撤了我自己再打!非要打服你!一次治得你翻不了身!索性我這北邊已經亂了,還沒整好,我就乾脆破罐子破摔,一氣子全部翻亂,最後再一起重整,可謂是煥然新生之舉。
最後,東靖就成了南乾的附屬國,年年上供,“靖帝”都變成了“靖王”。
當然,這一年來,百廢待興,霍景城操勞了整整一年,也沒讓她閑着,整日數他的鬍子,數啊數,最後姚暮染趁他睡着給他刮乾淨了。
一切都乾淨了,安定了。
她再也沒有刻意去想一年前北越的事,就算有時不經意間想起一瞬,想起一個片段,也是模模糊糊,只記得那是一段紅色歲月,自此讓她再也不喜紅色,讓她再也聽不得鐵器在一起摩擦的聲音。
能埋進歲月里的也就埋啦。
自然還有埋不住的,霍景城也就知道了。
他知道了,北越城樓上的一切都是場戲,他當時就看出有異常,有變動了,所以始終沉默,世人沒有機會知道,這位君王對於江山與美人的選擇到底是何。
他知道了,是杜琰害了他,也是杜琰救了他。
他知道了,梁殷只是幫救,但終究也是救了,否則,他不會和喬奉之翻臉,還從袖中取出了一個蠱哨,想吹一下,號召他在北宮的日子裏,瞞着喬奉之偷偷拉攏下的人來對抗他。其實他是聰明人,何嘗不知自己的那幾個子兒哪能和喬奉之對抗?但為了救霍景城,就是狗急跳牆了。說他是為了怕霍景城出事,從而被南軍殺吧,可他這麼一反喬奉之,也是個死。
還有他的義正言辭,什麼“你為了一己私慾,不顧京城,不顧我們這些人的命,我們都跟着你白乾了”之類的,他此話說給喬奉之,其實是意在點醒殿中的侍衛們,告訴他們,不能由着他殺南帝啊!不然我們都會陪葬啊!都快醒醒隨我一起反抗他啊!
總歸是,變着法兒地要救霍景城。
還值得一談的是,從北邊回來后,霍景城的身邊就多了一個貼身侍衛,那個侍衛勤勤懇懇,對霍景城崇敬有加,百依百順,霍景城走哪兒他跟哪兒,像護孩子似的護着霍景城。
但那個侍衛真的很醜,臉也不知是被什麼傷了,有些猙獰都看不來面貌,還有他的雙肩也不對稱,一側肩頭像是被砍掉了一片一樣。但他的身形倒是與霍景城相像,言行舉止也像,更確切地說,和當年的梁殷是如出一轍的。但分明,梁殷的人頭和其他一些人頭被一起懸挂在了北越京師的城樓上。那麼具體如何,已無從得知了。
......
月灑千里,該是夜闌入夢時了,只是,誰家的小孩兒卻遲遲不睡,哄着要娘講故事。
“在我們北越啊,有一座城,名叫長宣城,在這長宣城啊,有一個村,名叫桃花村,在這桃花村裡啊,有一間破廟,名叫善化廟,在這善化廟后啊,有一片桃林......”
“咯咯咯——娘!你講的不就是我們村嘛!還有我們村的破廟和桃花林嘛!”
“呵呵,本來就是啊。”
“那娘接着講吧,有一片桃林,然後呢?”
“然後啊?就在去年,忽然來了一批穿着像是皇宮侍衛的人,那些侍衛們啊,竟然帶着一具無頭屍來到了那破廟后的桃林里,將那無頭屍給埋了進去!並且啊,那桃林里本就有一座墳了,這無頭屍竟然也給埋進了那座墳里,這便是與早先的那位亡人合葬了啊。”
“娘!好可怕啊!”
“所以小豆啊,你往後還敢不敢與小夥伴去那破廟和桃林玩了?再去的話,娘可要打腫你的屁股!”
“不去了不去了,娘,我再也不去了!”
“這便好,乖。”
“娘,那你說,世間到底有鬼嗎?”
“睡吧,快睡吧,世間哪來的鬼,快睡吧。”
睡吧,睡吧,不要害怕,其實人比鬼可怕。
......
一隔就是兩重天,一瞬就是另一景。
南乾清塵寺的的桃林可就比北邊那桃花村的桃林大多了,也繁盛多了。
這桃林里的樹上都可以掛香客們祈願的紅絲帶,但要說起這桃林中的美談啊,那還真是有一樁。
原來,這桃林里有一棵私人所有的桃樹,此桃樹是不便讓別的香客掛祈願絲帶的。而此桃樹背後的故事也頗為凄美。
話說,有一痴心男子,他在愛妻離世后難解心傷,於是與這佛寺結下善緣,捐來了許多香火錢,並辟下一樹私用,寺中還專門派了小沙彌定時看守打掃。而這位男子對亡妻的思念每日都會化作衷腸一語寫於紅絲帶上,等攢夠一月便派人來桃林中悉數掛於此樹,說是祈願,倒不如說是心言更為妥當。
所以這其實是一顆痴人心言樹。
但此樹,已經三年未曾再掛新的紅絲帶了,卻不妨礙它的小有名氣。
自然有人好奇,這位痴人都給亡妻寫了些什麼心言啊?
這不,一個半大的小少年都好奇了,趁着那看樹的小沙彌不在,手速極快地摘下來幾個,拿遠些挨個看了起來。
“染兒?原來他妻叫染兒啊?”
“染兒,染兒,快回來,別迷了回家的路途。染兒,染兒,快回來,家中可親,華燈長明,花田不敗,搖椅未歇,鞦韆不停,為夫在候你,為夫從未拋棄你。”
“染兒,染兒,嗨!這怎麼全都是這幾句話啊?”
小少年不甘心又翻了幾條紅絲帶,發現還真是,哪個上面都是這幾句話,小少年登時滿足了好奇,將紅絲帶掛回樹上,自個兒漫步而去了。
許多情,清晰地擱在心裏,卻也死在了心裏。
許多話,清晰地寫於心上,卻也模糊在心上。
許多事,就連故事裏的人自己都不知,因為故事裏的人,早已死在了那片坍塌的時光里。
......
五年後。
霍景城退居太上皇之位,太子霍宜崢正式登基為帝。
墨華為相,朝中大梁也,受薦太上皇,輔佐新帝。
秦安與福全,受薦太上皇,左右伺候新帝。
同年,新帝娶妻,羅將之女羅氏,冊為皇后。
山水之間,繁華之間。
他牽着她的手一處處走過,游賞玩樂,無憂無慮是可以令人食髓知味,貪得無厭的。
長街繁華,一對璧人攜手共游,如一對神仙眷侶。
姚暮染手中把玩着一朵無歇花,邊走邊道:“六郎,我想嫿兒了。”
霍景城手中拿着她吃剩下的炸蘑菇,邊走邊吃:“咱們這才出來半個月,不是說好,出來玩兩個月,回宮住兩個月嗎?放心吧,嫿兒有她皇帝哥哥和她皇后嫂嫂照顧,好着呢。”
姚暮染笑着點頭:“嗯,那你呢?也不想臨風和知歸嗎?”
霍景城道:“知歸倒是想,至於臨風嘛,每次路過賭坊的時候倒是會想起他。要不下回咱們再出來玩時,把他也生拉硬拽上?”
姚暮染道:“能喊出來才怪,他領着知歸住在公主府,說不敢出遠門,要好好照顧知歸,也只能等我們回京后你才能與他痛快地賭兩個月了。”
霍景城忽地一笑:“唉?咱們下一站就去懷興城吧?看看咱們的衷兒去?”
姚暮染聽得心花怒放:“好!正合我意,碧芽也嫁到了懷興城,正好一道瞧瞧去!”
兩人相視一笑,走了一會兒,她忽然慢吞吞道:“六郎,我有一個問題,藏在我心裏很多年了。”
霍景城轉眸對她看看,溫柔一笑:“染兒,若當年,最後關頭沒有變動,若我仍要做江山與美人的選擇,那麼,我會選擇自刎。我一死,他逼不了任何人,南軍即刻攻城,他無謂再殺你和孩子,因為他就算要殺你們也只是為了讓我痛苦,沒有我,他殺給誰看,殺給誰痛。我想,這就是我唯一的選擇了,沒有選擇的選擇。”
姚暮染聽罷,美眸濕潤,一個垂眸間,恢復如常。
“你說這個幹什麼?我想問的又不是這個!”她不承認了。
霍景城道:“你這是提起褲子不認人了?你想問的分明就是這個!”
姚暮染道:“不是這個!”
霍景城道:“那你想問什麼?說。”
姚暮染道:“我想問你,你還愛我嗎?”
霍景城哈哈笑了起來。
馬車悠哉於世外,所過之處,春暖人間,繁花遍野。
車輪滾滾,搖曳浮沉,他一力穩住她,共走餘下的路,從未有一刻,想過放開她的手。
他曾攬盡風流,後來卻再無風流。只為一人,遇見了,是開始,是終止,是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