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兵臨城下(二)
梁殷陰陽怪調故弄玄虛,幾位將軍聽得咬牙切齒!
羅興麾罵道:“呸!梁賊!你可真是山羊放得綿羊屁,既騷氣又洋氣啊!”
梁殷渾不在意,笑道:“呵呵,羅將軍真是風趣啊。”
霍景城見那梁殷談吐舉止間倒真是有點自己的風範,他漫不經心地抬眼睨向城樓,語氣悠然散漫道:“梁殷,你倒是能耐啊,南梟城沒有逼死你,眼下你又仗着夏侯玦翻了身,真是小人活千年吶。”
兩人皆是一派悠然從容,沉着自信。但梁殷那風度氣態卻更像是刻意作出來的,虛了幾分,華而不實。而霍景城的風度氣態則是與生俱來的,由內發外,自然而然。
這不,梁殷虛偽道:“南帝陛下謬讚了,不過,在下要是沒有幾分本事,承王也不會用在下去干大事。行了,在下也不賣關子了,這便讓南帝陛下見見幾個人,到時大家就會知道,到底是誰要投降了。”
高高的城樓上,士兵們很快押着一個白衣女子,押着兩個抱着襁褓的乳娘,在城牆邊現身了!
不錯,正是姚暮染,與抱着兩個孩子的乳娘。
霍景城抬頭一看,瞬間面色劇變!一顆心轟隆轟隆狂跳了起來!
是她!!
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
霍景城滿臉震驚,一雙星眸驟然凌厲,心中如沸!
他千盼萬盼終於見到她了!卻是這樣的情形?!
難怪她下落不明,原來是被擄掠到了北宮裏!落在了喬奉之的手上!
“染兒——!!”他對着城樓上就是脫口一吼!
這一刻,萬物無聲,大軍人人緘默,人人都驚詫地看着自己國家的皇后,那個燒毀東軍糧草立下功勞的皇后,那個令君王牽腸掛肚的皇后,竟以這樣的方式重回了眾人的視線。而她這樣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大軍個個心知肚明。
難怪那夏侯玦敗局已定,卻不棄城逃跑,原來是有了這麼厲害的籌碼在手了!
“染兒——!!”霍景城目光灼灼盯着城樓上那抹白影,又是一聲呼喊!
“唔唔唔——”姚暮染被士兵們死死抓着,口中塞着白帕,一雙絕望的美眸穿過一切直直看向了他。
腳下千軍萬馬一望無際,唯有最前方那一抹金甲身影頃刻入眼入心!
他竟然瘦了那麼多?!他竟然滄桑憔悴了那麼多?!
她的六郎受苦了!!
“嗚嗚嗚——”這一刻,看到這樣的他,她痛心到奔潰,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悲愴地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一滴滴砸落下來。
三個多月未見了,任誰也決計想不到,兩人再見,竟是這樣的情形!
兩人一上一下,目光灼灼交織,切切纏繞!
喜與憂,生生撕扯着他的心!喜她安好,再度相見了!憂她為質,已落旁人之手!
具體已說不清了,千言難訴,萬語難表!霍景城只知自己的心快要從口中跳出來了!
“呵呵呵......”梁殷又悠然地笑了起來:“南帝陛下,怎麼樣?您的妻兒都在我們手裏呢,但是您放心,我們可沒有虐待南后與皇子公主。不過,南帝陛下若是執意要攻城的話,那也只能踩着她們的屍體攻進城中了。”
羅興麾滿臉憎恨鄙夷,罵道:“呸!虧你們還是男人,還自稱為君?竟然拿妻兒弱小來要挾人?!真是卑鄙無恥至極!識相的,就馬上放了皇后與皇子公主!”
魏朗庭道:“不錯,馬上放人!就你們如此卑鄙行事,就算守住了江山又如何?不得人心難服於天下也,遲早為天下所誅也!”
梁殷依舊從容自若:“呵呵,這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反正人已經在我們手上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邊,霍景城星眸灼灼看着姚暮染不放,咬牙切齒地問梁殷:“說!!你們要怎樣才肯放人?!”
梁殷道:“果然,與南帝陛下說話才令人痛快。呵呵,南帝陛下,我們北帝陛下說了,給您三日的時間考慮,至於考慮什麼,在下這便一一道來,南帝陛下可聽仔細了。”
說罷,梁殷神色一肅,昂首抬胸面向底下眾人,朗聲宣告起來。
“其一,南帝放棄北邊天下,當眾下旨,昭告天下,北越是夏侯家的!吾皇夏侯玦才是名正言順的正統皇帝!”
“其二,南帝退位讓賢於太子霍宜崢,命南軍悉數撤出北越,回歸南乾效忠新帝,併當眾下旨立議,永生永世,南乾的鐵蹄不得踏入北越國土半步!”
“其三,南帝本人,入我北朝為官,輔佐吾皇,共建北越盛世!”
“至於南后,自然成為官婦,京中賜府讓你們夫婦居住。”
“荒謬!荒謬!”
等梁殷說完,不止幾位將軍咬牙切齒,臉紅脖子粗,就連一向沉着自若的魏朗庭都發了怒氣,虎眸一瞪就開始痛斥!
“簡直是荒謬!這三個條件,當老夫聽不來嗎?第一個條件倒是暫且不論了,無非是讓出北邊天下!但這第二個條件,看似是對我南乾沒有影響,實則是你們的緩兵之計和權宜之計罷了!因為你們心裏清楚,若叫吾皇將南邊天下也讓給你們,就算吾皇同意,這身後萬千南軍也不同意!那南乾諸王更不同意!所以你們唯有讓吾皇讓位於霍氏子孫,你們才能暫時穩住南乾天下,還有身後這萬千南軍,好讓他們乖乖回去!可回去了又能怎樣?我南乾已經世世代代都不可再犯北越了,而等你們穩住了北越天下,休養生息后,你們就會反過來再主動犯我南乾,那時再吞我南乾天下了!哈哈,好個如意算盤吶!”
“再論第三個條件!吾皇淪為臣子,入你北朝為官?呵!等吾皇一旦淪為臣子入你北朝為官,說好聽了,是廢君為臣,可說白了,根本就是在你北越為質,到時就算我南乾出爾反爾當了小人要伐北越,但看吾皇吾后皆在你們手中為質,也不敢輕舉妄動了!你們算得還真是精,拿得還真是死啊!再論,吾皇在你們手裏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到時,你們一邊控制着吾皇,一邊利用吾皇的才智幫你們開創北越盛世,等幾時利用完了,吾皇在夏侯玦手中便是一死!老夫可全部說中了?啊?!你們這些龜兒子!!”
羅興麾咬牙切齒附和道:“對!你們這些龜兒子!”
這下子,萬千南軍也怒火燒心了!瞬間群情激憤,全體振臂齊罵!
“龜兒子——龜兒子——”
“龜兒子——龜兒子——”
霍景城半晌未作聲,一直盯着城樓上那道日思夜想的倩影。此時才堪堪收一下目光,慢慢抬手示意大軍安靜。
他看向城樓上的梁殷,臉色沉沉道:“那就容朕考慮三日吧。”
幾位將軍一聽,齊齊睜大了眼!
“陛下!這有什麼好考慮的?!”
“是啊!如此喪權辱國之事,難道陛下還要考慮它嗎?”
霍景城道:“自然要考慮了。”
梁殷聽得呵呵一笑:“早就聽聞南後娘娘是南帝陛下風流半生里第一個鍾愛的女人,如今一看,名不虛傳啊,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吶。呵呵,那麼接下來,就請南帝陛下率軍後撤十里駐紮!三日後,咱們再見。”說罷,士兵們押走了姚暮染與兩個乳娘。
霍景城的心一下子又空了,慌慌急急,難受異常,如萬蟲噬咬。
就這樣,南軍又後撤十里,在城外荒郊駐紮了下來。
......
幽深夜色很快籠罩了下來。
惜芳殿中,姚暮染在燈下呆坐,整個人失魂落魄,腦海里只有那一張清瘦滄桑的臉。
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喬奉之用一個霍景柔沒逼住他,但是她們母子三人呢?要他如何抉擇?怎樣的抉擇對他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啊!
喬奉之根本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當年,乾帝要收拾夏侯烽時,便廢了他的名位將他召來南乾入朝為官,將他牢牢捏在自己手中,想他怎麼死,他就怎麼死!
可眼下,喬奉之竟然又要這樣對他?!他堂堂君王,怎能淪為臣下,在反賊的手裏苟延殘喘?
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不敢再想那樣的局面了。
誰能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麼辦?她的六郎到底該怎麼辦?
窗外夜已經很深了,她卻始終惶惶無眠,最後累極,和衣上榻躺下,卻始終閉不上眼。
不一會兒,她忽然聽到殿門處傳來了極輕極快的腳步聲!也虧得夜深人靜,她又未眠,這才聽見了。而這腳步聲在這深更半夜裏自她殿中響起,可就非同尋常了!
她心中一慌,忙一骨碌坐了起來扭頭朝殿門看去,卻只見眼前黑影一閃,那人已是極快地來到了她的床榻邊!
姚暮染不可避免嚇了一跳,驚呼聲都已到了唇邊,卻在下一刻,她就生生噎了回去,人也結結實實愣住了!
只見眼前之人,穿着一身黑色修身的夜行衣,身形修長,寬肩窄腰,就連小臂都纏緊了,渾身上下極其精幹利落,也將他的健勁身姿襯得一目了然,除此之外,他下半張臉也矇著黑巾。
但是!
他露在外面的雙眼她不會看錯!
還有他手中的乾坤劍她不會看錯!
是霍景城!
是他!
他竟為她以身犯險?!
“六郎......”她堪堪回過神,怔怔輕語一句,帶着顫抖。
“染兒!”霍景城拉下蒙在臉上的黑巾,低喚一聲,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裏!
果然是他!
三個多月了!她終於重回這溫暖熟悉的懷抱了!一瞬間裏她緊緊抱着他,喜極而泣,也悲極而泣!這一刻,千言萬語,朝思暮想,都通通化作了無聲的滾滾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