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近在眼前
再醒來,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下肢被什麼束縛着,無法做大幅度動作。
頭,昏昏沉沉的,有些疼。
懶懶地轉着眼珠兒向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空蕩蕩的床,上面擺放着整齊凈白的被子,不遠處,被陽光映得金燦燦的窗帘隨着微風輕輕晃動。
收回來向左看去,一雙修長的腿佔據視野,目光向上移動,白色T恤里的人閉着眼,倚在椅子靠背上小憩。午後熱辣的陽光與窗帘對抗,終究是敵不過,落在他身上時已是溫柔寧靜。
沈靈雨歪着頭端詳半晌,暗讚美人如畫,又費力地抬起頭,看見自己被石膏板固定的右腿,幾乎哭出聲來。
她來這裏是念大學,同時找她多年前的救命恩人的,來到這裏才兩天不到,見了鬼又斷了腿。
這樣下去,她哪還有時間去找人?
還有女屍眼眶裏黑色花骨朵。沈靈雨越想,越覺得那花奇怪,世上哪種花的顏色能濃到那個程度的?
想也想不明白,她卸掉所有凝結在脖子上的氣力,讓頭摔回到軟軟的枕頭裏。女屍重複的那句話在腦中徘徊幾個來回,被她驅逐出腦海。
“誰說我要逃走。”沈靈雨低低嘟囔。
“誰說你要逃走?”
這淡淡的一句,閃了沈靈雨的脖子。她沉思入迷,忘了屋子裏還有一個人。捂住脖子扭過身子,看到許硯已經在椅子裏坐正,側着頭朝她看過來。
沈靈雨掙扎着起身,許硯伸出手幫她把病床升高,又隨手將枕頭立到後背讓她倚靠。
“那具女屍很快還會來找你的,它在你腿上留了標記。”
這是她費力坐正後,從他嘴裏聽到的第一句話,愁得她差點倒回去。
“也好,不用我費力去找。”許硯一把將要歪下去的她拉住,繼續說道,語氣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沈靈雨想像了一下,女屍找來之後,自己拖着石膏腿無處可逃的樣子,很是惶恐。
根據許硯說的,昨晚他和那個鳥窩頭大叔離開麻辣燙,半路接到女屍從中心太平間失蹤的電話通知。想到女屍最初是出現在沈靈雨的宿舍里,這番逃出來也一定會找沈靈雨。所以他才會半路折回,闖進結界,救下了當時被摔得半死的沈靈雨。
沈靈雨摸摸自己裹在石膏里的右腿,許硯見到,說了句:“是小腿骨裂。”
骨裂要完全恢復,怎麼的也要半個月吧。
她這邊還沒完全接受這個事實,許硯又把一隻平板電腦遞給了她。沈靈雨看着許硯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平板上劃了兩下,一段監控畫面呈現在她的面前。依他所說,這段監控畫面,拍下的是把女屍從太平間裏放走的那個人。
監控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昨晚的九點,那個時候沈靈雨還在開心地吃着麻辣燙,完全不知道危險將近。監控正對着兩扇緊閉的不鏽鋼大門,門頂上泛着綠光的燈箱上,赫然亮出三個紅色大字:太平間。黃紙符籙兩道一個交叉,沿着門中縫由上至下,一共打岀三個大大的叉。冷冰的銀色門面上又拿紅油漆寫着:禁止。
太平間門口坐了一個人,抱着個酒瓶子在睡覺。
監控中的畫面一直處於靜止狀態,如果不是右下角的時間在變,沈靈雨會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按到暫停鍵。
如此過了兩分鐘,沈靈雨發現畫面中一張符籙翹起的邊角動了動。可也就這麼微微一動而已。
又過了兩分鐘,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監控畫面之中,把專心的沈靈雨嚇了一跳。說是突然出現,一點都不誇張,沈靈雨把畫面往回倒一點重新放,黑色的身影依舊是突然出現在畫面之中。這次她有仔細觀察,右下角的時間沒有跳躍也沒有加快。
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把門上的符籙一道道扯下來,撕了個稀巴爛。撕過符籙,他慢慢轉過頭來,直視攝像頭,沈靈雨從他遮蓋嚴實的臉上品出濃濃的挑釁意味。
他對着攝像頭,把手裏的符籙一揚,然後優哉游哉走出監控畫面。
到這裏,這段監控便放完了。沈靈雨把平板電腦遞還給許硯,他問她:“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沈靈雨想了半晌,也沒想到自己見過這麼一個人。403那具女屍,是鬼王派來威脅她的,放女屍從太平間跑出去的,也該是鬼王那邊的人。不對啊……鬼王被壓在黑山底下,他哪來的手下?
想到這裏,沈靈雨腦子裏更亂了,她問許硯:“那具女屍與尋常屍體不同,為什麼會放到中心醫院太平間?”
“昨天中午我在403宿舍中打出去的,只是女屍的屍身。”
“它跑得倒快,”許硯輕哼一聲,“我進去的時候,它察覺到危險,魂體拋下軀殼逃走了。昨晚火葬場那邊出了點問題,中心醫院太平間剛好空着,所以胖警官他們用從我這邊要的符籙,把女屍暫時封在那邊,打算今早再將屍體做處理。女屍的魂體不會單獨去找你,軀殼與魂體分離,它的力量會弱很多。”
誰知道,昨晚一個披黑斗篷的人趁着守門人爛醉熟睡,把太平間門上的符籙撕了個乾淨。女屍的魂體與軀殼得以重新融合,雄赳赳氣昂昂地跑去讓沈靈雨摔了一跤又一跤。
長嘆一聲,沈靈雨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從何對許硯說起。從床櫃背包里翻出信封,取出裏面的照片,遞給許硯,她問:“麻煩給看看,這個地方你知道嗎?”
許硯接過去瞥了一眼,點點頭。“事務所。”
沈靈雨也點點頭,意思是:我知道。
“我的意思是,這張照片里的店鋪名為‘事務所’,”許硯又注了一句,“你手裏的信,我寄出去的。”
驚喜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於是沈靈雨默默捂住自己被震撼到的心口。真的假的啊!
原來她要找的人,近在眼前!
“許硯許硯,”沈靈雨激動地拉着他的手問,“當初在李村救我一命的那個人,是你師父嗎?”
許硯看着她,搖搖頭:“不是。你找不到他了。”
聞言,沈靈雨心裏有些失望,這才發現自己忘了形,連忙把手從他腕子上收回來。可是,許硯又說:“我可以幫你對抗鬼王,恰好,我和鬼王也有仇。”
“也有仇,”沈靈雨詫異着,低聲重複這三個字,復抬頭,茫然問道,“什麼仇?”
許硯說:“我從他嘴裏搶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