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將

第十四章 新將

“王爺,王爺……”葉曜回過神來,拉回兩年前的思緒,看到身後風騎、雪騎將領具在,只等軍令,便將進軍北胤。

兩百年來,永寧王府鎮守西北,與北胤交鋒數百次。雍北邊境地廣人稀,適合騎兵沖防,游牧民族善騎射,大雍騎兵卻是軟肋,所謂一開始劃歸到西北的二十萬風騎軍,名為風騎,但騎兵數也只有不到五萬,敗多勝少。

第三任永寧王霍醇將軍更是戰死沙場,頭顱曾被懸在漠北王庭一月之久。但到老王爺楊素手中時,永寧王府連年春夏出兵的效果開始顯現,北胤新銳力量蹙減,已經很難再組織大規模進攻,永寧王府轉為勝多敗少。

再到葉曜繼王位,擴風騎、建雪騎,加之兩年前北胤舉四十萬軍隊來犯,被葉曜、秦墨聯手擊退,撤回漠北王庭的軍力已經只餘二十萬出頭,王庭親軍更是被秦墨打的只剩下不到三成,還失了陣前主帥斡雷拔,只能主動與大雍和談,求娶公主,北胤已難成氣候。

史書記載:“風騎深入窮追百餘年,北胤孕重惰,罷極苦之。有欲和親計。”

兩年間,永寧王府也是老將換新人,葉曜鋒芒畢露,年輕將領更是迅速崛起,給了風騎、雪騎源源不斷的新生動力,影部的情報網、暗部的刺殺線,都讓世人膽寒。

“永寧王是乃破軍星入命,‘破軍曜,天下易’”的傳聞也是不斷,北陸暗潮洶湧,似乎所有人都在蟄伏着,等待着……

站在旋渦中心的葉曜,不斷被推着前進,已經很少有時間再去思考,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何時變成了殺伐狠厲的永寧王。夜裏難眠時,他總會夢到坑殺於蒼戈城前的數萬亡靈,就那樣靜靜地看着自己。

是自從母妃去世,知悉了永寧王府兩百年來,男丁接連早夭的真相嗎?還是父王遇刺,解開了自己的身世,接下了歷代王府積澱的家恨國讎?

一件件事情接踵而來,就像秦墨當年所說,沾滿鮮血的雙手、鋪滿屍骨的王城,可他已經停不下來了,只能在地獄添血,卻不知何日可以再次見到陽光。

陽光,葉曜撇嘴笑笑,既然阿璨都可以再回到自己身邊,那還怕什麼?只要緊緊擁着這束“陽光”便好,再難再苦也可以走下去。

近來,前線事緊,葉曜卻是一再晃神,生出一種暮年回首的蒼涼。

葉曜摸出臨行前,葉星璨所送香包,綉着燕飛湖畔那棵他們幼時一起種下的甘棠樹,春吐白色花蕾,星散葉底;卻不知還有多少載,才能看到秋呈橙色珍果,懸挂枝頭。

葉曜將香包貼在額頭處,淡淡的薄荷香也慢慢溢開,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專註看着桌前戰報。

身側站立的則是蒼戈之戰派出的一百多暗衛里,唯三活着的楊俊、孔三和當年還自稱“八爺”的王霸,這三人現已均是一方將領,隨時準備為永寧王府盡忠,古來哪個戰場,不是將成萬骨枯?

蒼戈之戰後,葉曜專門調查過這三人背景,楊俊自不必說,是永寧王暗衛,他本不司暗殺,只是楊俊擔心永寧王陣前以身誘敵,太過危險,便也和暗部一起混進了北胤軍營,想着若有機會得手,王爺好早點隨雪騎撤離戰場。

王霸現在是暗部副統領,出生便沒了爹娘,吃百家飯長大,自號“八爺”,幼時受的欺負不少,長大了卻不想着救護弱小,反倒帶着一群乞丐,又去欺負弱小,成了街頭一霸,偷雞摸狗的事更是沒少干。

一次王霸帶着一干“小兵”當街圍堵一個小乞丐,偏巧遇到了當時在建興街頭想要找個機會英雄救美的葉曜和周談一行人。不等葉曜出手,周談一個翻身下馬,肉球般就砸了過去,不想一陣拳腳,救出來的,竟然是個小乞丐,還是個小男孩……

這個被周談“英雄救美”救下來的男孩便是後來的楊俊。當年的楊峻衣衫破爛,滿臉污臟,身上也滿是新傷疊舊傷,一問家裏,便是搖頭,連自己名字也不知道,葉曜看這孩子瘦弱可憐,便順手帶回了王府,交給了管家李迎。

管家想着,幾年來,小王爺帶回來的孤苦小乞丐也不止這一個,也就打算隨便養養,長大了做個雜役。不想被老王爺楊素遇到了,說來也是奇怪,楊素看着這孩子便心生喜歡,不但讓人教他習武,連名字也是楊素取得,隨了自己姓,說是看着清秀,賜了一個“俊”字。

楊俊刻苦,加上竟是個練武奇才,不出幾年便展露頭角,十五歲時,更是活捉了來王府行刺的歪眼秀才呂風清,這呂風清一直排在江湖武榜前三,更是據說曾經闖皇城如入無人之境,楊俊功夫可見一斑。

之後,楊俊便留在了葉曜身邊,和霍躍一明一暗,護衛永寧王。

再說,當年救下楊俊后,葉曜直接把王霸在內的一眾乞丐都扔去了暗部,風騎暗部其實是王府特設的刺客組織,一直秉承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宗旨,有江湖人士,也有街邊的孤兒被暗部帶回從小訓練。

暗部之殘酷,九死也未必有一生,王霸不但活了下來,還脫胎換骨。蒼戈之戰,王霸雖未能成功刺殺斡雷拔,但還是活着回到了軍營,還順回了北胤太子、左威王、右敦王內鬥的消息,以及可汗斡雷珩得了奇病,似是求醫未果。

那日殺了斡雷拔的則是孔三,新任端雪鐵騎副將。據風騎統帥聶謙說,孔三應該是哪個大戶的私生子,被掃地出門后,又被馬賊掠上了山,關了好幾個月,一次風騎路過,順手剿匪時救了出來。

聶謙說,當時在地窖里看到孔三,衣不蔽體,那雙眼睛,類似爬行動物的眼珠,顏色很淡,直視着自己,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一種無懼生死的漠然,讓久經沙場的風騎主帥也感到一絲寒意。聶謙覺得這小子有點意思,便送進了暗部訓練。

葉曜收回思緒,下令王霸先行潛入北胤,對接風騎影部。再下令眾將按照既定計劃,各自領兵就位,只留下孔三一人。

帥帳中,楊俊隱在暗處,不見蹤影。孔三立在葉曜面前,不敢抬頭。

葉曜開口,“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不管馬賊當年做了什麼,這些年,該殺的也都殺乾淨了。我不過問你私事,但若再有傳言,說你搶了良家少年入軍帳,就別怪我不念這幾年兄弟情!”

不等葉曜說完,孔三便跪在當地,只聽“砰”的一聲,對着葉曜便是深深一拜,“王爺對末將恩同再造,端雪鐵騎便是末將的命,若再有此類消息傳到您這,孔三就閹了自己。”

葉曜倒是沒料到,這個令北胤軍膽寒的新任端雪鐵騎副將竟然這般回答,便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孔三回到軍帳,卻怎麼也睡不着,過往歲月就像唱戲般從腦中劃過。

孔三想到小時候,父親去世不久,他和母親便被主母趕出了門,孔明廷……明廷,只是這名字已經不準再用了。

他記得,通往家裏的土路總是很長,兩邊都是腌臢的小屋子,陰暗潮濕,但即使穿的破舊,即使那時他還小,卻也知道母親是美的,和周圍那些伏在地間的女人不一樣。

也許是以前留下的習慣,儘管貧苦,母親也會收拾的乾乾淨淨,每日清早,點了清水,把頭髮梳的光滑。

那時候,母親沒日沒夜的做女工,孔三還是經常吃不飽,母親總說不餓,把食物都留給孔三,自己卻瘦弱的幾次暈倒。

有段時間眼看着實在撐不住了,家裏卻是突然好了起來,有時有燒餅,有時還可以吃上一鍋白飯,孔三高興的以為要過年了。

直到一日夜裏,坊里的女人們砸了家門,一堆女人揪着母親頭髮,不停咒罵,罵得很難聽,說她是婊-子,人盡可夫,孔三衝上去想要救回母親,卻也被打倒在地上……

後來,他便和母親離開了那裏,去了另一個一樣貧窮的坊子,為了養活自己,母親做了暗-娼。

再然後,一日自己回家,發現母親死在了家裏,衣衫不整,滿身的血……母親沒了,一個暗-娼沒了,又有誰會在乎?

偏偏禍不單行,孔三窮到揭不開鍋,只能外出找工,卻是遇到了馬賊,被掠上山,馬賊見他……長得清秀,便……孔三不敢再想下去,那段記憶就像噩夢,即便已經殺光了當年欺侮自己的人,再想起來,還是忍不住發抖。

後來被風騎軍救了送去暗部,人人都懼怕暗部,殘忍、血腥、恐怖……孔三反倒喜歡,只覺得那雖然還是什麼都沒有,但只要夠努力、夠強、夠狠,就永遠不會被拋棄,不怕被欺負。再到蒼戈之戰,孔三殺了斡雷拔,被王爺帶到雪騎。

這幾年,孔三在雪騎飛速晉陞,他知道是王爺惜才,前日還不顧出身和傳聞,提了自己做副將。端雪鐵騎就是西北的神,從一個暗娼的兒子到萬人之上的將軍,孔三覺得就像夢一樣。

只是,這個夢雖然充滿了腥風血雨,卻又那麼讓人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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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又與人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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