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年少噩夢
衚衕里的牆上隔着好長一段距離掛着一盞暗黃的路燈,燈光就像垂墓老人渾濁的眼睛,顫巍巍地睜不開也閉不上。這座還較落後的小城街頭,此時看不到一個夜行人,也沒有小姨嘴裏的街頭混混和小偷,連白天躺在路邊的乞丐也不知去哪了。
余汐咬咬牙,一口氣跑到廁所門口,突然從角落裏躥出一隻夜行貓從她腳下飛過,嚇得她差點大哭起來。膽小的余汐幾乎站立不穩,她多希望這只是她做的夢,只要翻個身夢就能醒來。可這不是夢,她扶着廁所的牆一動不敢動地聽周圍的動靜,除了此起彼落不知何處何物發出的怪聲外,周圍沒有其他響動。
當她摸着黑扶着牆從廁所出來,撒開腿準備往小姨家跑去時,卻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余汐嚇得大叫起來,那人連忙伸出手想要捂住她的嘴。
“別叫別叫,我是你姨父。”
“小...小姨父?你...你...你怎麼在這兒?你...你要幹嘛?”余汐語無倫次地問。
“我擔心你一個人上廁所害怕啊,我來給你作伴。”
小姨父突然一把抱住驚魂未定的余汐,滿是酒氣的嘴往余汐臉上湊過來,余汐嚇得又大叫起來。小姨父大概沒有醉到不知人事,他擔心餘汐的叫聲引來夜行的路人和衚衕里的鄰居,只好放開了她。余汐連忙趁機掙脫跑走了,跑到屋裏坐在桌邊瑟瑟發抖低聲抽泣。她不知該怎麼辦,若不是公共廁所里臟臭得無法容身,她真想在那裏面躲到天亮,然後離開這裏。
不一會兒,小姨父也回來了,他閂上大門后,在黑暗中站立了一下,然後一聲不響地走進卧室睡覺去了。卧室里傳出小姨的罵聲和小姨父不耐煩的反駁聲。大概是見余汐不在床上,小姨起身出來找她,看見余汐坐在餐桌邊發獃抽泣,小姨問:“都後半夜了,你怎麼坐在這兒哭啊?又想家了嗎?快去睡覺吧。”余汐沒有起身,小姨又叫了一遍,“大半夜坐在這兒不睡覺,讓你爸媽知道了還以為我們對你不好呢,快快快快,去睡覺吧。”余汐奈何不了小姨的催促,擦了擦眼淚,跟着進了卧室。
後來,余汐想起那些不堪的舊事,曾在心裏責怪了自己無數遍,為何當時沒有奮起反抗,或者把小姨父的劣跡告訴小姨,又或者早點離開小姨家,就不會發生那些事了。當時的她那麼膽小怯懦又無助,以至於讓事態更嚴重地往下發展,成了她大半生的陰影和噩夢!
余汐實在疲累了,躺到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長褲長衫,再蓋上芳表姐的薄被,這是余汐每天睡覺穿在身上的衣服,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安全一點。
黎明前的凌晨,是一天中最深沉最黑暗的時候,酷熱的三伏天此時有了絲絲涼意。余汐的夢裏只有黑暗,沒有舒適的涼意。此時,她蓋在身上的薄被裏伸進來了一隻手。那隻手摸索着從胸口到肚子,然後伸向余汐的長褲拉鏈,拉鏈開了,那隻手從拉鏈口慢慢往裏伸......。余汐突然從噩夢裏驚醒,一骨碌翻了個身,那隻手慢慢縮了回去。
那不是夢,那隻醜陋的手是小姨父的手。余汐看得真切,原本一直躺在小姨里側的小姨父竟躺到了大床外側,躺到了她的旁邊。趁她熟睡,趁小姨熟睡時,向她伸出了罪惡之手。
見余汐醒來,小姨父翻過身,若無其事地抱住身邊的小姨。余汐嚇得再也不敢躺在那張床上,在外間的小凳子上一直坐到天亮。恐懼、無助像黑夜一樣,似一張網一樣鋪天蓋地向她襲來。但她始終不敢開口把那一切告訴小姨,甚至不敢在人前大聲哭出來!
第二天一早,余汐離開了小姨家。
帶着恐懼憤怒回到家,余汐本想,回到家她就安全了,那些事噩夢陰影或許會慢慢消散。余汐本想把事情全都告訴母親,想從母親那裏得到些許安慰。但到嘴邊想好了要說的話,被母親不悅的態度“堵”了回去。母親不問原由就責怪她為何不幫小姨帶孩子,沒幾天就跑回來了。
大概是她不辭而別引起了小姨的不快,小姨告訴了母親。幾天後,母親把她責備了好一通:這麼大的人了,這點事都不願做,這點事都做不好,走的時候還連招呼都不打,小姨的兒子臨時叫誰帶啊......
又過了兩天,余汐收到了芳表姐寫來的信。芳表姐在信上也問她為什麼不辭而別,害得小業沒人帶,小姨只好每天把他帶出去出攤。余汐滿腹委屈無處傾訴,她給芳表姐寫了回信,說了好些小姨父的種種不好,用詞上也毫不客氣。可那封信被小姨父拿到了,並未經芳表姐同意就私自拆開了。小姨父跟小姨大鬧了一場,把小姨罵了一頓。幾天後,收到消息的母親又把余汐訓了一頓:你不願意給小姨帶孩子也不要罵小姨父啊,誰教你這麼沒大沒小的......
余汐的委屈和情緒崩不住了,把小姨父的種種行徑告訴了母親。她本以為母親聽了一定會很生氣,肯定會把小姨父大罵一頓。但母親聽后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問余汐:“小姨父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傷到你沒有?”余汐搖了搖頭說,我當時就嚇醒了,第二天就回家來了,我要是不走說不定還會出什麼事呢。母親嘆了口氣說:“沒傷到你就算了吧,他是你姨父,看在小姨的面上這件事就不要跟別人說了,我會跟小姨說,讓小姨去罵他的。”
母親的輕描淡寫,讓尚不太懂世事的余汐心存怨怪,對母親僅存的一點點依賴也蕩然無存。時間久了,她對母親的責怪也慢慢淡了許多,但這種打落了牙和血吞的軟弱做法和教育方式,真的害余汐吃了不少苦。
為何芳表姐能安然無恙,就是因為小姨父畏懼舅舅和舅媽娘家當警察的弟弟。而余汐從小到大就不太受母親疼惜,一個連母親都不疼惜的孩子,誰會真心疼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