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生十世

驪山山脈腳下，有一小城，徐陽城。

某年，天降大雪，三年不止。

連續的大雪就像一個冰冷的殺手，剝奪了無數人生存的權力。厚厚的積雪，壓塌了不夠牢固的房屋，在寒風刺骨的黑夜，帶走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寒冷的積雪，把土地凍得堅硬無比，長不出任何的農作物。

三年的時間裏，城裏糧食的價格，已經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

城西，一瘦弱的男子緊緊抱着身子，頂着風雪，緩慢的朝着不遠處的一處宅子移動着。

咯吱！

男子雙手用力，將厚實的大門推開一條剛好能夠進入的縫隙，身子一縮，進入大門裏面。

大門后，入眼便是一個不小的庭院。不過此時的庭院，也看不出以前的樣子，堆滿了厚厚的積雪。

男子縮了縮脖子，徑直走向正對大門的一間廂房。

也只有那間廂房，還算完整堅固。其餘的，不是屋頂被積雪壓塌，就是缺失了窗戶大門。

進入廂房，男子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朝着裏面望去。

廂房很大，裏面卻沒有什麼傢具，僅僅有着一張墊着厚厚棉絮的大床。

廂房的中央，有着一個簡易的火爐，燒的正旺。

火爐的旁邊，鋪着一張黑色柔軟的毛皮，毛皮上，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慵懶地蜷縮着。

聽到有聲音，白狐抬起了腦袋。

“小白！我回來啦！”

男子搓了搓有些冰涼的雙手，走到白狐身邊，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腦袋，笑着開口道：“你猜我帶回來什麼好東西？”

男子說話的同時，有些心疼的瞥了一眼被白狐藏在身下的尾巴。

那條雪白的尾巴，後半截一片焦黑。

彷彿感覺到男子的心情，白狐的小腦袋在他的手上蹭了蹭，十分美麗的眼睛裏流露出柔和的目光，將視線移到男子的懷裏。

“鼻子真靈！”

男子笑着從懷裏掏出一個被油紙包裹，隨着他將油紙打開，香噴噴的味道傳出來。油紙包裹的，是一隻烤的金黃的烤雞。

將烤雞放在白狐的身前，男子摸了摸它的腦袋道：“你最喜歡的，烤雞！”

白狐沒有動，而是用爪子指了指男子。

“我？”

男子笑着搖了搖腦袋，回答道：“你吃，我煮點粥喝！”

說罷，男子便從廂房裏拿出一口鐵鍋，倒入一些大米，加入清水，然後端着鐵鍋放在了火爐上面。

見男子忙活起來，白狐開始吃起身前的烤雞。

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十分的斯文。

忙完以後，男子坐在火爐邊，看着白狐，腦子裏想着其他事情。

三年前，家境富裕的男子與一群好友在驪山裏面狩獵。卻不想，在追尋獵物時候，與好友走丟。

獨自一人返回的時候，遇到了奄奄一息，正昏迷過去的白狐。同情之下，男子便將白狐帶回了家。

白狐除了尾巴上那一片焦黑，沒有明顯的外傷，看遍了徐陽城的大夫，也沒人知道白狐為什麼一直昏迷不醒。

有人猜測，白狐可能是傷了元氣，才一直昏迷不醒。

男子咬了咬牙，花費大量錢財，購買蘊含元氣的藥材。精心餵養之下，白狐果然醒了過來。

白狐看男子的眼神，也從最開始的冰冷，到後來的柔和。

三年的時間，男子早就把通人性的白狐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連續的大雪，想要繼續購買藥材，變得十分艱難起來。而白狐，雖說醒了過來，可依舊虛弱無比。

“嗯？”

感覺到手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男子從沉思中恢復過來。便看到白狐一隻爪子搭在他的手上，另一隻爪子指着身前的油紙。

油紙上，還剩下一隻雞腿，那是特地留給男子的！

男子看着雞腿，笑了笑，輕輕揉了揉白狐的腦袋，拿起了雞腿。

吃飽了肚子，男子的身體暖和起來。

坐在白狐的旁邊，看着蜷縮一團的白狐，男子的眼神堅定起來。

摸了摸白狐的小腦袋，男子開口道：“小白，我出門一趟，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

白狐抬起腦袋，望向男子的眼睛裏充滿了疑惑。

“有件事情，一直想去做，想了好久，才下定決心的！”

男子對白狐解釋起來，見白狐的眼裏充滿擔憂，安慰道：“放心，我會很小心的！”

…………

徐陽城裏，一直傳聞，驪山山脈往南一直走，存在一種果實。起死人，肉白骨！

不過驪山山脈往南，為人類的禁區！

那裏，有着吃人的妖怪！

昔日雄偉壯麗的驪山山脈，被大雪染得一片雪白。男子將白狐安置好以後，便進入了驪山山脈裏面。

他知道，徐陽城裏的傳聞，是真的！

家境富裕的他，有幸見過那種果實！果實的主人將果實保護得太好，他也只是遠遠的見過一次。

如果是平時，給男子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進入驪山山脈往南。

可此時，大雪封山，萬物寂靜，男子便想試一試。

一串腳印從潔白的積雪上一直延申，腳印的盡頭。男子手持一根長棍，艱難地朝着前方移動着。

這已經是男子進入山脈的第三天，距離目的地也越來越近了！

找到一棵不知道生長了多久的大樹，男子在大樹周邊清理出一片空地，找來一些樹枝，將隨身攜帶的火油澆上去。很快，一個火堆便被生起了。

伸出雙手，靠近火堆烘了烘，僵硬的手指頭總算有些知覺了。

拿出幾個麵餅，靠近火堆熱了熱，就着周邊的積雪，男子吃起了熱乎的麵餅。

幾個麵餅吃進肚子裏面，男子的身體變得暖和起來。

熄滅火堆，男子站起身子。

乾糧和火油都不是很多了，得抓緊時間了！

一直朝着南邊，男子繼續行走着。不知過了多久，周邊覆蓋著積雪的植物變得茂盛起來。

行動變得越來越艱難起來！

男子從背後取下一柄早已準備的大刀，一邊清理周邊擋住前路的植物，一邊前進。

他清楚，距離目的地，可能不是太遠了。

“咦？”

忽然之間，男子感覺前方的視野變得開朗起來。

原本茂密的植物消失，一片雪白的大地映入他的眼裏。

“那是？”

男子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在不遠處的峭壁上，他看到了一枚火紅色的果實！

那種果實，正是他所見過的，能起死人，肉白骨的果實！

有了那種果實，小白的身體一定就可以恢復了！三年的相處，他在心裏早就將白狐當成了自己的家人！

白狐虛弱的樣子，無時不刻刺痛着他的內心！

只要拿到那果實，小白一定能好起來！

想到這裏，男子內心一片火熱，身子快速朝着前方邁動起來。

忽然！

沒有任何一絲的徵兆，空中盪起一片漣漪，整個空間變得一片寂靜，飄飛的雪花全部停在半空之中。

男子做出邁出步伐的樣子，定在原地！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內心，翻起了驚天駭浪！除了思緒，他連眼睛都不能轉動了！

視野所見之處，一條界限將景物分成了兩部分！

界限之外，雪花飄飛，一切如常！界限之內，雪花停在半空，詭異至極！

男子不知道的是，他此時就好像被關進了一個透明的房子裏面。

在他的頭頂之上，一股血紅色的霧氣遊盪在雪花之中。

霧氣就像調皮的孩子一樣，遊盪着，察覺到那條界限之後，霧氣迫不及待的涌了過去。

可不管如何嘗試，霧氣都越不過那條界限。

越不過去，霧氣便離開界限，繼續遊盪起來。界限以內，空間就只有那麼大。

不一小會，血紅色的霧氣便觸碰到男子的身體。

霧氣停頓一小會，一下子便湧入進去！

“呼呼呼！”

男子早就看到那股奇怪的霧氣從他眼前飄過，可是卻並不知道，那股霧氣湧入了他的體內。

身體一陣酥麻的感覺過後，眼睛便能夠轉動起來了。

他深深的呼吸了幾口空氣，驚慌的看了看四周。

周邊沒有任何的異樣，雪花照舊飄飛。剛才的那一切，就好像一個夢一般。

“剛才那是什麼？”

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男子感覺剛才那一幕，實在是太恐怖了！

檢查了一下身體，見到沒有什麼異樣，男子放心下來。他決定以後再也不進入驪山山脈以南了。

這裏，實在太恐怖了！

“對了！果實！”

男子一聲驚呼，將恐懼拋在腦後，定眼看去！

隨即，鬆了口氣。峭壁上，那枚火紅色的果實還在！

慢慢走過去以後，男子皺起了眉頭。他所在的地方，與那片雪白大地之間，有着一條寬約十米左右的溝壑。

兩邊，形成了一對斷崖。那枚火紅色的果實，正長在那邊的峭壁上，生長的位置距離地面大約三米。

難辦了！

想要採到那枚果實，並不容易。

他雖然有攜帶繩子，可是那十米左右的溝壑，他沒辦法靠繩子越過去。

男子皺着眉頭沉思起來，因為剛才那詭異而且恐怖的一幕，男子有些害怕這個地方，並不想待太久。

思考一下以後，男子原路返回開始尋找起來。

他在尋找一棵合適的樹木，得靠着樹木，才能爬過那十米左右得溝壑。

符合男子要求的樹木很難尋找，驪山山脈里，基本都是不知道生長了多久的大樹，男子抱都抱不下，更別說憑藉著一柄大刀砍倒大樹了。

他需要找到一棵足夠長，而且不能太細的大樹。如果太細，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花了好久，男子總算找到一棵勉強符合要求的樹木。

唯一不足的是，那棵樹木並不是筆直的，最上面一截，像一張彎曲的弓。

費了一番功夫，男子將大樹砍倒，將樹榦上的枝條清理了一下，取出身子，套住樹榦朝着那邊拖了過去。

也的虧，此時的大地上滿是積雪，他能勉強拖動樹榦。

將樹榦拖到目的地以後，男子已經氣喘吁吁。休息了一會，男子觀察了一下。

運氣比較好，那邊的地勢比男子這邊要稍微低一些。

用繩子套住樹榦的一頭，再將繩子的一端牢牢的系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上，男子開始一點點將樹榦朝着那邊推過去。

花費好大的力氣，男子總算將樹榦橫在了那溝壑之上。

架好大樹以後，男子將套在樹榦上的繩子解開，用刀割下一段，另外一段牢牢系在了自己腰上。

這樣子，即使待會過去時候不小心失誤，也不至於掉下去。

做好一切準備工作，男子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抱住樹榦，雙腳鉤住樹榦，一點點朝着那邊爬過去。

他的動作很慢，眼睛看着上空飄飛着的雪花。

一點一點，小心翼翼朝着目的地移動。

因為緊張，額頭上早就佈滿了汗珠，寒風一刮，涼颼颼的！

“到了！”

男子自己也不知道花了多久，伸手便可以觸摸到峭壁了。扭過腦袋，那枚果實，正在他的斜下方！

立即取出身上的繩子，系在樹榦上，雙手緊緊握住，順着繩子朝下降去。

“就是它！”

不一小會，那枚火紅色的果實便出現在男子的眼前。

帶着激動的心情，男子將眼前果實摘下，趕緊放進胸口的荷包里。

“總算拿到了！”

摘到果實以後，男子鬆了一口氣。放鬆下來以後，手上便傳來了火辣辣疼痛感。

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被繩子磨破了。

正當他準備返回的時候，颳起了一陣大風！

“不好！”

感覺到上方樹榦開始搖搖晃晃，男子急忙的抓住繩子朝上爬，可還是晚了！

整個樹榦移動了起來！

弓形那一截本來就要纖細一點，隨着樹榦移動，首先承受不住，咔嚓一聲斷裂了！

男子立馬感覺朝着下面掉落起來，急忙扔掉了手上的繩子！

他唯一可以相信的是，自己腰上那根保命的繩子！

轟！

一聲巨響，男子的身子重重的撞擊在峭壁上！

“嘶！好疼……”

腰上的繩子救了男子一命，可也讓男子重重的撞擊在峭壁上！

男子感覺渾身上下都是疼的，側腰那個地方格外的疼！抓住繩子，朝側腰看了過去！

他的側腰，被一截尖銳的石頭刺穿，正流着鮮血！

…………

徐陽城，城西一處宅子裏面，白狐抬起腦袋，一直盯着房門。

已經七天了，它十分擔心男子！

忽然，白狐的耳朵動了動，眼裏露出欣喜的神色，它聽到了宅子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隨即，它又疑惑起來，過了好久都不見廂房的房門被打開。

它從毛皮上站起身子，緩慢地朝着廂房的房門走去。

咯吱！

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人影重重的摔在了門口！

人影正是離開七天的男子，男子努力抬起腦袋，見白狐站在自己不遠處，臉上露出開心的神色，顫巍巍從懷裏掏出一枚火紅色的果實，放在白狐面前。

“小……小白，吃……吃了它，我……我……”

話還沒說完，男子腦袋垂了下去。

男子躺在地上，衣服和褲子上面，滿是已經乾枯的血跡。側腰上，能隱約看到一個猙獰的傷口。

白狐的腦袋輕輕觸碰男子的手，一片冰涼！男子，已經失去了生機！

嘰！

一聲急迫而凄涼的鳴叫，白狐的小尖牙咬破了男子的手臂。

兩道紅色的絲線憑空出現在男子身體上方，逐漸匯聚成一個圓形的，十分複雜的圖案！

白狐身軀微微一震，一股古老而神秘的力量順着它的牙齒進入到它的身體裏！

待那圓形突然消失，白狐抬起腦袋，眼裏流出滴滴淚珠。

廂房裏面，久久回蕩着一個聲音！

“十生十世，我一定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