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罪當沉塘
十一年後……
“瞧見沒?這沈家滿門抄斬,沈家女被休也並非不無道理。這樣下作的婦道人家,又能教出怎樣的好女子來?這倒好,竟然做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情來!”
“是也!這沈家姑娘聽說已懷胎五月,卻不知其父是誰?真是好不知廉恥。”
“這樣下賤的女子,就該處以沉溏之刑,若不嚴懲,別家女子豈不紛紛效仿?”
“沉溏!沉溏!沉溏!”
“……”
破舊不堪的農家院前,議論紛紛,謾罵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稀鬆簡易的攔腰木門搖搖欲墜,若不是里長危坐正襟的守在一旁,怕是這些村民便要破門而入了。
透過門縫,看到那些興災惹禍的村民如同惡魔般張開血盆大口的可恨模樣,惠班氣急敗壞,在房中焦躁踱步,手中的皮鞭緊了又緊。
“姐姐,讓我出去,一鞭子下去,看誰還敢鬼叫?省得他們在這裏口吐污言,讓人聽着煩悶!”惠班驟然轉身,異域風情的服飾飄逸洒脫,帽子上的飾物泠泠作響,透着一股子女中豪傑的氣概。
反觀當事人,卻是悠閑自得的很,挺着孕肚淡漠的品着茶。
“站住!”沈如故悠然開口,欲要奪門而出的惠班氣餒的頓足,嘟着嘴巴滿臉委屈。
“不然我去找哥哥來,他願意娶,你為何不嫁?總歸得為腹中胎兒找一個爹!難道你真要被他們押去沉溏不成?”惠班氣急,一屁股蹲坐在椅子上。
“不準去!”沈如故又何嘗不知道?只是不願意搭上玄庸的一輩子罷了:“很多事情你不懂!”
“我懂不懂都不打緊,現在最打緊要處理的,就是外邊的那些豺狼。”惠班性子急,一鞭子揮在地上,清脆的響聲貫穿整個房間,耳膜被刺得生疼。
外邊突然安靜下來,原以為是鞭子聲震喝住了那些村民,好奇的轉頭望去,卻不由得驚呼出聲:“小王爺?”
破舊的房門細縫中清晰的映入當朝肅親王赫連禹凡偉岸挺拔的身影,嘴角上噙着一抹輕淺的笑意,正溫和的與村民交談,陽光折射出他不自藻飾、面如冠玉的容顏。
這樣雅人深致的赫連禹凡不多見,更多的是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頑皮勁。惠班一時間覺得十分耀眼,竟然有些愣怔。
“這才是最打緊要處理的事情。”沈如故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滯,放下手中的茶杯,起了身子,開門走了出去。
隨着沈如故的出現,人群逐漸散開,就連太師椅旁的里長都是一臉驚愕,很難想像在生死關頭她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出來。
沈如故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知道補了多少個補丁,雖然破舊不堪,卻是穿着十分整潔。是臃腫還是肥胖?總之與以往判若兩人,沒有了往日的靈動,更多的卻是看透世事的漠然。
赫連禹凡穿過人群,徑直衝到沈如故面前,喜不自勝,拉低聲音道:“故兒,你終於肯見我了!為何不告訴我?你放心,我斷然不會讓你與腹中胎兒……”
“不是你的,我為何要告訴你?”沈如故不着痕迹的拉開與赫連禹凡的距離,清冷鄙夷的話語讓人感覺被隔離在千里之外,她避開人群,站立在一旁的角落裏。
赫連禹凡欣喜的笑容僵在嘴角,心口處被刺的生疼。罷了,罷了!總歸不是一兩次了。
他上前,凝視着沈如故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雙眸,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認為是自己認錯了人。
“他們說胎兒已有五月……”
“他們說便就是了么?是我吃的比較多,村民看我肥胖便斷定為五月,其實不足四月。”沈如故抬眸,對上他隱忍着痛楚的雙眸,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那腹中胎兒的父親是誰?讓我見見!”赫連禹凡收斂了笑容,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從他出征回來,已經兩月有餘,他曾經無數次的徘徊在這間寒磣的農家院前,只為了一解心中相思之苦。可她除了避之不見,便是冷漠以對。
可是,縱使她人變了,他的心卻從來不曾變過。
“他不過一介普通男人,怎有這等福氣面見小王爺?”
“沒有?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在騙我?”赫連禹凡蹙眉望着沈如故,想要從她的雙眸中找到一點遲疑!哪怕只是一點點,那麼,他便相信她是在負氣。
“騙你?有何必要?他戰死在邊疆。不過,我照樣得活,或許不久后便會有新的男人。原指着隨你過上好日子,你卻去了戰場,我怎知你是否能活着回來?總得給自己找個保障不是?啊!真可惜,你竟然活着回來了。”
沈如故冷然開口,嘴角輕蔑自嘲的笑意更甚,話語間卻又是無限的絕情與冷漠:“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刺骨的冰冷穿透身體每一寸肌膚,往日裏快樂滿溢的日子歷歷在目,可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赫連禹凡有片刻的窒息,望着沈如故的神情有些哀怨。
天吶!原來你是王爺!我竟然愛上了王爺!那我以後是不是會因着你的關係,變成飛上枝頭的鳳凰?以往沈如故天真無邪的話語縈繞在耳,可如今的冷絕面容總是讓他心痛不已。
“不是想要指着我過上好日子嗎?那就說一句謊話吧!只要你說了,我便信了。把你和孩子的一生交給我,總好過隨他們去死吧?”赫連禹凡露出一抹自嘲的冷笑,他是有多離不開這個女人?竟然可以下作到如此地步。
“你是在可憐我,還是可憐你自己?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可以輕而易舉的坐擁天下美人,又何故這般苦苦哀求?我雖愛慕虛榮,可還不至於昧了良心。”沈如故冷眼望着赫連禹凡,眸子裏透射出的鄙夷讓人心酸。
既是愛慕虛榮,又何必故作高尚?現在是與他談良心嗎?若是還有良心,又何故將他傷的這般體無完膚!
短短數月,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以將兩人之間的過往這般毫不留戀的抹殺掉!這個女人,竟然如此狠絕,讓他如何再自圓其說的為她找盡各種“她有苦衷”的借口?
如此說來,他走後不過一月,她便變了心。赫連禹凡甚至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普通男人”,竟然有着他遙不可及的魅力!
時事變遷,如今再度四目相對,迸射出的不再是深情,更多的卻是敵對的冷漠與恨意。
指着他過上好日子?若是她肯多等等,是不是就不會如現在這般追悔莫及了?好日子沒過上,男人卻死了,現在還落得被迫沉溏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