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尾聲2
孫鏗撩開窗帘,依稀想起某年某月某日他坐着馬車來到這座城市的情形。那時車上還有魏溪,還有閆峰,還有陳暮……也許那個傢伙也在其中,藏在某個陰影沉沉的巷子裏,冷淡而嘲弄的看着自己。而如今,物是人非。他自失的一笑,拍了拍薛漢臣的手背道:“待會我去未央宮見羽衣,你去看看老林……”
“女皇陛下的未央宮現在已經進入戒嚴狀態,所有人不得入內。”付飛雲打斷了孫鏗的吩咐,不卑不亢的道:“包括您在內。”
“我是他的丈夫!”
“但她是女皇陛下!”
“……”孫鏗長舒了一口氣。“明白了。那就帶我去見林光一。”
“很抱歉。這不是陛下的意思。我們做下屬的,要保證陛下的絕對安全。”付飛雲把‘絕對安全’這四個字咬的很重,孫鏗知道他指對的是什麼。不過這會兒,他卻沒反駁的念頭,心中已經亂成了一團麻。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令狐穀雨是不可能背叛的,羽衣……也不可能。難道,是江流?江流和姜上雲聯合起來了嗎?不可能,以他們的能力,絕對沒有翻盤的實力。他微微閉目沉思,總也想不出頭緒。突然的停車卻打斷了他的思緒,抬頭一看,已經到了皇家醫學院的門前。付飛雲已經先一步跳下了馬車,站在門口恭候。
不管如何,走一步算一步罷了。孫鏗心中計議已定長身而起,薛漢臣在他背後亦步亦趨。喬季身穿醫師袍,已經等在門前。看見孫鏗走來,面色沉重的向前邁了一步。
“帝婿,請隨我來。”
孫鏗心中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此時見到喬季面色,知道他絕對不會看到一個好結果。回頭看了薛漢臣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殺氣。
“冷靜。”他沉靜的安慰了一句,深吸了一口氣,跟着喬季走進了冰冷的房間之中。
喬季打開了房間裏所有的燈,慘白的燈光下,孫鏗看到了那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他安靜的躺在病床上,終於獲得了永恆的安寧。
孫鏗站在門口,沉默了幾秒鐘。“檢查報告呢?拿來我看。”
“還沒有做任何的檢查。”喬季道:“林長官的最後遺言是讓你來做檢查,醫學院決定尊重他的意願。”
“準備工具。”孫鏗沉聲說完,向前走了過去。他輕輕撩開蓋在他身上的白布,猛地聽見身後發出轟然一聲巨響。薛漢臣已經拆了儲物櫃的門板,把裏面放着的醫療器械取了出來。擺在孫鏗面前。
“清場。”孫鏗看了他一眼。薛漢臣的手微微顫抖着,掌心血流如注。
“是。”薛漢臣應了一聲,轉身揪起付飛雲的衣領,甩手丟了出去。陰冷的目光盯着喬季。“喬老,別逼我。”他的聲音從牙縫裏迸出來,像是從白朗峰頂帶下來的萬年寒冰。
喬季搖頭苦笑,轉身顫巍巍的走了出去。房門在他身後猛然關閉,付飛雲剛剛衝到門口,看着緊緊關上的房門,頓住了腳步。這會兒趙乙沒跟在身邊,他就算有氣也發不出來。薛漢臣那傢伙和其他人不一樣,向來是隨心所欲的性子。他要是動了殺心,恐怕這個世界沒人能攔得住他。想到此處,他也沒了心氣。釘子一樣守在門口,知道門后的主從兩人什麼也做不到。
十幾分鐘后,房門開了。孫鏗面色蒼白的站在門口,薛漢臣倚着牆,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那具軀體。
“付……校尉。”孫鏗淡淡開口道:“借一輛車,我要回安寧堡。”
“回……安寧堡?”付飛雲臉色陰晴不定,乾笑道:“那他呢?”
“拿酒來,老子今天要跟老林一醉方休!”薛漢臣陰聲道。
“明白。”付飛雲鬆了一口氣,“酒菜待會就送來。但林長官……今天就要下葬。否則……”
孫鏗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疲憊的道:“送我回安寧堡。對了,羽衣什麼時候解除封鎖,通知我。”
“請您放心,第一時間就會通知您。”
“多謝。”
孫鏗說完,步履踉蹌的走了出去。馬車轆轆遠去,付飛雲望着越來越小的車影發獃。這時一個衛士提着酒菜過來,小聲抱怨道:“付頭兒,裏面那位當真能吃喝的下?人都臭了。”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付飛雲陰聲道:“做好你分內的事。今天咱們的任務就是盯緊他。把他所有手下都盯緊了,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那薛漢臣可是他身邊的第一高手,咱們能攔得住他?”
“那就不用你管了。他敢做混事,我就敢送他去下面見他朋友。”付飛雲冷哼。
衛士頓時不敢言聲,唯唯諾諾提着酒菜進去。不敢多說多話,捂着鼻子又退了出去。濃烈的屍臭氣味中,薛漢臣舉杯一飲而盡。
“今天誰也不能打擾我們,待會等我酒足飯飽,送你最後一程。”說完這句,發出夜梟般的笑聲。“饞不饞?你就饞着吧。今天你看着,我吃喝。”
“這傢伙不會是瘋了吧?跟死人說話?”站在門口的兩個衛士小聲嘀咕道。
“別管了。讓他在這裏發瘋總比去什麼地方發瘋的好。說起來帝婿一直很冷靜,知道大勢已去,已經無力回天了么?”
馬車對面坐着兩個衛士,他們是付飛雲的直屬手下。名為保護,實際上的意圖大家都明白,只不過不說破還為最後的轉圜,留有一絲餘地罷了。
孫鏗無暇理會他們兩人,心中只是反覆思索着從林光一的身上發現的最後線索。在他的胃袋裏,發現了一個包裹很好的蠟丸,看來是匆忙之時倉促寫就的。字跡卻不是他自己的,倒像是出自令狐穀雨之手。只寫了兩個字,“快逃。”
快逃?逃到哪裏去?孫鏗想起來,不由的苦笑。他如今已經基本上確定了問題出在哪裏,只是想不通她的動機。到底為什麼要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她到底想要幹什麼?
也許這個答案也只有親自見了她之後才能夠揭曉了。孫鏗心中如是想着,當務之急,還是要趕快回到安寧堡,安寧堡那裏有他最堅定的追隨者,只有在那裏,還有扳回一切的機會。在那裏……閆峰應該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從蕭孟被人帶走的那一刻開始,閆峰那個鬼精鬼靈的傢伙就應該已經看出了端倪。
與此同時,安寧堡。
閆峰坐在院長辦公室里,臉上只剩下苦笑。
“何必如此呢?跑是不會跑的,我又跑不過你們。比賽跑我除了能跑過孫鏗那傢伙,沒必要,真沒必要。”在他的面前,站着一圈衛兵。雖然沒有刀槍相向,但臉上的敵意已經非常明顯。
“副院長交待過,您必須呆在這裏。他在意跟你們之間的感情,他知道您的一切,所以,請不要為難我們。我們也是奉命行事。”衛士長官一字一句的回道:“請您安坐,等到局勢穩定,自然會讓您回去。”
“讓王戎滾過來見我。”閆峰臉上閃過一絲怒色。“他還好意思說在意我和他的感情,這就是他在意的手段?我要當面告訴他,我要跟他絕交。你知道絕交是什麼意思嗎?”
“王副院長真的有事,他這會兒還不能見你的面。”衛士長官為難道:“請您不要為難我們,您再不配合,我們可要動粗了。我敢保證,動粗的話,您肯定要受些皮肉之苦。到時候還是要在您手下吃飯的,打長官這種事,要是能的話,我真不想做,但是……您要是逼急了我,我會動手的。”
閆峰無計可施,只好攤了攤手。“好!我等着。我跟你講,孫鏗肯定在回來的路上。他回來以後,別管背後挑事的是誰,都得不了好果子吃。你給我記住這話就行。”
衛士長官只是賠笑,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校園裏一片安靜,只有少數幾個人感覺到了問題所在。狐步左慢悠悠的走到特偵十一的軍營附近,卻發現軍營門前已經多了幾個人。
“狐教授,請止步。前方是軍事禁區,此時非常時刻,如果您再向前一步,我們就要不客氣了。”
狐步左心中一沉,乾笑道:“我只是想見見我可憐的孫女,這點要求都不行嗎?”
“很抱歉,不行。”為首的中年人搖頭道:“也許過一會兒,你就能見到她了。但現在還不行。畢竟您現在身上的嫌疑還沒有洗脫,我們沒有對你採取強制措施,已經是看在帝婿的面子上了。”
“她沒有錯,求你們不要傷害她。”狐步左此時也只有黯然,他知道敵人不動手則以,一動手就是雷霆萬鈞之勢。而面前這幾個人,應該就是這個家族的隱秘力量。以他現在的實力,萬萬不是他們的對手。他也只能退避三舍,至於孫鏗那傢伙,就只有讓他自求多福了。
“狐隊正我們肯定不會傷害的,只要她配合的話,我會讓你們安全離開。”為首的中年人平靜道:“但這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意願。我們知道……呵呵。”
狐步左默然,可又不放心。只好在門口等着。‘不知道裏面現在是什麼情況了。’他心中暗暗想到。
特偵十一軍營內,王戎環視周圍,沉聲道:“你們最好想清楚後果。現在動手的話,與叛亂無異。別害了孫鏗,這是我對你們最後的忠告。”
“讓嬴羽衣來親自跟我說。否則我不接受任何解釋。”狐九重冷冷道:“解除他的武裝我不反對,但我反對你們用他一手訓練出來的部隊和手下去反對他自己。那會毀了他的。”
“我也不想啊。”王戎道:“但帝國與孫鏗二者相比,我選擇帝國。現在的局勢,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了。所以,也請您見諒。”
“孫鏗或者嬴羽衣,他們兩個之中的任何一個都可以。你——沒有資格。”狐九重站起身來,指着門外。“現在你可以走了,外面的人隨時可以進來。我雖然打不過他們,但讓他們吃點苦頭,還是可以的。”
王戎知道這女子看似隨和可親,實則清冷不可冒犯。她既然話已說到了這兒,實際上談判已經破裂了。特偵十一暫時不能拿到手裏,其實是在意料之中。不過這支力量在絕對的優勢面前,實在沒有撬動局勢的力量。用不了多久,認清現實的孫鏗會主動來到這裏,讓狐九重解除武裝的。
算算時間,孫鏗已經在路上了。只有等下去了。王戎心中轉着念頭,站起身來。“最後還是有一句警告,或者忠告。不要妄動,否則你們會害死很多人。現在讓危機平穩的過度過去,不要再平添傷亡了。我們都是一個陣營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動手的。但逼不得已,我會用最激烈的手段。”他說完這句,便從容的邁開了腳步。
“等等。”狐九重叫住了他,認真的道:“如果我在乎的人,有誰死了。你家上下有多少人算多少,都要給他陪葬。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動手。但逼不得已,我會用最激烈的手段。”
“您放心。”王戎情不自禁的用上了敬語。他微微欠身致意,緩步退了出去。
軍營外,中年人的目光落到王戎的身上。“她怎麼說?”
“不肯就範,但是也答應了我不會採取激烈手段。”
“那衝進去如何?”中年人目光閃爍。
“我勸你不要做傻事。這裏的幾個人,絕對不能動。否則激起什麼後果,女皇陛下也保不住你。”
“帝婿已經是沒牙的老虎,他還能怎的?”中年人哂笑道。
“你不要小看他。”王戎粲齒一笑,“這是忠告。”
長安。張大將軍府。
張廣武安靜的半躺在軟榻上,目光安寧的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嘴角有些歪斜,一絲晶亮的口水,滴答到頜下的絹帕上。張千禧已經換上了一身便裝,把子彈壓進彈膛,打開了保險。他看了大將軍一眼,低笑道:“老爺子,你說我該去不該去?”
“去……”張廣武似是呻吟了一聲,卻搖着頭。
“您放心,老爺子。我一不殺人,二不鬧事。我就是想要個公道。”
“……公……照……”張廣武吸溜着口水,含混不清的說著,依舊在搖頭。
“要是沒有公道,那我就殺出一個試試。”千禧面帶殺機的說完這話,雙膝跪下,鄭重的給老人磕了三個響頭。“我問了,要是我哥,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對不起了,謝謝您。”他站起身,毫不猶豫的走出大門。
“千禧公子,您考慮清楚,出了這個門,就再也回不來了。”一個策士死死的攔住了他,臉色陰沉的警告道:“帝婿有什麼好?你也不想想現在的身份是誰給的。要不是裏面的老爺子,你現在連個屁都不是。”
千禧站定了腳步,目光陰冷的看着他。
策士哪兒見過這樣陰森的目光?一瞬間就被嚇住了。他趕緊閉上了嘴巴,這下意識的動作救了他的命。
“懶得殺你。滾!”千禧飛起一腳,正踢中了他的胸口。
那策士只覺的胸口一緊,白眼一翻便倒在了地上。千禧看都沒看他一眼,翻身上馬。揚鞭抽中了馬臀,駿馬朝着城門方向飛馳而去。
統帥部大樓,空軍部。傘兵部隊機要軍官處。
齊武最後看了一眼辦公桌上摞得整整齊齊的文件,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拉開抽屜,拿出一盒子彈。自從坐辦公室之後,他就再也沒動過這東西。但今天,他突然想拿出來擺弄擺弄。
他是孫鏗的第一批學生,林長官出事的那天,他就得到了消息,同時收到的還有警告。
保持緘默,否則下半輩子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兵站碌碌無為。
他覺得不值。更多的還是覺得慚愧。
不知不覺,子彈已經壓滿了。他站起身來,將配槍插進腰間的槍套里,朝門外走去。聽見清脆的皮靴聲,有人抬起頭來,看着他的背影。他感覺到那些目光的灼熱,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向前走去。
偌大的辦公室里,靜的連根針落下都能聽見。幾秒鐘后,有人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不多會功夫,從空軍部里就走出一個隊列來。
殺氣騰騰!
空軍部里的異動,早就引起了衛兵的注意。消息第一時間報告到了王素的辦公室里。大將軍陷入沉思之中。過了許久,大將軍才終止了思考。
“人呢?都給我攔下。”
“十分鐘前,他們已經搶了一輛蒸汽車離開了。”侍從官委屈的道:“我無論怎麼叫您,您都不應。”
“違抗軍令……唔,真是一群膽大包天的傢伙。他們想死就去死吧。統帥部不要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統統發回原單位,你現在就草擬命令!”
“長官,會打起來嗎?”侍從官擔憂的問道。
“只能指望那個冷靜的傢伙大局為重了。”王素輕聲嘆了一句,便不再言語。神色間閃過一絲悔意。
這是一個平靜的午後,人們一如往常一樣,過着日復一日的平凡日子。泰州境內,一隊軍人被另外一隊軍人攔在了路上。
“接到通知,有一個重要人犯可能在附近躲藏。望你們能夠識大體,顧大局。讓我們進去搜查。否則,引起帝國更大的損失,你們家將軍擔不起這個責任。”為首的軍官趾高氣揚的責令道。
“我家將軍擔起擔不起用不着你來評價。現在我也通知你一件事。”為首的特偵隊軍官挖着鼻孔,懶洋洋的道:“我家將軍得到消息,最近有一夥小賊冒充軍人在這裏到處游竄,我懷疑你們正是那群混蛋。再往前一步,咱們可要開火了。這裏是泰州,天高皇帝遠的。你們死了,也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想引發內戰么?女皇陛下絕不接受威脅。”
“女皇陛下是誰?我沒聽說過。要是她想引發內戰,那就來吧。罪軍營的今天是誰給的,我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誰要是敢動他的人,那我馬廉第一個不樂意。”
“你敢開槍?”
“你敢往前一步?”
兩人針尖對麥芒,各為其主,寸步不讓。而在馬廉背後的一幢民房中,一個女子已經悄無聲息的溜了進去。民房的一角蜷縮着一個嬌小的女子。聽見腳步聲傳來,她驚恐的抬起頭,手中的匕首閃着寒光,對準了來人。
“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女子站定了腳步,雙手連搖,柔聲說道:“你跟我來,我現在就送你離開這裏。”
那女子抬頭,赫然是已經成了通緝要犯的令狐穀雨。只是不知她為何流落到了這裏,好巧不巧又被皇甫華所屬的部隊得知。
令狐穀雨終於認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不是冤家不聚頭,竟然是當年被“她”迫害到罪軍營受難的陳葭。
“叮噹”一聲,匕首落地。令狐穀雨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下來,人也已經昏迷了過去。陳葭微微嘆息,擺了擺手命兩個女兵扶起了她。幾人悄無聲息的離開民房,乘上一輛馬車朝着泰州城開進。
道路顛簸,令狐穀雨幽幽醒轉。“停車!我不能去你們那裏。會給你們帶來災難。”
“你現在已經傷成這個樣子,還是先去泰州城,等傷養好以後,才能四處活動。”
“我死不了。”令狐穀雨道:“謝謝你。也謝謝皇甫將軍。我真的要離開了。那個女人……那個魔鬼隨時會知道我的動向。所以,我不能在你這裏獃著。”
“那你下一站去哪兒?”陳葭擔憂道:“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陛下怎麼會對你如此趕盡殺絕的樣子?還是你真的刺殺了她?”
“這件事情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令狐穀雨道:“如果有機會,請轉告孫鏗。告訴他……快逃!”說完推開車門,銀牙一咬,縱身跳了出去。等到陳葭命令停了馬車,下來尋找的時候,哪裏還能找到她的蹤影?
當天夜裏,皇甫華從陳葭的口中得知了這個信息。他在書房裏踱了幾步,皺眉道:“她說快逃。那你不妨猜猜,女皇陛下究竟想要對孫鏗做什麼?”
“難道想要殺了他?但是孫鏗對她的帝位並沒有威脅,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皇甫華道:“不管如何,既然讓我參與進了這件事裏,就不能坐視不理。給長安發電,就說罪軍營聞聽陛下遇險,不日將南下勤王。清君側,誅姦邪。”
“真的要……”陳葭訝然驚呼。
“當然不。”皇甫華笑道:“我替孫鏗做了這麼多事,不趁機討要點好處,怎麼能行?你放心,這個電報一發出去,自然有的是人害怕。也許電報剛發出去,就有人送錢送物給我們了。”
安寧堡。已近黃昏。
孫鏗的車隊還沒有到咸陽,就被一隊傘兵追上。看樣子,這群傘兵是剛剛從訓練場趕過來的。為首的是個面色陰沉的青年,他截停了馬車,慢悠悠的鑽進車廂。看了孫鏗一眼,又望着那兩個衛士道:“是讓我扔下去,還是你們自己滾下去?”
這兩個衛士不識得他,頓時勃然大怒。
“女皇陛下衛隊行事,也用得着你指手畫腳?滾……”
話還沒說完,衣領已經被千禧抓住。不由分說的丟下車去。那衛士的身手不錯,可絲毫不是這陰沉青年的對手。眼看他目光掃視過來,另一個衛士嚇了一跳,心知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搖手道:“我自己下車,我有腿……”
話沒說完,也被千禧踢了下去。千禧穩穩坐在孫鏗的對面,朝外面待命的傘兵們吩咐道:“走吧。”車隊繼續前行,孫鏗這才抬眼笑道:“你不要前途了?”
“有老師你在,我就有前途。”千禧渾不在意。
“倒是聰明。你知道內情么?”
“只知道是那天晚上令狐穀雨意圖謀殺女皇陛下,被林長官擋住了必殺的一刀。林長官當天晚上就不行了,令狐穀雨卻被狐步左用秘法傳送走,不知去向。”千禧如實回答,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孫鏗。
孫鏗哂然。“如果我告訴你,林光一早就該死了,你會不會相信?”
“有所耳聞。”千禧道:“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人人都想不通,那我也只好先把局勢扳回來。逼着她來見我。”孫鏗沉聲道:“穀雨不可能對羽衣下手,更不可能對林光一下手。如果她換個理由騙我,說不定我就高高興興的接受了。偏偏是這個理由……”他的眼中氤氳着怒火。想起自己臨行前的安排,讓穀雨留下就是為了保護林光一。但最終卻出現了這樣的結果。這讓他憤怒,並且感到了徹骨的痛,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痛。
車隊連夜趕路,走到安寧堡山下的哨站時,又碰上了齊武領頭的空軍部軍官。他們搶來的蒸汽車壞在半路上,正準備徒步進山時,等到了車隊。這下孫鏗的手裏,就有了百十個武裝。這樣的規模,在他全盛時期,連五分之一的兵力都不到。
但現在,卻是他的全部了。身邊數個侍從官,如今竟然一個都沒跟在身邊。但是他來不及感傷,命令齊武道:“安寧堡的事情你們插不上手,現在立刻去咸陽,把蕭孟給我帶來。他們應該來不及把他轉運走。”
“明白。”齊武也知道自己這幫軍官確實插不上手。於是借了一輛馬車,掉頭向咸陽馳去。咸陽那邊是特勤部的基本盤,憑他的身份,打開監獄的大門帶走蕭孟是非常簡單的事情。而且,蕭孟也只是一個嫌疑的罪名,私放走他的責任並不大。
送走了齊武之後,孫鏗和千禧繼續向安寧堡進發。一個小時后,終於趕到了安寧堡的大門前。守門的衛兵見是孫鏗,二話不說就打開了大門,也隨着孫鏗的車隊繼續前進。這一天多的時間裏,風雲變幻。上到教員,下到普通一兵都知道了發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為孫鏗抱不平,誰也不肯相信他會是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如今看到他回來,立刻就找到了主心骨。心想就算是逼宮也好,無論如何也要讓安寧堡的話事權利重新回到孫鏗的手裏。
教員、學員、衛兵如同滾雪球一般,實力不斷壯大。等孫鏗的車隊到了一號土樓樓門外時,已經聚集了一千多人。孫鏗只是一言不發,默默看着這些用行動作出了選擇的人們。
人群在土樓門前停下腳步,站在土樓門外的是從長安調來的女皇衛隊的人。
王戎站在窗前,默默望着這些平靜的人群。他感到了恐懼,卻不是為自己的命運擔憂。
“別做傻事。”章淼夫淡淡的告誡道:“今天在這裏死一人,你我他都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我不傻。”王戎平靜的道:“而且我早就知道會有現在這個情況發生。”
“但你還是悍然做了這件事。”章淼夫道:“好了,現在三人同盟已經分崩離析。想想後果吧。”
“無非是讓他傷心透頂而已。”王戎冷笑。“我不在乎。”說完,他拉開了房門,朝外走去。
章淼夫看着他的背影,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王戎用從容的步伐下了樓梯,穿過晨光微照的院子,穿過重兵把守的院門,來到孫鏗的面前。他跨步站立,雙手攏在背後。用絕大的力氣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向他敬禮的衝動,沉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孫鏗看了他一眼,轉頭望向東方。紅日從地平線上一躍而起,將萬丈光芒灑向大地。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