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蹭飯還是投誠?
屋裏,蘇氏聽到丫鬟的通傳,饒是鎮定如她,也不由怔愣了好一會,知書更是情不自禁地低叫:“三小姐這是上門討飯吃?”
話剛一出口,就被旁邊的宋嬤嬤捂住了嘴,知書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在蘇氏嚴厲的目光中低下頭。儘管三小姐是府中最不得寵的,但也不是她一個丫鬟能說道的。
蘇氏微皺起好看的柳葉眉,略一思索,道:“讓三小姐進來。”
“太太!”知書詫異,着急道:“三小姐是姜氏的人,指不定她是來……”
“太太自有定奪。”宋嬤嬤橫了知書一眼,眼神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這會知書的頭垂得更低了。
再說院門外,夏禾雙手攏在袖中,一邊觀察蘭溪苑的院門,一邊猜測蘇氏會不會讓她進去,好在沒有讓她等太久,不一會,方才那小丫頭就回來了,她拉開門,依舊是一臉恍惚茫然,福身道:“三小姐,太太讓您進去。”
這句話宛如天籟,夏禾頓覺春暖花開,含笑點點頭道:“恩,多謝。”
進了院門,跟着引路的丫鬟穿過一條弧形游廊,就到了正廳門前。
正值初春時節,一路走來,庭院中奼紫嫣紅,十分熱鬧,饒是夏禾自認粗人,也不由得被庭院中的景緻吸引。
到得正廳,引路的丫鬟止步,做了個請的手勢。
夏禾抬頭瞄了眼頭頂匾額上的靜心二字,深吸口氣跨進門。
門裏有丫鬟等着,見她進來,福身道:“三小姐這邊請。”夏禾頷首回禮,跟着她從左邊的小門往南屋走。
南屋是個花廳,蘇氏在裏面用早膳,聽到腳步聲頭也未抬,道:“你來得巧,一起用早膳吧。”
仿似不是夏禾來討飯吃,而是恰巧碰上,算是給夏禾留了一份臉面。
夏禾心生感激,雖說她自己不怕尷尬,但有人給你留面子總是好的,這讓她對蘇氏又多了幾分好感。
本打算好好道謝,只是一看到桌上精緻的早點,她就挪不開眼了,偷偷咽了口口水,福身道:“多謝母親。”而後便三步並作兩步到桌邊坐下,剋制着端起碗往嘴裏倒的衝動,等到蘇氏動了筷子,她才開動。
見她動作如此急切,所有人都怔了怔,知書嫌惡地皺起眉,無聲冷哼,反倒是蘇氏覺得她率直,心中有幾分好笑。
夏禾進食的動作並不粗魯,甚至可以說很規矩,只是筷子使得幾乎能看見殘影,蘇氏不過是眨了下眼,桌上的早點就消失了將近一半。看夏禾吃得津津有味,蘇氏也不禁覺得餓,不自覺就比平時多用了小半碗米粥。
吃到六分飽,夏禾放慢了動作,終於有閑情打量周圍的環境。
比起外表雅緻內里奢華的香椿園,蘇氏的院子只能用表裏如一來形容,不管是她剛才路過的庭院,還是屋裏的擺設,都很華貴,而這種華貴跟老太太屋裏又不一樣,是華貴中透着嚴謹與內斂,不像老太太屋裏,珠光寶氣的擺了一屋子。
看完了屋子,又看蘇氏身邊的人,只見兩個老嬤嬤跟兩個丫鬟垂手站在一邊,目不斜視,雖不見對她有多尊敬,至少沒有抬着下巴看她。
再來是蘇氏本人,一舉一動都透着優雅貴氣,可以說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夏禾突然有些不明白,雖說封都城也很富饒繁華,但與京城相比,還是要差上一截,想蘇氏一個出身京城貴族的千金小姐,自身條件又這般出類拔萃,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愁挑不到達官顯貴,她又何必嫁到封都城來呢?
這個問題夏禾自然不敢問,她暗自琢磨了一番,想不通也就拋開了,轉眼見蘇氏將拌三絲里的青椒絲都挑出來,她下意識道:“不能挑食,青椒對身體有好處。”
說完她就後悔了,因為蘇氏冷冷地望了過來,蘇氏身後站着的丫鬟嬤嬤也都皺起眉看過來。
訕訕一笑,夏禾討好地將一個水晶餃夾到蘇氏碗裏,笑道:“母親嘗嘗這個,味道很好。”
蘇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碗裏的餃子,頓了頓終是夾起來送進嘴裏,道:“食不言寢不語。”
意識到她是在教自己規矩,夏禾老實了。
一頓飯吃得還算和睦,飯後丫鬟端上茶水,夏禾學着蘇氏的樣子漱口。
放下茶盞,夏禾尋思着飯也吃了,該談談正事了,只是不等她開口,蘇氏便下了逐客令,道:“時辰不早,若無事,你便回房去吧。”
夏禾一噎,見蘇氏站起身要離開,當即毫不猶豫叫道:“請母親幫我!”
聞言,蘇氏詫異地抬起頭,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低笑道:“我若是沒有記錯,你父親將你指給了姜氏教養,即便你在府里有不如意的地方,也該是去找姜氏訴求,而不是尋我。”
這番話不可謂不直接,饒是夏禾不是本尊,也沒有幫着姜氏對付過蘇氏,心裏也不禁尷尬非常,都怪原身作孽太多。
她想了想,道:“女兒若是尋姜氏有用,也不會來找母親。再者,女兒雖被父親指給了姜氏,但后宅之內,還是母親最大。”
說這話時,夏禾毫不畏懼地與蘇氏對視,晶亮的眸子無比真摯。
蘇氏被看得一怔,有種被看透的狼狽。
這些年來,她雖然不管事,對丈夫跟婆婆將中饋之事交由姜氏打理也不吱聲,但心裏終歸是有氣的,畢竟做正妻的,不管哪個都不願被妾室壓一頭。
只是她不屑浪費精力與時間去跟姜氏玩那些陰謀陽謀,是以這些年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以為,與其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爭風吃醋整日傷神,不如將精力放在栽培兒子上,而她確實是這樣做的。
然時至今日,她的心思卻被一個毫不起眼的庶女看透,這讓她感到詫異狼狽的同時,心底又由衷升起一股找到知音的感覺。
想到這裏,蘇氏沉默了,再細細打量夏禾,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人與記憶中那個膽小懦弱的庶女不是同一個人。
在蘇氏疑惑之際,知書卻是按捺不住了,冷笑道:“三小姐可真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莫怪當初姜氏會指使你做那些顛倒黑白的事兒!”
這卻是在說以前夏禾幫着姜氏陷害蘇氏跟其他姨娘的事了。
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夏禾就心塞塞,雖然做富家小姐很好,但替人背黑鍋收拾爛攤子就不是那麼美好了。
所以說不作不死,若非之前的夏禾總是攝於姜氏的威脅,被姜氏當炮使,做那些陷害蘇氏的事,就不至於落得慘死的地步,而她眼下也不會處處掣肘。
聞言,蘇氏回過神來,她責備地望了知書一眼,而後道:“三姐兒,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很多年不管事了。”
見她開口,夏禾頓時來了精神,道:“母親是不想管事,而不是不能,或是管不了事。”
頓了頓,又覺着應該為之前原身做的事表個態,於是輕咳一聲道:“女兒曾經確實幫着姜氏做過許多對不起母親的事,女兒不否認這一點,儘管女兒是迫不得已,但請母親相信,女兒已今時不同往日。”
表忠心什麼的並不需要,夏禾崇尚的是用行動說話。
聽到這裏,蘇氏笑了,她不得不承認,夏禾的話說到了她心坎里。
攔下衝動地要反駁的知書,她道:“那你便讓我瞧瞧,你如何今時不同往日。”
夏禾眨眨眼,這是給她機會的意思?
眼珠一轉,她道:“女兒遵照母親意思,只是女兒還有個請求。”
見狀,蘇氏愈發覺得眼前這丫頭機靈聰慧,臉上的笑意也愈發深了,道:“你說。”
夏禾趕緊道了聲謝,道:“屆時還請母親實話實說。”
“屆時?”蘇氏挑眉,又故作不懂問:“實話實說是指什麼都能說?”
“當然不是啦!”夏禾連連搖手,笑而不語,蘇氏卻懂了她的意思,微笑頷首。
雖然蘇氏沒有給任何承諾,但夏禾相信,只要自己能夠讓蘇氏大開眼界,這條大粗腿她就算抱住了。
從蘭溪苑出來,夏禾一身輕鬆,蹦蹦跳跳地回去醞釀大招。
南屋裏,知書不滿問道:“太太,您為何要答應三小姐,若她又是姜氏派來,不懷好意要陷害您的該如何是好?”
蘇氏抿着茶,道:“即便是又如何?這麼多年了,姜氏又有哪次成功了?”
知書一噎,想想覺得有理,便不再多嘴了。
再說夏禾回到草葉廬,一進門就看到蘭草坐在梳妝枱前,挑挑揀揀的,選了好看貴重的首飾,對着鏡子往自己頭上戴。
挑了挑眉,夏禾無聲笑了。
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看來連老天都想早點讓她過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