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路見不平
路過村口，孫雲長看見村前老槐樹下有個弓着腰的人影。他上前一看，是隔壁的王有林王大爺正在拾糞呢。他抬起頭，見是孫雲長，就直了直早就駝了的背，問道：“雲長，起這麼早啊？趕廟會去？”
“是啊，大爺，您老早啊。俺去廟裏求仙姑保佑，興許俺娘就能好起來，順便把這幾個野味給賣了。“
“那就走吧，路上可要小心點，早去早回，別讓你娘挂念着。這年頭不太平啊，到處有都有攔路打劫的。前些日子聽從關東回來的人說，東洋人把東北佔了。北邊都打起來啦，這年頭越來越不安生啦。”
“知道啦！大爺，放心吧，就憑我您還不放心？再說了，關東離咱們這裏遠着呢，鬼子來不了！就算來了，這裏不是還有**嗎？沒事的，我去了啊。”
“走吧，走吧，大爺我老了，走不動羅！要不我也去看看熱鬧。”
孫雲長別了王大爺，出了村子。這時，天還黑着，只有天上星星閃着微弱寒冷的光。雲長大步走在崎嶇的山間小路上。這裏的山路很窄，大多隱沒在樹林深處、山草叢中，有些地方根本就不能叫做路，只不過是人踏出來的痕迹罷了。路邊到處都是樹、灌木和帶刺的荊棘，走着走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一隻野兔，或是傳來幾聲野狼的嚎叫，在黑漆漆的山裏，膽小的准能嚇一身冷汗。但這些對走慣了山路的孫雲長當然算不了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孫雲長額頭上走出汗來了，他鬆了松棉衣。天色漸漸放亮，東邊露出了淡淡亮光，漸漸越來越紅，鮮艷得像山裡大姑娘的臉。路邊的山間，稀稀拉拉散佈着的大大小小的村落，也漸漸清晰起來。路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三三兩兩地走在一起的，碰上相熟的，相互打着招呼。
對於十里八鄉的莊戶人來說，趕廟會和過大年一樣，都是一年中難得的盛事，求仙姑娘娘和過年祭拜祖宗一樣隆重。別的沒有，莊戶人有的是虔誠。在仙姑娘娘洞府前點上幾柱香，拜上幾拜，一年裏都有喜氣和希望。
離柴樂府還有十里多地有個村子叫劉庄。雖說冬天已經過去了，可這裏的路邊依然鋪着厚厚的積雪。孫雲長經過劉庄村邊，鬆了口氣，他停下來，擦了擦汗。
橫在眼前的就是蓮山城的屏障――雙峰山，過了雙峰山就到李店了。李店是蓮山縣衙所在。
李店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地界。自漢唐以來，蓮山城一直是交通要道，軍事樞紐，此地往南距南京一千里，向北距北京也是一千里，故又有“中至”之稱。常常，南來北往的行者、客商來到此地，都要落腳歇上一歇，久而久之，這裏就會集了天南地北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聚集了三流九教各路人馬，外人看着甚是繁華，是東武之勝地。
年輕人火力盛，孫雲長擦了擦頭上的汗還覺着熱，於是他就解開了棉襖，朝雙峰山走去。
進到山裏后，他覺得嗓子裏直冒煙。他想起這裏路邊山下的溝里有一眼山泉。他經常漫山遍野時尋找獵物，山裏的地開早已了如指掌了。於是，他沿小路斜着走了下去。下到溝底，走了不遠，便看到了一汪清澈的泉水。他高興的跑了過去。
泉水清澈見底，他把立即槍械擱在一邊，趴下身子，剛要喝時。忽然，一陣吵鬧聲讓他警覺，叢林裏傳來女子的呼救聲和撕打的聲音。孫雲長顧不上喝水，“蹭”地站了起來，抓起獵槍就向呼救的方向跑去。
不遠處的小叢林裏，一個穿着藍衣的男人，正拚命的撕扯着壓在身下女人的衣服。因為他，看不清女人的模樣。孫雲長怒火從心頭起：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凌辱女人！他飛快地沖了過去。
此時，那個男人正用一隻手捂住女人的嘴，一手不停的亂動着。女人不停的扭動着身體，拚命地反抗，時斷時續在喊着“救命”，她的上衣已經快被扯開了，露出白花花的棉絮，白皙的肚皮也露了出來。
那男人喘着粗氣，威脅道：“小妮，別白費力氣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乖乖地陪陪大爺，要是大爺玩得高興，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你馬大爺有的是錢。”
他身下的女人嘴被捂着，身體被壓着，已經快無力反抗了。
孫雲長几個箭步就衝到跟前，那男人喘着粗氣，正想剝掉女人的褲子時，他掄起槍，沖那男人脖子掄了出去，然而後上去就是一腳。孫雲長是習過武的人哪，情急中出手又重，那男人怎經得他這一腳？只聽“吭”地一聲，人飛出幾米就砸在了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孫雲長看了看那女子，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上衣已被撕破，不能遮羞了。於是，他忙脫下自己身上的棉襖，轉過身子，遞了過去。
不曾想，那藍衣男子挨了打竟然不怕，他掙扎着爬了起來，罵罵咧咧的走了過來，看到了孫雲長手裏的獵槍，退了幾步罵道：“小子，你好大的膽子，敢壞你大爺的好事！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也不問問閻王爺有幾隻眼？”孫雲長掂了掂手裏的獵槍，說道：“老子不管你是誰，這種喪盡天良的勾當，老子是管定了！就是天王老子，下次再讓我碰到，依然不會放過你！哼！”
“好，算你小子橫，你有種！不過，我馬金彪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走着瞧，走着瞧！”馬金彪一邊罵著，一邊倒退了幾步，轉身跑了。
孫雲長覺着馬金彪的名字耳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他來到正在抽泣姑娘跟前，關切地問道：“妹子，不要緊吧？”姑娘一邊哭，一邊紅着臉看了一眼孫雲長：“大哥，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
孫雲長詢問后才知道，原來這姑娘是雙峰山下劉庄的小翠，爹年前給大戶人家幹活，從山上滾下來，傷了腿。因為家裏窮，買不起葯治，至今還癱在炕上呢。
小翠娘好不容易攢了幾個雞蛋，就讓小翠挎到廟會上，換幾個買葯的錢，誰知在路上讓馬金彪給盯上了。那小子一直尾隨着她，等走到這山林深處，見四周沒人，就忽然趕上來，把小翠拖到了溝下。幸虧雲長下來喝水，要不，小翠現在還不知什麼情形呢
那幾十個雞蛋卻全都摔碎了。小翠一邊訴說著，一邊嗚鳴地哭：“這可怎麼辦啊？就指望賣了它給俺爹買葯了。出了這事，咋辦啊？”
“嗚嗚”
小翠這樣一哭，雲長更不知怎麼辦好了，雖然他是七尺男兒，從事從來不含糊，可就單獨面對一個陌生大姑娘，還是頭一次，他有些手足無措：
“妹子，別哭啊！你看俺、俺身上也沒錢。，這怎麼辦呢？”說著，雲長就想起那些獵物了，連忙說：“這樣吧妹子，我打了點野味，正要拿到廟會上賣呢。我分幾隻兔子給你吧，你拿着賣了給你爹買葯吧。”
“那怎麼行啊！大哥，俺看得出來，你也不寬裕。不行不行！”小翠急得漲紅了臉。
“再說俺穿了你的衣服呢。大冷的天，你咋辦啊？”
“這你放心妹子，我一個大爺們一會半會凍不着。快，你拿上這幾隻野兔吧，給你爹拿葯要緊。別不好意思，都是山裡人，鄉里鄉親的。妹子要是不介意，咱們一道走吧，也有個照應不是？萬一哪個馬金彪沒走遠呢？”
小翠想了想，才扭扭捏捏的拿過野兔，紅了紅臉說道：“大哥，你真是好人，我……”
雲長連忙攔住了，安慰她：“妹子，你這是咋說呢。都是山裡人，打斷骨頭連着筋。這事挪誰身上也會不閉着眼，裝作沒看見的。走吧，妹子，再不走可就晚啦。”
柴樂府廟會就在蓮山縣城的北邊。
柴樂府是魯東南的香火鼎盛之地，在蓮山縣周圍可是赫赫有名，因為沒有確切的記載，誰也說不出到底有多久的歷史，但提起來，人們都知道這裏是神仙洞天。傳說是久遠的不能再久遠的從前，有個美麗善良的仙女喜歡上了柴樂府這青綠靈秀之地，經常到此留戀忘返。尤其喜歡月色下對着黑龍潭梳洗打扮，日子久了，就在山半腰的的仙姑洞按下府第。不曾想無意中被一個採藥迷路的小夥子看到了，回到山下告訴了鄰人，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最後誰都知道這裏有了仙人。從那裏后，誰家有什麼災啊難的，都要到仙姑洞上幾柱香火，給仙姑念叨念叨。別說，還真是十有**能靈驗。就這樣，香火一年年的旺盛起來，最終形成了現在的規模。
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柴樂府就這樣出名了。這座透着靈氣的小山雖然不高，但卻象江南園林里的盆景那樣，玲瓏剔透。眼下雖說是百草萌動，萬條返青，但山下的黑龍湖依然結着冰，幾個調皮的孩子正在冰上嬉戲，他們有的在比賽着滑冰，有的在打着陀螺，一個個小臉凍的通紅，正是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年齡。因有了小翠相伴，孫雲長不得不放慢了腳步，所以，路邊的這些的光景今兒似乎特別多。
日出一竿的時候，山上山下都擠滿了人。柴樂府山頂冒出一縷樓清煙，那是早到的人的虔誠。
“雲長哥，到啦！到啦！”小翠似乎早就忘了山裏的遭遇，拉着雲長的胳膊，興奮的喊着。雲長年長几歲，他咧了咧嘴，尷尬的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撓了撓頭，說：“小翠，我還要去仙姑洞給我娘求個平安，請個丹藥呢，你還先去賣了野兔，給你爹買上藥早點回家吧，免的你爹娘惦記着急。”
小翠有些不情願，撅了撅嘴巴，低頭用腳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雲長哥，我也要去給爹拜拜仙姑娘娘。”
雲長沒話說了，遲疑了一會，“那……那好吧，趁現在人還少。”
這時的廟會上，山上山下到處都是人。這十里八鄉的老老少少，誰不願意看個熱鬧，誰圖個喜慶？所以人擁人，人擠人。路旁田邊，到處都是設香燭賣燒紙的攤子。
賣衣的，賣布的，賣鞋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賣小吃的更是齊全，有羊肉鍋子、全豬大湯、油條包子。各種香味誘得好多小的孩子站在旁邊，流着口水不肯離去。心疼的爹娘摸摸乾癟的口袋，躊躇半天，又狠下心來，拉走孩子走的哭鬧聲。於是，小孩的哭鬧聲，混着小商小販的吆喝聲、山半腰戲台上的呤唱聲，鞭炮聲合著誦經聲一起，真是熱鬧極了。
小翠天真得很，她緊緊拽着孫雲長的胳膊，走在擁擠的人群中，好奇地東張西望：“雲長哥，快看快看，需猴的。”
有幾次，雲長被小翠拽的有些不自在起來，他一路瞅着。生怕在人群里碰到熟人，而嘴裏只顧“哦，哦”的應付着。
“大哥，給媳婦買幾尺紅布做件衣服吧，可好看啦。”賣布的小販把他們當小倆口了。
這可把雲長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抽出自已的胳膊，小翠也羞得低下了頭，可心裏卻美滋滋的，一句話也不說就走開了，雲長只得跟在後面。到了山腰，有戲台搭在仙姑洞前的開闊處，上面咦咦呀呀地唱着那些男男女女古往今來的故事，圍觀的人群中不時傳來陣陣叫好聲。小翠拉了雲長還想看會戲，可雲長沒這個心思，只顧往戲台後的仙姑洞走去。
來到洞前，他們到處都是磕頭作揖的男女信徒。只見人們點上香，磕幾個頭，閉上眼睛，然後口裏念念有詞。不論是許願的還願的，個個畢恭畢敬，滿臉都是虔誠。
雲長找了個靠前靠邊的地方，跪下來，用力磕了幾個頭，嗡聲嗡氣地說道：“仙姑，求你保佑俺娘，讓俺娘早日康復。以後俺雲長年年都來給您磕響頭。”小翠這裏也跪了下來，閉目許了她的心愿，二人又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此時已過響午，二人不敢久留，一起到山下的集市上賣了獵物，然後各自買了葯，又相伴走到雙峰山下的村邊分了手。分手時，小翠站在村邊，看着雲長的身影消失了，才嘆了口氣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