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笑燕雀 第一百四十八章 雨夜
一連數十日,川秋雨都是深居簡出,深居的是青山下的凈臨湖,簡出的是九月閣,他還是偷閑去尋了幾次沈寒煙,不過沈寒煙估摸也是聽了家師葉輕眉的話,多數在修行,川秋雨連連碰壁,不曾瞧見沈寒煙。川秋雨看似是個隨和的人,骨子裏卻是個爭強之人,至於好勝么,他還算不上。他瞧沈寒煙這般刻苦夜以繼日的修行,他也不願遊手好閒,臨近四宗齊聚的後面十幾日他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月有陰晴圓缺,只一夜例外。
那一夜,暴雨屠城,風雲壓山,整個青城門肅穆了許多。
只聽雷雨聲,不見人煙跡,川秋雨卻只簡簡單單的隨手畫了個避雨陣,孑然一人盤膝在風雨之下,任他風吹草動,雷驚雨擾,都難亂他半分道心。
往日裏葉因因都會守在一旁,也不做甚,就光瞧這川秋雨修行,按她本意來說,倘若川秋雨遇見了瓶頸或是有不解之處,她可為川秋雨解惑,可數日下來,川秋雨一如既往的自顧自的修行,並無難事,她是既驚又喜,驚這少年天資天下難尋第二人,喜這少年恰好是與她同為青城門的修士。
可這一夜,葉因因卻是領了一人前來,也是一名女子,她被忽如其來的大雨給淋了個通透,柳眉點雨珠,鬢髮貼香腮。她單薄的紗衣粘在身上,好似蟬翼,將其中晦澀之處展露的一覽無遺,不過葉因因卻是沒多瞧她半眼,都是女人,有甚好瞧的?
葉因因遙手一指川秋雨,女子瞧見了后,沉神許久。而正沉神修行之中的川秋雨對這外頭兩位女子的指指點點是一概不知。葉因因輕聲一句:“乘風上游,一線之隔,不可叨擾!”
女子並未出聲,而是出神的瞧這盤膝的少年,許久她才緩緩開口:“他當真要參與四宗紛亂?”
女子此話是與葉因因說,可眼神卻從不曾離川秋雨半分。葉因因聞言,當即回道:“他的選擇,又豈是你我可干涉?”
“沈寒煙可干涉,為何不叫沈寒煙阻攔他?”女子又道。
葉因因長吁一口氣,行至女子身側,輕聲:“此話,你去說,當如何說?我去說,又以何身份說?你好生想想。況且,川秋雨攪這趟渾水,你別莫要想錯了,想他多半為了沈寒煙。其實不然,他是一名男兒郎,男兒郎豈能鬱郁久居人下?不趁這風華正茂,揮斥方遒的年紀,大展身手一番?”
“我知曉你的難處,本不願將你領到此地,可瞧你也是紅豆痴情一片,才許你來瞧一瞧。你也瞧見了,乘風中游上乘,距你擔心的那人也不過是一線之隔。”
女子啞然。
葉因因湊了近些,見女子面色憔悴,想來她這些日子也是風一程,雨一程,定是不好過,悄然的將她輕輕抱在懷中,緩緩道:“他的確不凡,實不相瞞,我也怕他有難,不過我願隨他賭上一賭。他非籠中雀,池中魚。”
深山雨下淅瀝,夜深人卻不靜。
凈臨湖旁有三人,兩女子徹夜相伴,惺惺相惜,另一人則是個豬頭,一夜修行,眉梢都不曾動彈一分。
女子再也多瞧川秋雨一眼,轉身行禮,遂去了。
女子走後,葉因因照舊,藕臂環胸,坐在湖中石上,小腳在凈臨湖中拍打着水花。
清冷,寂寥,有一些寒意,她竟是不留神打了個噴嚏,她雲袖掩面,卻是一個側目瞧見了川秋雨也在瞧着她。
“你何時醒來?”
“她來之時,我已醒來。”
葉因因“噢”了一聲,又小聲問道:“你為何不見她?”
川秋雨卻並未回他,他道:“你冷了么?”
葉因因一笑,轉頭瞧向了漣漪點點的湖面,滴答之聲不絕於耳,她自顧自道:“她方才所顧及的也是我所顧及的,我早與你說過,我夢見你有難,可我知曉你應當不會因我一女子隨口一言就打了退堂鼓。況且,我猶記你曾說‘四宗齊聚之時便是你一舉成名之時’。這話還作數么?”
川秋雨笑。
此時無聲勝有聲。
葉因因續問:“你不想見她?”
川秋雨直道三字:“不知道。”
“不知道?”打水女子輕聲呢喃這三字,待她琢磨了許久后,仍是不解其意后,扭頭瞧向川秋雨時,他早已又沉神在修行之中了,至於是真是假,不得而知。
千古紅樓只一夢,竹籃打水一場空。
次日。
川秋雨再見葉因因卻是對昨夜的事隻字未提,他只淺淺一拜,道上一句:“去尋青丑習煉丹了。”
川秋數日來,修行之時就來凈臨湖,葉因因常伴左右,他有時都想親口問上一問,她對自身這般上心究竟是為何,不過樓三千卻是叫他莫要多問,其中利害關係與川秋雨說了好幾番,多半是說女子心思琢磨不透,聽着就好。
悟劍,去迎春閣尋夏迎春,夏迎春實乃良師,循循善誘,其間也問過好幾遭,問川秋雨可要另討一套劍法,不過川秋雨都是一口回絕了。不過幾番來回,川秋雨將“斷情劍”使的精妙,驚可動天地,泣可撼鬼神,後來夏迎春直稱他為千古奇才。
習丹道,自然是尋自家的青丑師兄,青丑依舊是不着調的模樣,講授丹道之時,有一句沒一句的,時常會扯到誰家誰家的婆娘生不齣兒子,吃了他的丹,一胎七八個。還會說上一些宗門秘辛之事,好比白平城的霧隱門,其中的一位十二峰主,是個色胚頭子,雖是修行之人,山上卻藏養了許多姿色不凡女子,他是日夜操勞,樂此不彼,特意拖了關係才從老夫手頭討要了幾服丹藥。青丑說道此處時,偷摸的笑,青牛兒起勁,一個勁的邀着下文。
川秋雨聽了這話卻是身子一僵,腰板聽得筆直,他越聽越是古怪,待青醜話音落下才悻悻問了一句:“師兄,你方才說的這山頭藏了許多女子的人可是姓木?”
青丑一愣,立馬回應:“你怎知曉?他也曾向你討過丹藥不成?”
此時,話到這裏,放牛娃也是記起了這麼一件事,“八月雨連天之時,放牛娃結識了川秋雨,在先鳴集中進了醉花樓,其中遇見了一對兄弟,各個囂張跋扈,猶記一人名為木松子,一人名為木桑子,而二人其父聽說是木葉槐”。木葉槐,木葉槐,青丑口中所言之人也是木葉槐,天公作巧吶。
川秋雨先是未將自身與木葉槐之間的過節給青丑說出,而是先問:“師兄,霧隱門十二峰主一般是個什麼修為?”
“多是乘風上游上乘,返璞境的也有那麼幾個。你問此話作甚,木葉槐可不是個好人,你與他之間究竟是什麼事,快快說來。”青丑雖然不正經,但絕對不傻,瞧川秋雨與放牛娃的模樣就知曉其中定有隱情。
“乘風上游上乘,這...”川秋雨正呢喃。
“稟師兄,實不相瞞,我與木葉槐確是有些過節。”
青丑大驚,忙湊近道:“甚?你與霧隱門的峰主木葉槐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你怎生與他有了過節?”
川秋雨略有些為難,反覆措辭,才有些為難道:“其實並未是與他有過節。”
青丑聽了這麼一句,吊在胸口的氣才是緩和了些,他道:“如此就好,他惡名昭彰,好色成性,你可不要與他有了瓜葛,屆時丟的可是青城門的臉。”
川秋雨尷尬一笑,放牛娃也是隨着附和輕笑了一聲,青丑懵了...
“我與他並不結怨,而是與他的兩位公子結了怨。”
青丑眉頭一凝:“什麼怨?”
“此子名為木松子,被我給打傻了,不精人了,長子名為木桑子,叫我給殺了。”
川秋雨覺得此事既然是他為,說出來也不算什麼,至少木葉槐眼下也頂多知曉個川秋雨的名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吶,青丑的面色不似川秋雨這般淡然,青丑起身一指川秋雨,嘖嘖搖頭,再是起身踱步幾番,接着又是坐了下來,他問:“具體什麼事,說與我聽聽,要事無巨細的說。”
放在從前川秋雨或許會焦慮得很,不過眼下他還沒到手足無措的地步,不說木葉槐知曉他在青城門,就算知曉了,憑川秋雨如今的修為,就算敵不過,跑也應當是跑的過的。
川秋雨盤着膝,兩手在兩膝縫隙里搓着衣衫,他將事情的原委給一一道出,說到一些遺漏之處時,放牛娃若是記得也會補充一番。
青丑聽后,臉色又是一改,同仇敵愾的模樣實在好笑,聽他破罵:“果真是木葉槐的種,紈絝子弟,殺了也好,不知糟蹋了多少好姑娘,實在叫人心恨。”
“對了,醉花樓的女子是何人,偏亮否,給我川師弟做個二房,你瞧如何?”眨眼間,青丑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醉花樓中的雨桐身上,他貼在放牛娃耳邊,笑問。
“咳,咳!”川秋雨乾咳兩聲,挺直了腰板,卻是含首給放牛娃丟去了幾個眼神,其中深意放牛娃自然是能領會。
“師傅,徒兒天生臉盲,見所有女子都是一個模樣,不知曉何為美,何為丑,叫我說雨桐相貌如何,我實在是說不上來,還望師傅不要為難我了。”
誰料,忽來一聲:“師傅,師傅!我知曉美醜,那女子才是漂亮,活脫脫一仙女下凡,水靈的緊哩,要我說,與川師兄是絕配,天下再難尋一人可與她如此般配。”
“噢?”青丑一笑,忙拍青牛大角:“家在何處,待沈姑娘之事了了,老夫再去跑上一遭,為師弟再討個二房!打此之後,葯閣定會人丁興旺。放牛娃,你也得抓緊,老夫不管你是尋個漂亮的還是不漂亮的,也給老子抱一個回來。至於青牛兒么,先變個人模人樣再說!”
青丑又開始說胡話了,川秋雨知曉今日的講授到此為止了,不過好在川秋雨與放牛娃二人天資聰穎,更有寶貝術法在身,這數日來,川秋雨與放牛娃均是個七品丹師,青丑說甚,“欲速則不達”,這兩日才是鬆懈了許多。
青丑離身去了,臨行前他留了一句:“木葉槐之事我自有安排,無須操心。”
“另,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