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晉六卿之戰(六)
新絳方面收到消息后,晉國公室決定出師消滅反叛力量、奪回邯鄲。趙鞅希望取得討伐軍的指揮權(這樣他就可以把邯鄲置於自己控制之下),但是中行寅和士吉射哪能讓他如願以償?兩人不僅反對將指揮權授予趙鞅,而且拒絕提供軍隊(因為兩家正在對周邊的戎狄作戰)。二卿向智躒施加了巨大的壓力,智躒當時還不想捲入三大家族之間的紛爭,尤其不願得罪他最為憎恨的同宗——中行氏;他便說服趙鞅放棄請求,最終把指揮權交給上軍司馬籍秦。
當時中行寅擔任上軍將、是籍秦的頂頭上司,趙鞅自然不能信任籍秦。他怕籍秦敗光他的家底,因此只派出一支人數極少的武裝加入東征軍。於是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景象:力主討伐和反對討伐的卿士幾乎都沒派軍參戰,軍隊竟然是由與爭端無關的第三方力量組成的。這種現象預示着討伐邯鄲必然是場始亂終棄的鬧劇。
籍秦率軍出征后,中行寅和士吉射便開始研究如何除掉趙鞅了。這本是兩家之間的最高機密,然而它竟然也被泄露出去了——當然了,泄密者也是位高級別的人物。
高尚的父親不一定能教育出好兒子——否則就沒有“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的俗語了;而邪性父親帶出來的兒子基本上都很邪性。
士吉射就沒有帶好自己的兒子士皋夷。原來士皋夷身為嫡長子卻不受寵,他預見到父親將來定會把家業傳給兄弟士東臣,而東臣對自己的敵對情緒絕不比自己對東臣的小;因此他認為東臣一旦繼承爵位,自己很快就會橫屍在隨便的什麼地方。因此士皋夷一直企圖挽回劣勢;為了達到目的,他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父親、搞垮自己的家族。
士吉射沒有認清士皋夷險惡的真面目,否則士吉射就算殺了他,也不會把他拉進陰謀圈。
士皋夷裝作全身心地投入到陰謀的樣子,贏得了父親的信任,參與了制定計劃的全過程。他想要向趙鞅報信,卻不相信任何人;他只得化妝成一位“老鄉”,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親自從趙鞅家的後門溜進去。
士皋夷對趙鞅說,如果他能支持自己成為范氏族長,自己就把范、中行兩家進攻趙氏的整個計劃全都交給他。
趙鞅儘管非常討厭眼前這個吃裏扒外的敗家子,內心中決不肯與他成為同僚;但是在大敵當前的危機關頭,他也只得答應下來。兩人進行了一個簡化版的歃血儀式,合作就這樣達成了。
士皋夷離開后,趙鞅把董安於召來,把敵人的進攻計劃說給他聽。
董安於說:“戰事已經無法避免,咱們是不是得搶先下手?”
趙鞅說:“不行,祁氏和羊舌氏被滅后,君侯大夫們就簽署了一個協議,協議中說:‘最先挑起禍端者死。’因此你我不想死就只能等待敵人首先進攻。”
董安於說:“主人不用擔心,所有的責任都由我來擔。與其使家族蒙受損失,不如只死我一人!主人到時候就拿我來頂罪吧!”
趙鞅堅決不許。但是第二天一早,董安於竟然背着趙鞅派信使到晉陽去見尹鐸,要求他集合族甲,並將軍隊調到新絳北面三十里的卷城待命。趙鞅則把家眷秘密送出新絳;他又囑咐韓不信多加小心,並告訴他士皋夷已經成為范氏的叛徒。
秋七月初,范氏和中行氏的家族武裝也完成了集結,這個情況搞得新絳滿城風雨、人心惶惶。某日清晨,兩大家族的武裝突然對趙氏府發動進攻,甲士從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湧來;趙鞅背叛棄家向北方逃去,兩家武裝在身後緊追不捨。但是事先安置在卷城的趙氏的援軍及時趕來救駕,雙方武裝馬上展開了一場大混戰。
兩大家族的甲士消滅趙氏在新絳的勢力綽綽有餘,但是面對鋪天蓋地的晉陽援軍就處於劣勢了。晉陽人一個衝鋒就把敵人擊潰了;尹鐸想要乘勝追擊,趙鞅則及時制止了他:“多殺人沒有意義,還是快點到晉陽去。”
趙鞅撤入晉陽不久,兩大家族的軍隊就將城市圍住了。軍隊的總指揮是中行寅的兄弟中行武,副將是士吉射的次子士東臣。
關於這次火併行動,中行寅給晉定公的解釋是“趙鞅不經審判,擅殺公室大夫,行同叛國”。晉定公巴不得所有惡棍都在內亂中死光光,他敷衍了幾句,就把剩下的事推給中行寅去做了。
兩大家族於是開始清洗趙鞅的黨羽,但是大多數人事先已經得到消息逃走了。
晉陽位於今太原西南、呂梁山余脈以東、古汾水西岸。此地最早為古唐國都城,古唐國南遷后廢棄了城市,該地後來成為戎狄混居之地。晉景公滅赤狄后,晉國領土大幅度北擴,晉悼公便將趙武封到晉陽故地,以駐守國家北境。
由於晉陽周邊仍然盤踞着強大的戎狄勢力,趙武把晉陽建設成一座軍事堡壘;趙成秉承了父親的策略,不斷加強城市管理軍事化進程;到了趙鞅主政時期,趙鞅已經把城市打造成一座規模巨大的、堅不可摧的、武裝到胃的要塞。
中行武看到眼前這座莊嚴巍峨的城市和城牆上精神抖擻、密佈着的守衛者,頓時生出沮喪之心。他在離城牆十里處紮下營寨,然後下令開始砍伐樹木,製造比通常規格更大的攻城車和長度更長的雲梯。但是就在某天夜裏,趙氏家臣郵無恤和陽虎率領一支軍隊突然殺出城來。晉陽軍不但毀壞了很多在建的器械和高台,而且攻入了敵軍前營,殺死殺傷不少敵人,撤退前又把帳篷輜重付之一炬。中行武的軍隊被嚇破了膽,以至於當晉陽軍撤退時,他們竟然沒有勇氣進行追趕。
中行武大為光火,他不得不擴大營前壕溝的寬度和深度,又將營壘加高加厚,雙方誰都不肯主動發動進攻,就這樣僵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