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犬女 - 8
犬女不以為然地瞥了致遠一眼,忽然嗬嗬地叫了兩聲。致遠還沒反應過來,玉麗吐孜和小黑獒就立刻跟着姐姐轉身跑開。等致遠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她們三個是去圍追堵截一隻誤入軍營的野兔。
二女一狗配合得相當默契,從三個方向包抄過去,很快就把野兔堵在河灘上一塊巨大的礁石腳下,眼看那隻可憐的野兔就要成為這二女一狗的晚餐。然而生死攸關之間,那兔子到底還是不甘束手就擒,拚命一躍,照着看起來最瘦弱的玉麗吐孜肋下的空檔撲去。這正巧是玉麗吐孜受傷的肩膀所在的方位,兔子歪打正着,藉著她反應略遲鈍的間隙,竟然逃出了包圍圈。
驚魂未定的兔子發瘋似的狂奔逃跑,二女一狗緊跟着追,漸漸還是拉開了距離。
致遠心裏明白,犬女是想要藉此告訴他,她不屑於他能提供的那些錦衣玉食,她完全可以自力更生。然而,明知道可能會被當做挑釁,當那隻落荒而逃的兔子從他面前飛馳而過時,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隨手從地上抓了一粒石子擲了過去。
倒霉的兔子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逃出生天,卻冷不防被這橫空出世的一顆石頭砸碎了頭蓋骨。翻倒在地上抽了兩下,死了。
二女一狗追了上來。玉麗吐孜帶着小黑獒跑向兔子,而犬女則停在了致遠面前。她盯着致遠,目光穿過垂在面前的亂髮,灼灼生華。
“對、對不起……”致遠有些慌了,連忙解釋:“我……就是想幫幫你……”
犬女不說話,彎腰從地上又撿了一枚石子,塞進致遠手裏。致遠愣住了。
“干、幹嘛?”
犬女四周看了看,指了指三丈之外一個歪倒在地上的廢棄的箭靶。
致遠有點明白了,一揚手,石子飛出,啪地一聲,正中靶心。
犬女又遞來一枚石子,指着五丈外的一頂帳篷。致遠手起石出,牽引帳篷一角的繩索斷裂,帳篷立刻塌了半邊。
這一次,犬女撿起兩枚石子,一枚放在致遠掌心,一枚捏在自己手裏,晶亮的眼睛望着致遠。
致遠琢磨了片刻,遲疑着問:“你想讓我教你飛蝗石?”
犬女點了點頭。
致遠忽然覺得心頭一亮,卻又有些不敢相信。他抓了抓頭,說:“這個一時半會兒學不會。不不,不是說你學不會,是我,是我教不會。”見犬女神色仍是平靜,進而試探道:“我要去打仗,你隨大軍回大魏等我行嗎?我一回去就教你!”
犬女沉默了片刻,居然又點了點頭。
致遠簡直欣喜若狂!他立刻轉頭吩咐顏華和翻譯官:“你們快去重新準備一下,直接護送她們跟隨大部回平城,就安頓在曇矅法師的安濟坊。”
軍中吹起了集結的號角,致遠神色一凜,轉身向著軍旗處跑去。明明是片刻不可耽延的集結,他卻剛跑了兩步就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腳,轉回身,向著犬女燦爛地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說:“我,致遠。萬、致、遠。”
翻譯去做回京的準備不在旁邊,犬女卻大概猜出了致遠的意思。她原本是什麼都不感興趣什麼都不想要的性子,卻不知道為什麼今日會如此反常。不僅被這個年輕人百發百中的飛蝗石技藝勾起了興趣答應去一個從未聽過的遙遠的地方;更反常的是,此時此刻,她竟然很樂於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只是,她到底叫什麼名字?她竟然自己都不記得了。
她低下頭,也說不清是因為自卑亦或是自嘲。忽然,夢境中的那句話又在耳邊響起:“阿依!快跑!活下去!”
她打了個激靈,猛地抬起頭。致遠還站在那裏,笑着望着她。他的目光像是深夜中的北極星,清澈又明亮;他的笑容像是春日裏的暖陽,明朗又溫暖。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笑容。她竟然捨不得辜負這樣的笑容。
她張了張嘴,記不清已經多少年沒有開口說過話了,再次出聲竟是那麼困難。她吞了口唾沫,艱澀地發出兩個聲音:“阿、依。”
阿依,大概,這就是自己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