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於仙姬 - 7
雖然這一次的納妃是政治行為,又事關兩國邦交,但畢竟只是納側妃,加之高陽王現在的地位和影響遠不如太武皇帝在世時,所以這一次的納妃的禮儀規制只是在尋常納側妃的基礎上略做了些增加,沒有宴請賓客。整體的排場和當初納正妃相比,要遜色許多。
因為沒有賓客需要答謝,行過禮后拓跋濬便和新側妃一起進了新收拾出來的院子。
因為總覺得這個仙姬公主是尉遲秋仁特地送來給自己的,拓跋濬在行禮時便偷偷地觀察着這位公主,越看越覺得可疑,所以進了屋子后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在屋裏伺候的喜娘侍女們遣了出去。喜娘和侍女們也聽說于闐來的這位公主是個天仙,都以為高陽王是急於享受美色,互相對視了一眼,暗暗抿了一絲笑,無聲地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拓跋濬走到仙姬公主面前,舉起雙手,短暫的踟躕后,果斷地掀開了新娘的蓋頭。果然,不出他所料,鮮紅的蓋頭下露出的是一張美艷絕倫,明媚奪目的面容。這張臉因為精緻的妝容而顯得有些陌生,但若透過脂粉仔細分辨,不正是那曾讓他魂縈夢繞的容顏嗎?
“阿……阿依!”拓跋濬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他的聲音竟然有些發顫。而且在叫出這個名字之後,他竟然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與拓跋濬的手足無措相比,阿依顯得十分平靜。她從衣袖裏拿出一個信封,雙手遞給拓跋濬,淡淡地說:“這是我表哥給你的信。”
阿依說了兩遍,拓跋濬才回過神來。他從阿依手裏接過信封拆開,拿出裏面的兩張信箋,讀完之後,臉上陰晴不定。
阿依坐在榻上,仰頭看向拓跋濬,道:“表哥說送來大魏的仙姬公主的八字是假的,讓你娶了會在數月之內剋死你的仙姬公主,拓跋余就會對你放鬆警惕。同時,我將以于闐公主的身份將號令和管理表哥留在大魏的情報網,而我作為你的側妃完全聽命於你。也就是說,從今天起這張情報網將完全成為你的力量,助你登上帝位。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以家書的形式幫你和表哥取得聯繫。我們已經商定好了聯絡的暗號,即使拓跋余派人截查我的家書,也絕不會發現任何問題。”
拓跋濬平靜了一下有些激動的心情,點了點頭,道:“代我謝謝秋仁。”說著將信紙疊好放回信封,又將整個信封就着案上的紅燭點燃。看着信紙帶着跳躍的火焰一點點燒成灰燼,拓跋濬轉身準備離開。
“你去哪裏?”阿依叫住他。
阿依的問題反而讓拓跋濬覺得有些意外,他轉回身,看向阿依。阿依今天的新娘妝真的是美極了,只看幾眼就讓向來不貪戀美色的拓跋濬有些心猿意馬。他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來只是為了來幫我。我腦子很清醒,不會做對不起致遠的事。”說起致遠,拓跋濬的心口就像是被人重重砸了一錘,一陣悶疼。
“我有兩件未完成的心愿。”阿依趕在拓跋濬再次轉身離開之前搶着說道。“我要找到在奴人市上被買走的玉麗吐孜,還有避難逃跑下落不明的嘉卉姐姐和繼兒。你可以幫我嗎?”
拓跋濬愣了一愣,道:“世子夫人和小世子的下落我一直在派人打聽。從目前的情況看,他們應該是在顏華的保護下去了一個遠離塵囂的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了。拓跋余也派人搜查過一段時間,不過他現在沒那麼多精力管這些事,找了一段時間找不到也就放棄了。所以他們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只是要找到他們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至於玉麗吐孜,我之前倒是沒有想過要去找。不過我想既然她是在國公府被抄之後在奴人市上被人買走的,就有跡可循,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阿依感激地點點頭,道:“那我願意真的嫁給你。”
“你說什麼?”拓跋濬有些驚呆了。“你……我怎麼……你怎麼……”鎮定下來后,湧上心頭的竟然不是喜悅,而是諷刺和隱隱的憤怒。他冷笑一聲,道:“是交易嗎?”
阿依定定地看着拓跋濬,美麗的眸子裏慢慢地蓄起了淚水:“致遠活着的時候最擔心的就是萬一他不幸早逝,我該何去何從。我曾經答應過他,我會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快樂。可是萬一不幸真的降臨,我也不會止步不前。我不會讓自己永遠地沉醉在痛苦裏,我會尋找和選擇一種能讓自己快樂的方式繼續活下去。”她輕眨了一下眼,兩顆晶瑩的淚珠啪塔啪塔地掉落在她艷紅的嫁衣上。
阿依的淚水讓拓跋濬萬分地後悔自己剛才說的話和說話的語氣。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替阿依拭乾淚水,手卻在半空停了片刻后又悻悻地放下。
阿依平靜了一下情緒,接著說:“一開始我想回來,只是為了尋找玉麗和嘉卉姐姐。可是表哥說如果我要回大魏,就必須嫁給你。因為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大魏流浪,而整個大魏國里,他只有把我交給你才放心。致遠……”阿依的喉頭再次梗住,說不下去。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相對,各自感懷。許久后,阿依道:“你願意幫我找玉麗和嘉卉姐姐,我很感激你。但這不是我願意嫁給你的條件。怪我剛才沒有說清,讓你誤會了。”
“那……”
“我記得致遠曾經跟我說過,說你們皇族子弟的婚姻,很多時候根本無關情愛,而是多方勢力的結合。當時我還挺同情你的,可是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和你是一樣的。你別忘了,我也是王室的子女。雖然鄯善已經不是原來的鄯善了,可是我的母親是于闐國的公主,即使我沒有冒頂了仙姬公主的身份,我也算是于闐王室中的人。沒有了致遠,沒有被賣身為奴,我的命運就該回歸王室子女的命運了。既然我的婚姻早晚會變成政治的籌碼,那選擇你總好過選那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抬起頭望向拓跋濬,神色和語氣都恢復了平靜:“要是換成別人,大概會說我冷漠、無情、勢利,但我覺得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決定。”
拓跋濬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抬起頭,望着窗外漸漸被夜幕籠罩的天空,慨嘆道:“你願意跟着我,至少致遠的在天之靈能夠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