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籠,天外天 第兩百零九章 失聲胖子
梨園的天氣如五六歲孩童的脾氣,向來多變,上一秒清空萬里,而只在轉瞬間,烏雲如火山爆發時的岩漿,從天空中噴薄而出,續而聚集、壓低,遮天蔽日,使得本來不夠敞亮的峽谷此刻越發黑暗。
雨滴像花針,簌簌而下,敲打着樹木的葉子、山谷峭壁的岩石,又如剔透的珍珠滑落,滲入大戰之後狼藉的峽谷土壤,滴滴答答的雨聲里,迷濛群山中,一切都濕潤了起來。
雨滴如牛毛,滴落靜躺在角落的黃粱身上,昏死幾日的他在濕涼雨水輕拂下,手指微微顫動。
雨滴認真地沖刷着他身上狼狽的血跡與污垢,露出通體凹凸不平的皮膚。胖子的涅槃火以及血夯的楓葉,燒焦了他的五官、頭髮、甚至血肉...看起來,他如同一具類似人形的枯死焦黑木頭。
他艱難地張開緊貼於一起的雙唇,伸出焦黑皮膚下乾涸的嫣紅舌頭,舔了舔落在臉上的雨水。
眼前是黑暗的,或者說這不叫黑暗,他也不知道自己眼前是什麼顏色,像黑色,也像紅色,更像是他所喜歡的藍色,那是天空的顏色....總之只有一種顏色。似乎有一道無限延長的平面擋在了眼前。
黃粱開始意識到自己瞎了。
但似乎他並不在意。
不知該不該慶幸,他沒有死。
雨聲反而越發清晰靈動,傳入耳中如音樂一般,美妙而動聽。滴在皮膚上的雨滴有些微涼,像是記憶的溫度。
黃粱感到有些恐懼。記憶,是個奢侈的詞彙。記憶中小時候在陽光下奔跑的時光總是美好的,但他忍不住又想起了天書,那些密密麻麻黑色鎖鏈,如同眼前無盡的黑暗,冰冷刺骨。
小時候的時光又變得有些陌生起來。
他曾以為師傅總是在乎自己的,所以給了自己自由。他也曾以為是因為愛,所以自己才不會反抗師傅的話....但這份愛與自由,都戴着沉重的枷鎖。
他是一條自以為自由的狗,帶着別人寫好的劇本行走人間。
奴僕終究只是奴僕。
虛空中蠢蠢欲動的黑色鎖鏈讓黃粱在思緒中猛然驚醒顫慄。
莫小河。
對,現在他能想的,只有莫小河。
他一定要殺了莫小河。
他踉蹌站起,憑着直覺,往一個自己不知道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行走,開始尋找不知在何處的莫小河。
...
梨園沒有季節,如果非要說她有季節,那麼她只有春季。梨園的天氣也沒有地域之分,哪怕遠在西北方向,放眼儘是綠肥紅瘦。功法殿便位於西北方向的一片平原的花紅柳綠中。
功法殿不是一個宮殿,而是一個地點,一個有許多墓碑的地點。一座座如被人為整理過的墓碑整齊規律地排在平原上,不見盡頭。墓碑上沒有文字,墓碑後方也沒有墳墓,只有來來往往的真領域子民。
人群中胖子桀驁的身影顯得格外倔,也格外孤獨,人們刻意遠離這個體格如山的胖子。胖子手插褲兜,腦袋下巴都朝天,只是往下瞄着地面的眼神再也沒有天下無敵的高傲,只有落寞。
胖子數得很清楚,他在一百三十五座墓碑上坐下過,可是沒有一座墓碑賜予過他功法,確切來說沒有一座墓碑賜予過他好的功法。
他得到過五部功法。第一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燉肉的。第二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釀酒的。第三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拉.屎更痛快的。第四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造煙的。第五部是關於如何使用虛空真力解酒的。
吃肉喝酒,拉屎抽煙解酒,都是胖子的愛好,但明顯他更想要一部關於如何打架的功法。
胖子有些苦惱,難道身為真領域公認的天才、最為博學者天下三強之一夏真人的小徒,他就不配得到一部逆天功法嗎?
不逆天也行,有一部關於如何揍胖子的功法,最好是一部如何揍女胖子的功法也不錯。
再不濟有一部關於如何不被女胖子揍的功法倒也湊合。
但胖子到死也想不明白為何盡得到一些垃圾
....
來功法殿尋求功法的年輕人大多三五成群,唯有胖子形單形只。事先料想到會和南宮竹等人打一架,因此胖子沒有讓大夏那群手無縛雞之力所謂天才入梨園。
漫無目的行走思考人生的胖子停了腳步,無神地望向不見盡頭的群碑深處。就在下一刻,他猛然踹向自己身前一座一人高的深褐色墓碑,只聽到砰一聲巨響,墓碑紋絲不動。
胖子更惱火了,想再來一腳,可抬起來的腿停在半空片刻之後,最後只猛地跺了一下地板。他哼了一聲,嘴裏罵罵咧咧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似乎泄了氣,胖子背靠墓碑,慵懶席地而坐,掀開上衣,低頭百無聊賴地啪打肚皮,活脫一個三百斤的半大孩子。
陽光下一道陰影忽然落在了胖子身上。
像是一道人形...真領域的年輕人能毫無徵兆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不出六人。
胖子如芒在背,猛然抬頭。
身前是一位四方臉男子,他頭戴斗笠,僅用枯茅草編製成的簡陋衣裳包裹着身體重要部位,他衝著胖子展眉妖異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胖子猛然挺直腰部,如臨大敵...他感覺到一股非常可怕的蓬勃力量,那是在小河子身上才能感受到的力量。
近些日子胖子有聽到一些瘋言瘋語,據說是梨園中忽然多出一群服裝怪異的鍛體者,神出鬼沒,到處獵殺年輕修行者。
眼前這位很有可能就是。
墓碑中領悟功法的一些年輕人察覺到了異樣,開始騷動起來。
可四方臉男子就這般筆直地站着胖子身前,一動不動,臉帶微笑。
“這些墓碑中沒有任何功法適合你。”四方臉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嘶啞,帶着似乎常年不見陽光的虛弱。
他的語氣很平常,就如同在搭訕一個很平常的陌生人,“也可以這樣說...墓碑中沒有任何功法配得上你。”
年輕人看起來不帶任何敵意,但並沒有讓胖子卸下防備,他依舊眼神警戒。但胖子的語氣不再像往日般趾氣高揚,比以往對待任何人,都弱了許多,“請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看遍了所有的功法。”四方臉男子說道。
胖子瞳孔睜大,啞然失聲。
“如果你想要,你跟我來。”四方臉男子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