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三十章 流言蜚語
南倉山上，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出來淡淡輕輕搖曳的光暈。
陌業凡站在屋檐下，望着那不刺眼的陽光，深呼吸着。秦洛的歸來，使他內心不在憂心，結果也算稱心如意。
“你聽說了嗎？少主前幾日帶着兩位姑娘上了南倉山。“
“聽說了，怎麼了？“
兩位南倉女弟子的對話，打破陌業凡寂靜時光。弟子說閑話已是常事，他雖是南倉掌門，但弟子的嘴也是管不到，閑言閑語不聽也罷。他雙手背在身後，準備離開。
“就那個白衣女子啊，少主好像格外看重。“
白衣女子？
陌業凡停下腳步。他們在說秦洛？
“你可別說了，那女子可是秦炎之女，春鄴宴會時全場遭遇劫難，她挺身而出，救了少主和在場所有人。“
“哦！原來是她呀，那算是少主的恩人？“
“秦炎之女誒，十年前秦炎可是蒼龍首領，他的千金應該是...南倉弟子？“
“啊，南倉弟子？這怎麼能算啊，她肯定都不會南倉劍法吧，失蹤時只是個孩童。“
“說的也是，如果是南倉弟子，我們是要叫師姐還是師妹啊，她看上去比我小很多誒，叫她師姐我可不願意。“
“那算少主朋友？那就得恭敬着。“
“就算是少主朋友也不能常住南倉吧，難道這女子要賴在少主南雀廬不走嗎？那可真是離譜。“
“說得有理。“
陌業凡的神色焦慮起來，抿緊雙唇轉身離開。林芬正收拾着書桌，察覺動靜便抬頭望去，“業凡，你不是剛出去嗎？怎麼又？“
陌業凡一言不發走向桌前，拿起毛筆蘸些墨，往紙上寫着。
林芬向前查看，神情充滿詫異，“你要收洛兒為義女？“
“對。“陌業凡認真寫着告示，“收秦洛為義女，那她就是南倉群主。只要我在南倉一日，南倉便有她一處。“
林芬皺着眉，伸手奪走他手上毛筆。
“夫人你這是何意？“
“先等等，我知道最近南倉每位弟子都在議論洛兒，哪你也不能收她為義女啊？“
“我們都是看着秦洛出生的，對她如同親生女兒般疼愛，收為義女有何不妥？“
“哎呀，你怎麼這都不懂。“林芬撇他一眼，“你難道沒看出來宸兒對洛兒十分上心嗎？“
“上心是應該的，她是我南倉忠烈之後，怎能不上心，春鄴宴會也多虧秦洛才能化險為夷，不僅我們要敬她，這天下所有勢力門派敬她，我都不為過。“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男女方面的事情。“
“男女？“
“宸兒也不小了，我想給他議親，可他總對姑娘家冷冷淡淡，也不曾搭理，我還曾經懷疑他不喜女子...“
“什麼？“
“但洛兒回來就不一樣了，我第一次見宸兒那般溫柔的對待女子，說不定他從小就喜歡洛兒。“
“他們那時才只有十幾歲，怎會有情感這一說？“
“洛兒是只有十三歲，但宸兒也十五了，再過兩年也到議親的年齡。誰知發生苻河之戰，宸兒十五歲就同你們去了沙場，回來后一心鑽研劍術，之後又做了朱雀首領，婚事才耽誤到今日。“
“所以你到底要說什麼？“
林芬不經意露出笑容，“洛兒說不定能做我兩兒媳婦。“
“啊？“陌業凡知道她喜愛牽紅線，做媒人，但剛才番話讓他大吃一驚，“他們可是兄妹啊。“
“什麼！什麼兄妹！你可別亂認！小心秦炎弟託夢來收拾你。“
“哎，隨你吧，那要有何借口才能讓秦洛留在南倉？她本就是我南倉弟子，有功在身，居然惹人非議，我真是又氣說不出！“陌業凡握緊紙角邊，憤憤不平。
“這個...還是問問宸兒吧，他主意多。“林芬也沒什麼好法子，便將毛筆歸還給他。
南雀廬偏房內，秦洛在塌上小歇片刻，孫影倩推門快步向前。
“秦洛，你快起來！“孫影倩不斷搖晃她身體。
秦洛迷糊着睜開眼，“影倩你幹嘛？“
“陪我逛一逛吧。“
秦洛背過身，“近日我幫陌宸看閱文書，好幾日沒合眼了，你就讓我睡會兒吧。“
“別呀，睡覺多沒意思，你趕快起來陪我。我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孫影倩懇求着，硬是讓她見自己可憐兮兮的樣態。
秦洛被她百般折騰，無奈起身揉着額頭，“那就去吧，不過午膳前就要回來。“
“好的！當然不會耽誤用午膳時間。“
兩人離開屋子，走向僻靜的林間小路。小路盡頭，陡峭坡上瀰漫濃濃花香，緩慢走着，邊能聽見輕鬆歡快的溪流聲。
孫影倩眉頭緊鎖，好似渾身不自在，轉頭道，“你怎麼也跟過來了？“
“我？“司徒昊指着自己，“秦洛說她也不怎麼認識，所以讓我來帶你們逛逛。“
此話不假，秦洛點頭道，“畢竟我十年不在此處，難免會忘記些，就請司徒幫忙帶路了。“
“只希望他不要煞風景。“孫影倩撅着嘴，不滿着。
“沒我在，你還看不到風景呢。“司徒昊帶着她們走在青石板小路上，“這不遠處有個亭子間，就在小溪旁，旁邊有幾顆桃樹，常年綻放着桃花，極為雅靜。走！我帶你們去看看。“
他們緩步走出小路，溪流聲中還傳來些許姑娘家的笑聲。
“鄒師姐如今的南倉劍術練得絕妙不凡，已是我南倉數一數二的優秀弟子了。“
“是啊，想必劍術造詣已和各首領持平了吧。“
鄒婉茹淡淡一笑，把玩着手上桃花枝，“你們可別說了，我哪兒能和陌少比啊。“
“我只說是首領，又沒只說朱雀首領，鄒師姐怎麼就只提少主呢，師姐是不是...“
“你啊！“鄒婉茹敲了敲弟子腦袋，“練劍時，倒沒這反應啊。“
“不過說起少主，你們可知少主前幾日帶來的兩位姑娘，這可前所未有啊。“
“是啊，據說一位是商宦之女，一位則是秦炎之女。“
“那白衣女子是秦炎之女？是在春鄴宴會上出手相救的那位女子？“
“對，鄒師姐當時就在，不信你可以問問。“
鄒婉茹低眼瞧着枝，漫不經心道，“恩確實是。“
“那她是來南倉是論賞的？“
“不知何原因，反正是少主帶來的，聽說這白衣女子日夜陪着少主，待在書房內。“
“啊？“女弟子露出驚奇的表情。
“因那女子是少主的救命恩人，所以少主只好任由她這麼做，那女子據說十分難纏，少主幾乎脫不開身。“
孫影倩在小路旁，表情極為難看，壓低聲音，“什麼？到底誰難纏啊...“
司徒昊示意她不要激動，不過自己心裏也知曉。弟子說秦洛纏着陌少，可恰恰相反，陌少才是最纏人的。
“這要是傳出去，不是損了少主威名嘛。“
“恩，單獨和女子在一屋內，女子不檢點，還牽連少主。“
鄒婉茹心中也認同此事，但不表露在面上，裝腔作勢道，“你們別說了，這要是被那姑娘聽見可不好，人家還是要貞潔的。“
“鄒師姐，你人還真善良，這女子都這樣還有什麼貞潔可談，仗着有幾分姿色，在那兒勾引少主，現在外頭弟子都說少主被美色所迷惑。“
司徒昊覺得此話頗有道理，理在於，陌少是真被秦洛所迷，但他覺得陌少不僅迷秦洛相貌，他好像對秦洛哪兒都着迷，是無法自拔的那種。想到盡寒山上，他裝柔弱，拽着秦洛不放的模樣，真是可笑又可恨。
孫影倩聽這番污衊，在旁氣得牙痒痒，迅速大步向前，怒罵道，“你們這三個女子才不檢點，在這兒居然議論男子！還是陌少！真不知羞恥！“
“你說什麼呢！誰不知羞恥！“
孫影倩見弟子沖自己嚷嚷，心中一樂，正想與此人好好鬥番嘴呢，“說得就是你，你到是恬不知恥的站起來了啊，承認得真快。“
“你！“
孫影倩見她惱羞成怒還想繼續說，被自己立馬打斷，“你們這種人，我可見得太多了。不就是覺得陌少看不上自己嘛，才非議他身旁的姑娘。你們還好意思說！春鄴宴會，要不是我家秦洛挺身而出，救你們於危難，你們還能在這賞花閑聊？“
鄒婉茹見她咄咄逼人，不滿道，“你這女子！滿口胡言！“
“哦呦，我還胡言，那你們不就更糊了嘛。“孫影倩一臉諷刺笑着。
司徒昊見她那鬥嘴情景，着實好笑，不過怎能讓一姑娘家上前，畢竟對方有三人。他深呼吸走向前。
那三人見他，立馬裝乖巧恭敬道，“是司徒公子呀。“
“恩。“司徒昊點點頭，“你們今日這言辭，我可是都聽見了，就不怕我同陌少講嗎？“
三人互相對視，想想後果，都不敢說話。
孫影倩望着他，順勢瞧向小路，露出疑惑，“秦洛呢？剛不是還在嗎？“
層層石階通向山上南雀廬，兩邊竹林綠得像一塊無暇的翡翠，微風拂來，掀起白衫衣角。
秦洛向著前方走去，回憶南倉弟子的言論，雖有不實，但對陌宸也有所影響，只是幫忙處理幾件事務，卻惹人非議，甚是無奈。
她抬頭望着南雀廬匾額，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對還是錯，自己是去還是留...
推開大門，廬內萬籟俱寂，秦洛望向遠處書房，深呼吸一口，轉向自己住處。
“洛兒，你去哪兒了？我尋你許久了。“
這是...陌宸的聲音。
秦洛回頭尋找聲源，誰知陌宸已然在身後，他微笑着，眼神溫柔似水。秦洛正視他雙眸有些不知所措。
“已是用午膳的時辰，你同我一塊用膳吧。“陌宸靠近她，手無意間觸碰她手臂，便順勢牽住。
秦洛觸感到他手，再想起那些流言蜚語，心中一擰，扯開他，一言不發。
陌宸見她如此反應，感到詫異，溫柔道，“怎麼了洛兒？“
“陌宸，近日...“
為什麼心如此酸疼...
“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
我在說些什麼？
“恩？為何？洛兒你怎麼了？“陌宸感知不太對勁，想問個清楚。
“秦洛！“孫影倩趕來，“你怎麼走了！我還沒罵夠她們呢？“
司徒昊想事情都過去了，她怎麼還提呀，趕緊扯開話題，“哎呀，到午膳時辰了，我們去用膳吧，走走走。“邊說還邊推搡着孫影倩。
“我有些乏了，你們先去吧。“秦洛沒等他們應答，便大步走回屋內。
陌宸聽孫影倩那番話，覺知蹊蹺，凝視着他兩，嚴肅道，“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四目相對，不知該如何道。
屋內飄散着飯菜香，圓桌上擺放着三素一葷，清蒸魚肉質肥嫩，醬汁濃香，素菜顏色鮮艷，爽口不膩。
“陌少，你得好好治治你這南倉弟子了，整日閑言碎語，讓人鬧心得很。“孫影倩動着筷子先行開吃。
“好了，你快吃吧！“司徒昊偷瞟陌宸，他雖面無表情，但卻能感到一陣怒氣，如今安心吃飯才是正道！
陌宸拿着筷子，左手握拳撐着下巴，看似沒什麼食慾。他在思考着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沉思后道，“司徒昊，影倩姑娘，我想請你們幫個忙。“
“幫忙？“兩人瞪大眼睛，望着陌宸。
清晨，一縷陽光直射在南雀廬內小溪中，泛出淡淡透光，光芒折射到溪水旁的亭子間，秦洛正飲着茶，安靜地看醫書。
“秦洛！“孫影倩大聲喚她，手中還拿着兩張宣紙，匆匆忙忙跑來，“你在看什麼？“
“醫書，要看嗎？“
“不用了，我又不是沒看過。這第一頁我就不知在講什麼...“
孫影倩從小也是上過私塾，飽讀詩書，認字定是難不倒她，但這醫書嘛，單個字都識，可字字相連完全不懂，見秦洛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也着實佩服。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秦洛注意到那宣紙，上面還有些小字。
“這個啊，是告示。“孫影倩從中拿取一張解釋道，“這張是南倉三年一次招收弟子的告示，還有一張是關於競選蒼龍首領的告示。“
“恩。“秦洛簡單答應道，便繼續看書。
這兩件事，她早已知曉，也曾為其出謀劃策過，所以並不驚奇。自那日說要與陌宸保持距離，就再也沒進過書房。陌宸幾次想上前同自己說話，她還刻意迴避。甚至計劃兩日後便離開南倉，一生漂泊江湖已是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