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河小院
()陸其為臉色慘白的趴在床上,方北林輕輕的用沾着藥酒的濕布將他清理乾淨,陸其為疼的滿頭冷汗,咬住身下的被角一言不發。
其實在這之前他和方北林的關係,並不是很緊密。
從小,他和方北林就是太子的伴讀,小時候方北林很胖,又黑又胖,剛來的時候一干小侍讀都從心裏有些看不上他,可方北林就是有那個能耐,短短的時間內,他就和他們打成一片了,反而是剛剛被人高看一等的陸其為,從此默默無聞,對他陸其為不是不佩服的,當然了,對比起來,心裏也不是不失落的,可陸家是什麼人,清高自傲的人,陸其為只能淡然處之。
後來方北林不胖了,和一切人笑臉往來,唯獨對陸其為,甚是冷淡。陸其為有點莫名奇妙,後來一想,也好,方北林家裏是戶部,自家父親多有詬病,態度淡些回家也好交代。
方北林喜歡穿深藍色的袍子,本來是簡單得幾乎平民化的顏色,被這個眉眼深邃,麥色皮膚的頎長少年撐起來,莫名其妙就帶了幾分深沉瀟洒。陸其為有時候暗自嘆一句,可惜了一個朋友。然後走掉。
從未想過有一天,兩人親近到這種程度!陸其為咬牙不只因為疼,還因為他現在全身涼颼颼的,什麼也沒穿,方北林就舀着藥酒一點一點的清理他的身體,溫熱的小指時不時的就觸碰到他的背部,一碰到,陸其為就不自覺的一僵。
最後方北林低低的笑起來,陸其為滿臉酡紅,只得裝聾作啞。
方北林扔了手裏的棉布,回身舀了藥膏,一點一點塗在陸其為的背上,末了,突然惡作劇的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陸其為大叫一聲,也不管背上的傷口,猛的一動,被方北林毫不留情的按在床上,低聲威脅
“君子一諾千金,陸小大人,方某可是為了你被攆出家門的,大過年的連親娘的面兒都沒見到....”
陸其為吶吶無言。方北林一挑濃眉
“還有,陸小大人也是方某撿回來的”
陸其為閉了閉眼睛,氣短
“你、你、你、你,你隨便吧”
方北林滿意的一笑,將絲綢拉起,輕輕的覆在陸其為身上,陸其為張開眼,黑白分明,清澈見底
“前些日子,我托你給殿下帶的摺子,你可帶到了?”
方北林沉了臉,看向屋外。陸其為皺眉略有些焦急道
“怎麼?太子說了什麼?”
方北林一肚子火,看了看他,也發不出來,一轉身就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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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陸其為的摺子,方北林沒遞上去,太子除夕夜上不顧皇家臉面令他瞬間心灰意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區區方北林又有什麼辦法?
至於屋子裏的那個傻子,飛蛾撲火一般的,還是阻了吧。
大年初二,除了茗河小院寂靜非常,清冷的,還有東宮。
蕭宏背後堆着玉皇後送來的禮物,獨自站在窗前,看殘雪。福泉兒來的時候臉上透出的喜氣,蕭宏能想像母親對他除夕上這種舉動有多欣慰。
蕭宏伸出手指摸了摸窗戶上薄薄的積雪。指尖冰涼,有雪水融化在指尖,森森的涼意順着指尖侵入骨頭裏,從指尖一直到小臂,冰地骨頭疼。
冬雨端了琉璃葯碗進來,忙道
“太子殿下,您身體虛寒,又服用的多是滋陰的藥物,不可再吹冷風”
蕭宏不應,冬雨也不敢去關窗,只得為難的站在原地,皇后賞賜的禮物甚多,都是些精美昂貴的玩意兒,甚至還有精美的金鳥籠,裏面雪白的鸚鵡站在中央,瞪着圓溜溜的眼睛。冬雨下意識的看了看太子的床,果然看見雪白的小狐狸,整個窩在被子裏,正從被子的縫隙看着鸚鵡,烏黑的眼睛眯起來,發覺冬雨看它,立刻不着痕迹的渙散了視線。
冬雨莫名打了個寒戰,他不曉得太子鎮日裏縱容着這個野性未泯的東西,究竟想幹什麼,萬一要是被那玩意兒給傷了,玉皇后定要摘了他的腦袋。
太子定定的看着外邊的雪景,問
“幾更天了?”
冬雨道
“已經五更了,天晚,剛蒙蒙亮”
蕭宏點點頭,就不再說話了,冬雨試探道
”殿下,葯要趁熱喝“
蕭宏也不看他,伸手取過他手中的葯碗,一口喝了,面無表情。
”去把母后的賞賜入庫吧“
太子看都沒看,這些東西就入庫了?冬雨為難的看了看桌子上瞪着眼睛的鸚鵡,謹慎徵求意見
”殿下,這進貢的雪衣娘....可是要掛起來,好生伺候着?“
蕭宏轉身走回內室的床上,將被子一掀,小狐狸咕嚕一下滾向床裏面,跌在被子上,蕭宏兀自躺下,閉目
”你看着辦吧,孤要休息,不準打攪“
冬雨默默的退下去,少頃,帶人將外室的珍寶收拾好,把玩的擺上,鳥獸看管好,珍寶記賬入庫,一切無聲無息,連腳步聲和呼吸聲都幾乎微不可聞。
天亮的時候,燕菡進宮,月光被牽去馬廄,這兩天蕭楠一直不放他回來,非要喝酒,喝醉了就折騰呂謠,燕菡硬着頭皮攔着,好說歹說,好不容易把呂謠弄了出來,可呂謠也不知道是怎的,出了江北大營居然一路無話,沉默的回了府,臉色沉鬱,目光黯淡,燕菡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啥,最後只好說
”呂大人,韓王年少氣盛,有些舉動無傷大雅您就多包涵“
呂謠低着頭,模糊的嗯了一聲。燕菡見他沒有半絲起色,又道
”飛鷹澗那事,太子說過你有功無過,呂大人委屈,太子想必能蘀你做主“
呂謠猛地抬起頭來,燕菡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呂謠沉吟了一下
“這件事,望侯爺代為保密”
呂謠頓了頓,道
“尤其不可告知太子,太子仁厚,若知此事,定然重責韓王,到時候弄得天家兄弟不睦,呂某岌岌可危”
燕菡愣住,呂謠苦笑了一下
“皇城水深,別說....就是韓王真把在下怎麼樣了,在下也只能連夜請調出京躲避,不敢有所抱怨,侯爺,您,唉,太子護您護得仔細,您日後多加小心”
呂謠拱拱手,回身策馬而去,燕菡駐馬在原地半晌,才調轉馬頭。
如今他走在通往東宮的石板路上,這些都已經記不得了,腳步越走越急,快步走到承陽殿的時候,他的心緩緩的化開,呼出一口霧氣,臉上露出笑容來,幾步上了台階,門邊上的冬雨趕了過來,拉着他的袖子,輕聲道
“哎呦奴才的爺啊,您這是去哪裏了?走了兩天也不說一聲,不怕太子着急?”
燕菡蔚藍色眼睛看了看他,有些無辜,冬雨嘆了口氣
“殿下這兩天心情不是太好....您這是去哪裏了,木清池裏泡泡?御醫叮囑不可再着涼,日後您還是乘馬車坐轎,別騎馬跑來跑去的吧,奴才這就着人領您去,再吩咐上湯藥”
燕菡一路被他安排,內侍換了池中藥袋,將一應物品擺放好,退出屏風外候着,燕菡自己除了衣服,泡在池水裏,趴在大白石上舒服的吐了一口氣。
冬雨端着葯碗進來的時候,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正看見燕菡趴在白石上,全神貫注的把玩着一個精美的銀花鈿,梅花傲雪,玲瓏傲骨,乾淨剔透熠熠生輝。
心裏有些暗驚,剛剛他就聞到燕菡身上有一種隱隱的脂粉香氣,才哄他沐浴更衣,沒想到他還真是對女人上心了,這花鈿,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的物事,竟然令冷眉冷眼的威遠侯如此上心,那蔚藍色的眼睛都快溫柔的滴出水來了。
冬雨覺得,東宮的日子,怕是要愈加難熬,倒不如探聽好了誰入了威遠侯的眼,趁早,將人暗暗的除了,也儘快把這花鈿偷偷毀了,免得留下念想,也好過到時候巨浪滔天,累得大家都難做。
誰知,威遠侯異常的上心,喝葯的時候也捏着花鈿,簡直就是愛不釋手,冬雨不動神色的退出去,走到門口,擊掌喚來一個小太監,耳語了幾句,那小子得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