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扭孩子
()“殿下,小公子不肯吃藥”
蕭宏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御醫,心想,這傢伙膽子真大,那御醫頓了頓道
“不過,他肯吃飯”
蕭宏放下手裏的書,想,馬上就要除夕了,算算這御醫若是再不來稟報,那除夕晚宴上燕十九必定是要出席的,倘若父皇母后看見了,免不了要問起來,問起來他便脫不了干係,如此看來,倒也不算是唐突。
燕十九每天都是盼望大表哥會來的,可是大表哥沒來,東宮太大了,原來跟着他不過就是有處容身。
他現在吃得很好,穿的也很好,反正是比在漠北的時候那些正宗王子們穿的要好多了,他身上是華貴的金貂緞面袍,冬梅說,這是大表哥小時候的便服,沒穿就小了,正好賞給他穿。
不是特意做給他的,但是他特別高興。
這麼冷的冬天,飯桌上還有冬瓜和河鮮,沒見過的點心和水果,漂亮的擺設,精美的床。他也可以去聽太傅上課,有自己的筆墨紙硯,不用再偷偷摸摸的習字。
他也分到小馬,可以拉弓射箭,可以學習武藝。
有自己的琴棋書畫。
宮裏的人待他雖不是特別親熱,至少沒有白眼相向,拳□加,也不會一臉猥褻。
本來他該知足的,但是他還是會盼望大表哥來。
就來這裏略微坐一坐就好。
可是兩個月了,他都沒來過,只是偶爾有些賞賜令他跪接了。思來想去,燕十九覺得,大表哥恐怕是因為他浪費了太多珍貴的藥材,這麼一想,他便不敢喝葯了。
蕭宏來到函院的時候有些遲疑,他面對如今的燕十九經常茫然,恨也很不起來,愛也愛不上去,對他好也不是,壞也不是,萬般複雜,無所適從。
可是燕十九看見他可就是太不同了,那種驟然的喜悅一下子在他的臉上綻開,本來就比東臨人要白的他如今豐潤起來,一身錦繡毛皮,就像一朵花。
蕭宏頓了頓,換了幾次臉色,無奈的別開眼睛,淡道
“怎麼不好好喝葯?怕苦?良藥苦口利於病,你身子弱,要慢慢調養”
燕十九跪在地上仰起頭,樹上的積雪被微風吹落,輕飄飄的落在他烏黑曲卷的頭髮上,嘴唇微微泛着紅色,一雙蔚藍色的眼睛在濃密的黑睫毛的包裹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這雙眼睛定定的看着蕭宏,看的蕭宏幾乎有些恍惚。
模模糊糊的想起,當年他提攜燕十九做伴讀的時候,他在台上也是這樣的看着他。
那時候年齡小,也不在意,竟然沒有看出來,這裏面有一種太過純粹的渴求。
蕭宏大大的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
燕十九依舊跪着,小心翼翼
“我....病已經好了,不用...不用浪費....”
蕭宏臉色一冷
“難不成本宮心疼那幾株草藥?”
燕十九立刻閉住嘴,趴在雪地里不做聲了。蕭宏順了順氣,煩悶的道
“你起身吧”
沒想到燕十九充耳不聞,蕭宏有些窩火,語氣重了些
“孤叫你起身!”
結果燕十九趴得更結實了,蕭宏一口氣咽不下,甩袖走了,直到除夕夜宴,沒過問半點燕十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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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宴,燕十九被冬梅打扮好了,打着燈籠跟在太子身後,太子近日穿着大紅的錦繡,烏黑的裙裾,鹿皮的小靴,外面罩了一件烏黑晶亮的貂皮短襖,既漂亮又英氣,燕十九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心裏止不住的就有些委屈。
別人都對他白眼,他明白,太子不,他甚至背着他,讓他躺在自己的床上。
別人都想抹掉他的存在,太子卻帶他回了東宮。
明明太子應該是對他好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烏黑的眼睛總是避免看向他,略微皺着眉頭,喜怒無常氣急敗壞,有時候燕十九覺得,太子就像是自己和自己生氣。
若是和其他人一般,燕十九也就認了,可是偏偏太子總是能溫柔起來,並且實實在在的觸手可及,所以燕十九挖空心思的想辦法去靠近。
偏偏總是遠遠的。
燕十九眨眨濕潤的眼睛,冬梅說她是太子身邊的大丫環,太子放心她手腳利落才特意給了他,當時冬梅一邊兒給他打理腰帶一邊柔柔的說,小公子爺,殿下他忙的很,把奴婢派到您身邊來也是怕別人欺侮您的意思,連如意公公也是常常照拂您的,否則這人吃人的宮裏頭,哪裏有現在這麼平靜?
太子爺把您帶進宮裏來,也不容易,雲貴妃在皇上耳邊上說了多少小話,那個武夫劉宇公然說些不敬的頂撞話來,我的小公子爺,太子平時不這樣的,可能今天正心情不好,他人小位尊度量大,都把你保到東宮來了,你就是太子一邊的人,他不會記着這點小事的,你呀,放寬心。
可燕十九依舊很難過,他不是怕失了太子的寵,他是真的想親近他。
東臨並沒有苛待他,他就坐在皇子瑞的下屬,可是太子高高的坐在御階之上,這個宴會,燕十九安靜沉默,他的母親遠遠的觀望他,可他們一次也沒有對視過。
歌舞中,燕十九起身走出大殿。
這本來是不明顯的,可是蕭宏偏偏一眼就看見了,他煩惱的皺了皺眉,躊躇了一會,還是起身跟了出去。
謝長天尾隨其後,蕭宏回頭看了看他
“今天你當值?”
謝長天恭敬道
“是”
蕭宏沒再說什麼,慢慢地走出大殿,這麼晚了,這樣陌生的宮殿裏,燕十九究竟會去哪裏呢?他是去偷偷見蠻夷的使臣了么?他是什麼時候開始一點一點的掌握着東臨的情報,一點一點的瓦解這個帝國呢?
謝長天看了看滿腹心思的小太子,人人都在傳,蕭宏看上了長公主的那個雜種。他都不信,因為宮裏的人給了他太過有把握的消息,太子心裏的人選,是他的妹妹,謝沫兒。
可就今晚的情形看,謝長天幾乎要相信那個傳言了,太子明顯跟着一個人出了殿,他明顯是在心煩意亂的找着這個人,喜怒不形於色的臉龐上,焦急從內自外慢慢地浮現,這全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謝長天靜靜的垂下眸子,太子妃,一定是沫兒的,就算對方是太子,他心裏最重要的人,也必須是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