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殿
()這麼些日子了,請安也見了,宴會也見了,可是要說真真正正的好好端詳一下自己母親,蕭宏不敢。他怕一端詳,就會失聲痛哭。
曾經那樣冷漠的頂撞過,對抗過,甚至在她離世的時候,他還在江南處理陸其為的案子,氣得暴跳如雷,而母親終究沒等到他回來。
後來聽母親身邊的大嬤嬤說,皇后一直不肯閉上眼睛,就望着宮門口,一直望着到了傍晚薨了的時候,眼睛還是固執的望着宮門。
他是母后唯一的兒子,母後有兒子,臨了,卻走的孤單。
那一次,父皇破天荒的沒有和他說話,卻依舊把江山留給了他。
結果他還弄丟了。
丟了父皇給的江山,丟了母后的寢宮,丟了自己的親弟弟,丟了子民去給別人踐踏。
蕭宏想哭,唯一能對着哭得放心的,卻是自己的母后。
所以他總是匆匆的在自己母親身上一瞥而過,算得上情怯。
可如今,母親奇怪的舉動,再聯想到和寧公主的樣子,免不了他要去看個究竟,難道,母親懷疑他斷袖?
一個上位者不用有太多表示,足以令其下者膽戰心驚,和寧公主苦求他帶十九進宮,那說明母後有或明或暗的態度了。
蕭宏立在承恩殿前,皺着眉,時值黃昏,太子一身烈焰一般的紅錦常服,暗暗綉金的龍紋在灼熱的夕陽炙烤下幾乎呼之欲出。
遠處練完武藝的蕭楠愣愣的站在宮門處,看得神情恍惚。
他已經十一歲了,十一歲的韓王對待自己大哥突如其來的關注總是帶有十分的逆反,尤其他們還不是一個娘的。
這到和他母妃和皇后之間的明爭暗鬥無關,女人之間的那些破事他蕭楠不屑管,他就是不喜歡憑空矮人一頭的滋味兒,憑什麼啊?
蕭楠不認為這個四平八穩的沒血性大哥哪裏比自己強了。
儘管....他他奶奶的長得真是太漂亮了。
一種英氣和貴重的漂亮,賞菊會上他一出來,那些女人的眼睛炸出的鸀光,跟皇家獵場裏頭的野狼似的,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虧得他那個大哥還能端着一張臉,笑得....笑得....笑得....唉,就像父皇說得那個繞口話,什麼皇家氣度。
若是他,早逃得無影無蹤了。
蕭楠動了動豐厚的嘴唇,想,若是說這一點,他倒是相當佩服他大哥的。就這麼一遲疑,蕭宏扭過頭來,正好和他對上眼睛,蕭楠一咧嘴,想,奶奶的,完了。
果然見蕭宏一動手,叫他過去,蕭楠用袖子將頭上的汗一抹,盡量四平八穩的走過去
“臣弟見過太子”
蕭宏看着他的頭頂,頭髮烏黑濃密,露出的一段脖頸是太陽曬出的健康蜜色,沒來由的心裏一暖,溫和囑咐道
“別大口喝涼水,仔細聽你身邊人的話”
蕭楠心想,大哥犯癔症了。蕭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去吧別太勞累”
蕭楠臉色一紅,略有些彆扭的動動身體
“臣弟告退”
大嬤嬤見韓王走遠,悄然一笑,慢慢的走出承恩殿
“請殿下安,殿下在外良久,怎麼不進殿?皇後娘娘在裏面看您很久了,心裏高興着呢”
蕭宏一時作聲不得。大嬤嬤看他神色飄忽,嚇了一跳,趕幾步走下來,關切的問道
“太子殿下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宣御醫好好瞧瞧?”
話音還沒落,玉皇后從門口快步跑了出來,一把拽住蕭宏的衣袖,摸索着他的額頭
“宏兒,哪裏不舒服?告訴母后?”
蕭宏眨了眨眼睛,咽下哽咽,握住自己母后的手
“母后的手還是那樣的涼....怎麼不着人來看看,補一補”
大嬤嬤看他神情激動,忙打圓場
“瞧瞧,咱們太子也心疼上母后了”
玉皇后蹙了眉頭,將蕭宏拉進承恩殿落座
“宏兒,別心裏不痛快,若是真喜歡那小兒.....”
蕭宏正色
“母后,您聽如意胡言亂語,兒臣不過是看他可憐罷了,說起來,那是親表弟,就算素不相識,他一個孩子在林中,又有病,兒臣既然看見了,又怎麼能坐視不理”
玉皇后眨了眨眼睛,也不接話,摩挲著兒子頭
“宏兒,賞菊宴上可有看上眼的姑娘家?”
蕭宏把玩了着手裏的玉如意
“母后的意思是太子妃,還是側妃?或者姑且就是收在身邊給個名分?”
玉皇后被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嚇了一跳,一時間到不好說什麼。蕭宏下意識捏了捏袖口中謝沫兒的詩,淡淡道
“若是收在身邊兒,兒臣沒太留意,側妃人選,也不是兒臣中意就行了的。這太子妃....”
玉皇后差異的挑起籠煙眉,看着蕭宏不符合年齡閱歷的微笑,輕輕的吐出幾個字
“兒臣有人選了,只是...諸事龐雜,還要好好考慮”
玉皇后烏黑的丹鳳眼微微一轉
“皇兒給母后也不能透個底兒?”
蕭宏微微一笑
“母后善忘,不是母后給兒臣透的底兒么?”
就那一瞬,玉皇后容光煥發,驚人的美麗起來,蕭宏心裏酸酸軟軟,在承恩殿一直待到晚膳,皇上駕到,一家人談到舉燭十分才告退出來,獨自前往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