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叫白述
芩九掙開他的束縛,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那男子生地十分俊俏,月光將他的五官勾勒出硬朗的線條,左臉上的一條傷疤還未癒合,看起來越發英氣逼人。
芩九認真地看了一會兒,一把推開了白述,大聲嚷嚷着:
“你誰啊!我不認識你!你走開!”
“你裝什麼瘋,跟我回去。”
“啊不要來人吶,救命有色狼啊,有色狼想偷襲我,嗚嗚嗚”
芩九哭着喊着跑到了街的中央,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
“你別亂喊啊喂,你給我回來!”
白述受不了芩九在街上大喊大叫,正準備將她拉回來的時候,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兒率先擋在了芩九跟前。
“你這流氓,莫要騷擾好人家的姑娘!”老頭兒隻身擋在芩九跟前,“今日乃是驃騎軍,白家少將軍凱旋歸來之日,爾等流氓居然還敢在此造次,就不怕咱們大將軍將你捉去衙門嗎?”
“您誤會了.”
“什麼誤會,我眼睜睜看着你把這姑娘從花樓裏帶出來的,二話不說就把人家姑娘帶到小巷子裏,你不是色狼誰是?鄉親們來啊,打他!”
老頭兒喊了一嗓子,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紛紛舉着木棍鍋鏟往這邊靠攏,將芩九護在了身後。
“嗚嗚嗚,老爺爺我好害怕,我好好兒喝着酒,這個流氓忽然就把我拉到巷子裏去了”芩九楚楚可憐地躲在老頭兒身後,撒嬌道。
“.”
白述真想衝上去將這醉酒說胡話的丫頭扔出去。
“閨女兒莫怕,看爺爺幫你出口氣。鄉親們,把他給俺抓起來!”
若是在戰場上,即便是這樣規模的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他白述打起來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但他們是他極力要保護的平民百姓,他怎麼忍心對着一群老弱病殘下手。
眼見過來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白述只好掩着面越牆逃走了。
“很好,第一次是害我摔跤第二次是當街喊人打本將軍,上官芩九,我們走着瞧.”
白述腳尖輕點幾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月色里。
“閨女兒啊,你家在哪啊,老爺子我送你回去,下次萬不可再一個人跑出來喝酒了。”
“我家啊?在那邊呢”芩九指了指街盡頭的將軍府。
“原來是少夫人吶!”老頭兒忙跪下來行禮,“白少將軍英勇善戰,雖然時常冷着臉,但對鄉親們可是和善有加,咱們吶,都是打心底兒里感激他!少夫人,日後若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咱們,鄉親們必當死而後已啊!”
老頭兒說著說著,竟要哭起來了。
“看來這個小面癱還挺會做人的,老百姓都這麼喜歡他.那應該不是個壞人吧。”芩九被冷風吹着,酒也醒了幾分。
“老爺爺,你們都先起來吧,我,我自己可以回去.哈哈。”
芩九將一干人等扶起來,讓他們回家去之後,自己便踉踉蹌蹌地回將軍府去了。
“呀,茯苓兄還在花樓里呢我就這麼走了,他不會出什麼事兒吧應該沒關係,還有信風兄在。但我好像還忘了點兒什麼.哎呀,肯定沒事兒,回家回家。”
此時小桃還蹲在定芳閣外的楊柳樹下,默默地看白述的馬兒吃草。
她喃喃自語道:“少將軍和小姐還真慢吶.”
今夜的月色很好,像極了話本里的少女與翩翩少年郎相遇時的場景。
“若是桃酒那老頭兒在就好了,凡間的月亮又大又圓,不似不泛洲那樣遙遠。”
“你還曉得回來?”
就在芩九專心賞月時,一個聲音冷冷地傳來。
“咦,你是誰?怎麼在我家門口啊”
那人從將軍府門前緩緩向她走來,他的眉角有一條很長的刀疤,只不過基本上被眉毛遮住了,才顯得不太明顯。明明只是個二十齣頭的男子,目光卻沒有一點少年人的靈氣,甚至隱隱透着一股戾氣。
這個畫面彷彿似曾相識唯一不同的便是這男子臉上又添了一條傷疤。
他長得是極好看的,看得芩九都有些恍惚了。
“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白述見她似識非識的樣子,問道。
“哦我想起來了.
你是剛才那個流氓!救”
說時遲那時快,白述一把捂住了芩九的嘴,將她抵在自己的胸口處,才不至於讓剛才的場景重複一遍。
這麼近都能不認得?本將軍的臉是該多麼沒有辨識度啊.
他等自己的怒火平息下去了,才緩緩開口道:
“上官芩九,你再同我耍這些小把戲,信不信我將你丟去喂蛇?”
他還沒將話說完,倒在懷裏的女孩整個人趴在他身上睡著了。
“喂,你”
白述從未有過這樣束手無策左右為難的感覺。
自幼父親就常告誡他:若想在軍營有所成就,就必須要少說,多看,放狠話。他也遵從了父親的意思。百姓將士,甚至是敵手,無一不敬他怕他,將他捧向高處不勝寒的位置。
只是他不曉得天下間還有這樣無賴一般的女子,來硬的,她裝瘋賣傻,來軟的,她又裝睡,這樣的女子,偏偏又還是他的妻子,一代忠臣的女兒。
“上官芩九,你簡直是無賴成精了.若不是你爹忠義,今夜你便睡在門口,我也不來管你。”
白述將芩九抱起來,一路罵罵咧咧地將她抱回荼靡閣去了。但芩九睡着也不安穩,不停地在白述懷裏翻身。
白述覺得他這輩子說過的髒話都不如今天的多。
他苦心孤詣營造出來的假象,被一個初生牛犢的小姑娘輕而易舉地就打破了。
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第二天一早。
芩九剛醒過神來,卻發現有一雙眼睛緊緊盯着自己,鼻尖又頂在她的鼻尖上。
“啊!”芩九嚇得一腳踹在了白述的肚子上,又將他踹出去了幾步遠。
“你這一醒來就踹人的習慣可真不好。”白述冷着臉撣了撣被芩九踢過的地方,無比嫌棄似的。
“那哪有人把臉湊這麼近動不動就嚇唬人的呀!你在我房裏幹什麼?”
“現在清醒了,你知道我是誰了沒?”
芩九從床上爬起來,湊到白述跟前圍着他細細打量:
“嘖你這刀疤倒是挺眼熟的,但你是是府里新來的僕人?還是”
“我是白述!”
“白述?我好像不認識你哎”
白述捂着臉長嘆一口氣。
原來這丫頭片子是個臉盲,記不住自己夫君的臉就罷了,連名字都記不住嗎?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芩九,畢竟府里的丫鬟僕人都喊白述少將軍,即便是玉溫棄,也是稱呼他為“我兒”,白述這個名諱,並未有任何人向她提起。
白述見芩九一臉呆萌疑惑地看着自己,簡直是好氣又好笑。
過了良久,芩九就跟觸電似的跳起來道:
“哦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小面癱。”芩九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指着白述喊道。
白述不知該高興還是該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坐到桌邊去倒了杯茶喝。
呼.總算是想起來了,累死了,永樂侯這樣聰明豪爽的英豪,怎麼會生出這麼傻的女兒。
“那這也不能怪我呀,我才見過你兩面,咱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如和茯苓兄待在一起的時間長呢。”
白述眼睛一瞪,將茶杯啪地往桌上一放,一骨碌從桌邊站起來,問道:
“你跟那個茯苓,什麼時候認識的?”
“就昨天呀?”
“才認識一天的人,你便同他吃酒?還是個男人?”
“呃不可以嗎?”
“你說呢?”
白述的臉色越發難看。
芩九心想:這人間有這麼多規矩嗎?不過是和人吃個酒都不行?
“好吧,是我錯了,我下次不會了.”
芩九撅着小嘴,兩根手指打着轉兒,認錯的態度還算誠懇。
白述一揮手,說:“算了,從前你父親護着你,縱使你生性活潑,胡鬧不守規矩些,我也不同你計較,你既嫁給了我,我自然會照顧你些。
但日後你要出去喝酒,你別讓人曉得你是我的夫人,來丟我的臉。”
“哎,此言差矣啊,我怎麼就丟你的臉了?我長得很見不得人嗎?”
白述心想:你若是見到自己發酒瘋胡亂說話的樣子,大抵就能曉得我的心情了
白述坐到她跟前,好生對她說:
“長安城不比北遇,人心自是複雜了些,你不要什麼人都拉着一起喝酒,明白沒?”
“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還不快去洗漱,好意思讓爹娘等你嗎?”
聽她答應了,白述也就退出房門去等着了。
“咦?我來這不就是為了訓斥她一頓嗎?怎麼又好言好語地相勸了?”
白述心中甚是疑惑,覺得自己是不是中什麼邪了。
“咦今日小面癱講話似乎溫和許多了,難倒打個仗打出什麼毛病了嗎?”
芩九之前偷聽八卦的時候常聽丫鬟們說,他們的少將軍千好萬好,就是不近女色,說話又太冷漠,話太少。長安城裏喜歡他,想嫁給他的姑娘數不勝數,其中不乏世家名門的女兒,個個國色天香。
聽聞左相家的小姐為了博他的眼球,還刻意在他行軍的途中找人來輕薄自己,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運氣好的話還能留在軍營朝夕相處,隨身服侍。
誰知白述將人救下,左相小姐表明要報恩后,白述竟點點頭,將她安排到后廚去幫將士們浣衣去了,整個過程不僅沒跟她說一句話,左相小姐更是連白述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這左相小姐就這樣幫軍中所有人洗了三個月的衣服,回來時那雙彈琴的手都粗糙得不成樣子了,卻連白述的面都沒見過。
芩九聽完這個故事之後心想:好一個生生打碎少女幻想的懷柔男人吶
“照這個說法看來,他應該不是罵我一頓,就該是整我一番啊?可我瞧他方才那個樣子,倒也不冷漠啊,教訓我的樣子還跟桃酒老頭兒莫名有幾分相像難道是良心發現了嗎?”
芩九搖搖頭,表示凡人套路深,我們這等單純小狐狸,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