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芳閣
北遇地界。
谷地主戰場上丟滿了的累累屍體和丟棄的戰車輜重，敵方早已騎鐵騎而去，少年一身銀鎧沾滿了鮮血，左肩上添了一道新的刀傷，目光里滿是嗜血的殺意，手始終保持着握劍殺敵的姿勢。
直到鐵騎軍掀起的滾滾黃沙落盡，他忽然脫力了，一下子就半跪在了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氣。
雖然嗓子已經乾渴地幾乎發不出聲音，少年還是厲聲令道：
“把兄弟們的遺體都帶回去！”
這個少年，便是赫赫有名的少陽將軍，將軍府的長子，驃騎軍主帥，
白述。
他用衣袖抹抹額頭的汗水，抬頭看看照耀着紅色土地的紅色太陽，亮得睜不開眼來。
算算時日，這場仗一連打了三天，自己也有三天沒有睡覺了，拿劍的手重地像個鐵塊似的。
“賢婿啊，你還好吧。”一個中等身材的高大中年男子騎着棗紅馬，從沙地里扶起了少年。
此人便是上官芩九的父親，也是白述的岳父，北遇永樂候。
“勞岳父掛懷，白述無事。多謝岳父及時調兵遣將前來支援，不然這一仗怕是要拖得更久。”
白述的嘴唇已經徹底沒有了血色，但他的高傲強制自己保持清醒。
戰事雖過，軍中仍有不少要是需要處理，他萬不能倒下。
“走吧賢婿，去我府上歇一會兒，軍營的事不宜操之過急，你若是倒下了，驃騎軍便群龍無首，軍心動搖乃是大忌。”
“.聽憑岳父教誨。”
北遇，永樂侯府。
上官宏爽朗地笑道：“哈哈哈，賢婿，這一仗多虧有了你，才能有如此的戰果。好！不愧是溫兒的兒子，有膽識！小九交給你，我也就放心了”
“岳父大人過獎，保家衛國本便是白述職責所在。”
“我永樂侯府離京甚遠，丫頭嫁去了京城不知是否習慣，我這女兒雖然體弱，生性卻固執頑劣地很，若是衝撞了賢婿，還得請你多擔待了。
對了，我溫兒師妹身子可還安好?還有白相之那老傢伙，他還活着吧？”
“家父家母一切都好，岳父大人莫要挂念。”白述淡然一笑。
“哎，想當年我與溫兒本是同門師兄妹，見不得外敵犯國，便相約棄道從戎。想當年，我與溫兒師妹青梅竹馬，誰知兩道聖旨一下，溫兒卻嫁給了白相之那老匹夫，我也不得不娶了定北王候的女兒常居北遇，二人再無緣相見吶。”永樂侯望着天，嘆一句造化弄人，
“對了，如今朝中事態如何.可有查到什麼人嗎？”
“朝堂的局勢並不安穩，先皇駕崩，皇位高懸無主，朝中勢力又盤根錯雜，如今值得懷疑的，一是手攬翰林院大權的右相遲凌，二則是鎮西將軍花去鶴這兩人若是聯合起來，實在是一大禍患。
太子殿下暫時退於東宮，待朝堂之人野心顯露，便會發密信召您回京。”
“嗯，太子殿下深謀遠慮，你我也不必太過憂慮。賢婿放心，我已安插了人手在東宮，若東宮有消息，他們會第一時間傳信於你我乃是先皇的部下，定然全力保全太子。若我不幸身死，萬不要告訴小九，日後也盡量別讓她回永樂侯府來，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是，白述明白。”
暫且看來，永樂侯忠心耿耿，為了大義甘願犧牲自己性命，如此忠臣，我是否也該對他唯一的女兒好一些?
“岳父大人，我也該啟程回京了。”
“這麼著急?好歹用頓飯再走吧。”
“多謝岳父大人好意。只是我臨走前答應小九，最多七日，我便回去陪她，白述不可言而無信。”
“哈哈哈，你疼愛小九自然是好，想當初，這丫頭還不願意嫁呢那你便回去吧。”永樂侯摸了摸鬍子，爽朗地笑出聲來，“不知這丫頭瘦了還是胖了，有沒有想家，還是又調皮了？呵呵”
永樂侯提起女兒的時候，硬朗粗獷的臉龐洋溢起溫和的笑容，但他不知道，其實他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只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
“如此，小婿便回去了。”
“去吧，代我同溫兒問好.”
拜別了永樂侯，白述便攜着自己的副將兼隨侍，領着八萬鐵騎軍凱旋而歸。
此時，定芳閣。
“哈哈哈，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芩九兄，不要拘束，姑娘們，還不給芩九兄倒酒?”信風不過喝了不到一盅酒，便開始耍酒瘋了。
誰知他一副紈絝的樣子，酒量卻如此差。
芩九和茯苓被一群露胳膊露腿的姑娘圍在中間，身邊還坐了個一直在發酒瘋的信風，完全看不到舞台上的人。
“茯苓兄，不是說帶我來看跳舞嗎？怎麼來這麼多姑娘?”
“還不都是信風叫來的，都看不到台上的跳舞了。可惜了那曼妙的舞姿，下一回還是就咱倆來吧。”
這倆孩子一門心思都想着看舞姬跳舞了，竟還嫌棄身旁的這些美女們太過礙事。信風嘲笑他們一句不解風情，便左擁右抱着上了花樓。
“茯苓兄，信風兄怎麼走了呀？”
“嘿嘿，他呀，自然是有要緊事要辦啦.”茯苓的笑讓芩九彷彿看到了涼亭里聊八卦的丫鬟們。
她們談論少將軍和自己的時候，也是這麼不懷好意地笑的。
“沒事沒事，別管他。來，咱們喝酒！”
他一邊說，一邊將身邊的姑娘都打發走了，二人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舞姬的舞蹈，心滿意足地喝起小酒來。
“芩九兄，你是不知道，這整個長安城裏除了醉仙居，就數定芳閣的杏花酒最好喝，聞着香，喝着甜，還格外上頭呢，你可要慢着點兒喝。”
茯苓不似信風那般好女色，一心只在了喝酒上，信風常說他：若是可以，你怕是要將這世上所有的美酒都當成美人兒娶回家。他也笑着表示贊同了。
芩九抿了一口杏花酒，咂吧咂吧嘴道，沖茯苓豎起了個大拇指：
“嗯，此酒只應天上有，這滋味兒簡直太妙了！”
“芩九兄果然是我的知音吶。”
茯苓大笑一聲，順手就搭住了芩九的肩膀，兩人喝喝小酒看看舞，好不愜意。
入夜時分，白述也率領部分精兵騎行進了城。
“啊這仗總算是打完了，哈哈哈，不知妙玉坊的姑娘們有沒有想俺啊！”
“你就得了吧，上回你還說要討定芳閣的倩倩姑娘做老婆呢。”
“嗐，男人嘛，有個三妻四妾的不是很正常，您說是吧，將軍?”
跟在白述身後的人除了他最親近的副將羌狄，便是一個身強體壯，騎在馬身上比馬還大一圈兒的將士頭頭。
此人叫毛多化，掄的兩把好斧頭，唯一的缺點就是話多。
白述瞟了他一眼，倒也沒說什麼。
今日還多虧是白述打了勝仗心情好，若是放在平時，這些人敢在行軍途中說個一言半語，到軍營之後都得拉去泡大澡。
在定芳閣外頭的小桃無所事事，索性蹲在地上數起了螞蟻。見少將軍從門前經過，便不由自主地行了禮：
“少將軍。”
白述看了她一眼，問道：
“為何在此。”
“回少將軍，是我見我家小姐在府中無聊，才帶她出來逛逛。”
“將軍府有規定，女子成親不足日子不得外出，她人呢？叫她出來隨我回去領罰！”白述不悅打量着定芳閣。
“回稟少將軍，小姐現在沒空，她正與茯苓公子在裏頭吃酒看錶演呢。”
小桃一五一十地回答。
她並非有意刺激白述去找她家小姐，她只是生的單純些，又沒經歷過兒女之情，哪曉得什麼吃醋不吃醋的.
許是小桃說話時的聲音大了些，白述身後的將士們全都聽見了，一個個憋紅了臉忍着笑，不看白述的表情都覺得將軍的頭上綠油油的。
只有白述的副將羌狄跟個沒知覺的木頭人兒似的不為所笑。
白述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波動，默默地下馬吩咐他的副將羌狄：
“本將軍還有要事在身，你帶他們先回軍營.剛才笑得最響的那幾個，統統拉回去泡大澡。”
“是。”
羌狄手一揮，其餘的將士便整隊隨他入營，儘管心裏再怎麼想笑，現在也得裝作若無其事。
若是能再看見平日裏冷冷淡淡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將軍吃啞巴虧的樣子，即便是要泡一個月的大澡也心滿意足了呀
白述一甩戰袍，將馬韁繩交到小桃手上，便踏足進了定芳閣的門。
雖然只是一紙婚約在一起，可大晚上的，怎麼能放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更何況，她還是上官宏的女兒。
定芳閣內。
“茯苓兄你不是說，你酒量，全京城你稱第二,嗝，沒人敢稱第一嗎?嘿嘿，你吹牛你看，我還能，還能站起來呢.你輸了.”
“芩九兄，佩服.你小心些，不要，不要有把狐狸耳朵露出來了”
芩九趴在茯苓的身上傻笑着，驕傲地重複：
“我贏了是我贏了。”
就在芩九得意洋洋的時候，忽然有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緊接着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沙土味兒。
一個男子將她拉到了一旁的小巷子裏，捉着她的雙手將她抵在牆上。
“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