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氏 第三章 雷州少年錄2
烏雲籠罩着整個雷州城。
。
躺在樹叉上的阿迪莫卡仰望着灰濛濛的天空,像是發現了雲中藏着怪物,正在與他對視。他總想看禿這一片天,想烏雲之上到底有什麼,他想着想着,突然想起“還沒收衣服”,他叼着一顆樹枝,恨不得把樹枝嚼爛,可韌性太強了。
本來今天是幾個人約好出來打點野味的,卻在中途走散了,莫卡怕他們回來找不找人,所以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等他們,素不知等到了烏雲還不見人。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弄到什麼東西”莫卡悠然的說,兩手空空的他不想再裝了,他深知自己不是找吃的料子,他是等吃的東西。
學院會每個月給每個人固定的樞錢,但是阿迪莫卡和他的朋友這個月的用度,早已還掉上個月欠酒館子的酒子錢,如今生活潦倒,被逼自力更生,
“莫卡,快跑。”樹林裏跑出一名神情慌張的黑蠻子,左手拿着一個包袱,莫卡還不知道發生什麼,就被他拉着跑,可在他跑的過程中,回頭瞟了一眼,瞬間頭皮發麻,跑的比黑男子還快,
……
雷州城內有座大別院,它是雷州王室給尚城院建立的一座學子院,專門供給那些沒有地方住的學生,像阿迪莫卡這一類學生。府內沒有管家,沒有僕人,就連護衛都沒有,但一切都運行的很正常。院內的一座高牆將男女學子分隔兩面,男左女右,男子們將它稱為南牆,而女子們卻將其稱之為男牆。
他們跑回了雷州城,躲在乾貨堆里,因為剛才進城的那一刻,莫卡感覺身後的雷人提着棍子掃把在追他們倆。兩人急促地喘着第一口緩氣,阿迪莫卡饞扶着頂上的破竹籃說,“朱戈,我怎麼感覺他們在追我們”。
旁邊的這位白髮黑蠻子是莫卡的室伴,是室伴宮田的隨從之一,還有一名叫老王。
“不知道,我聽到他們喊捉小(雞)賊”朱戈一臉嚴肅的說。
“倒霉到家了,從山上的一窩蜜蜂,到街上的一群人,從最初的嗡嗡嗡變成捉小雞,更可恨的是,不知道是誰喊了個捉淫賊,搞得整個隊伍喊起了捉淫賊。淫賊?這讓我想想到了老王,那個號稱雷州城的少婦殺手,任何一家的寡婦都逃不了他的辣手探花,但他卻是我們的生活糧票,在他每一次抱着衣服回來的那刻,我就知道今晚餓不了。”
雨瞬間傾瀉而下,在雷州城上空形成一根龐巨大的圓柱。
朱戈在屋檐下探出靈動的小腦袋,張開大嘴去接從屋檐滾落的雨水,他嘗了一口立馬吐掉,苦澀刺舌。莫卡與他在破廢房屋下着急的等待,他們在等人,等一個慫頭慫腦的李波和一個馬壯般的漢子。
一天前。
宮田拿着一塊多處補洞的黑布,弒擦那把發鈍的匕首,突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行,這樣下去不行,我堂堂一國王子,現在成了欠債的街徒子,連出門都怕被討債。”
“主子,你現在是質子的身份。”朱戈雙手抱胸說。
“質子又怎麼了,我好歹也是王子呢。”
“扶南部還有十幾個王子呢”
“你不出聲不把你當啞巴”
“嘿,要不我們去……打劫。”宮田興奮的揣摸着匕首說。
“不行,不行,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好質子被斬頭,要是中間出了個什麼差錯……”
雙方交戰前,質子就是拿出來咔嚓砍頭的作用,除此以外,還真的想不出質子的用途,所以雷州城裏遊盪的質子們都是一隻待宰的雞。質子都有個人伴當,名義上是保護質子,暗地裏都是陪葬。
“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宮田轉身問莫卡的意見。對莫卡而言,宮田怎麼也是一名質子,有着自己的身份,朱戈與老王有自己的職責,而自己…身份不明,感覺就是普天的遺子。莫卡只能隨着他們,也只有他們才讓自己覺得自己的存在,說了句“贊同”。
這時宮田又突然改變了主意,要是打不過怎麼辦,你說我連只可愛的小兔子都不敢殺,打劫真的成嗎。朱戈立馬反駁,殺只兔子有什麼難的,手起刀落分分鐘的事。住口你個嗜血之徒,小兔子辣么可愛,宮田傷心的罵道。
“要不我們去殺兔子吧,內個大英雄不是先從開刀學起殺人的。”正因為莫卡這種想法,成就了他以後變成惡魔的開端,手起刀落,血泉噴到他臉上也毫不猶豫。
“主子連個耗子都怕,我還不信他敢動兔子呢。”朱戈小聲說,不料宮風一個厭惡的眼神,盯到他渾身發麻。
“那現在我們是不是應該先立個幫派,到時候出場能報個幫名,震懾一番。”宮田捋着沒有鬍子的下巴說。
“殺個兔子至於嘛!”朱戈又小聲嘟嘟。
陷入沉思。
“要不就叫…”莫卡剛要說南海幫,卻讓宮田搶先插話,聲音覆蓋前幾個字,“肆人幫”。
四,古體肆?
“昂”(一頭黑線)
“就這麼決定了,以後我就是老大,你們分別是大長老,二長老和三長老,幫會的興衰靠你們了。”宮風說,兩人沉默。
……
大致就是這樣子,兔子還沒抓到,我們卻淪落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抓。
“怎麼那個東西在動”朱戈突然拉着莫卡的肩膀說,話說雜物堆里還真的有東西在動,兩人懸着顆心看着裏面的一舉一動。一顆腦袋突然伸出,還好兩人心臟能力夠強,不然還得嚇死。朱戈上前一抱,激動的擠出眼淚:“老大,你終於回來了”,衣冠凌亂的宮風胸前抱着只母雞,它還在掙扎的咯咯咯叫。
宮田揮拳打在了朱戈的腫大肥臉上,他居然認不出伴當朱戈,因為臉上紅腫的蜂包?他問了句你是誰,朱戈這才捂着臉蛋回應他,我是豬…哥。
“老大,你去哪了,這雞……”莫卡不解的問。
“偷的”宮田說完后,朱戈認為並不是偷的,以主子他的性子,頂多就是和母雞搶了一把雞飼料。莫卡終於明白喊抓的賊應該就是宮田了,那一切都水落石出,問題是老王去哪了。
……
噠,噠,噠…的聲音,還有越漸越大的喊打聲抓淫賊,三人同時看見了跑過來的馬壯漢子,“淫賊老王”,三人都警覺的將自己隱藏了起來。雨滴的聲音清晰可聽,包括各自的呼吸,馬壯漢子在他們面前剎住腳步,一隻母雞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那隻母雞在不停地抓和啄宮田用來隱藏的大擒蘿,他臉上的表情由垂死掙扎變成了如見春天。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眼前的這位只穿一條粉麻短褲、光着膀子在雨中奔跑的馬壯漢子,他除了比我們正常人高一個人頭,僅剩下滿身肌肉這個優點,居然就是雷州城內傳說中的少婦殺手。
“主子,我就知道是你”老王一把翻開雜貨堆,該死,你那吼天的嗓子能發亞嗎,現在到好,人群堆里有個油膩大叔說了句他們是同夥,就把我們劃分成淫賊了,三人恨不得想抓把泥土塞住他欠揍的嘴。
整條街成了由宮田帶頭的肆人幫,猶如千軍萬馬,排山倒海之勢,街邊的貨物架齊齊撞爛,後面的人聲音不斷的喊捉淫賊。
……
炎平執教來回反覆揣摩着手掌,內心非常的焦慮不安,一來擔心卧床不起的許平,二來提驚書院的魔子莫卡,他早就該殺了莫卡,尚城院四大執教除了炎天以外的其餘三名都持有共同的意見,想殺了莫卡,僅僅是因為親眼見證了他是魔王之子。阿迪莫卡入院時,在四大執教面前變成了諸天共焚的嗜血狂魔,那個失去了本能意識的莫卡,讓魔神佔據身體的莫卡,瞳子裏陰藏着赤練的修羅場,散發出血腥的氣息,這個場景在四人的記憶中無法抹去。
“炎天,院長到底為什麼要收留一個惡魔。”炎平問。
“炎平,你知道黑菊團嗎,那個擁有南北大陸命脈的黑團。”炎天執教沒有回答炎平的問題,反而問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早已麻木,炎平作為一個新生執教,對世道自然不解,他凝問道,黑菊團?
“黑菊團,南蠻南海城最詭異的團伙,分佈於南北大陸,胸前綉有一朵黑色的盛菊,金絲布邊是讓那朵黑夜裏盛開的菊花能在大地上盡情發揮。當年南蠻王朝先代君主蘇德邦列,親率五千南蠻最精悍的雷騎踏入扶南部,勢壓胡人,可後來除了蘇德邦列與一千多號人馬能回來,其餘都消息全無。蘇德邦列回來后,將所見所聞傳給後世王孫。當時,他領兵到南海城,本想一舉踏平扶南部落,可是中間出現了變數,你知道是什麼嗎?”炎天執教說著突然問炎平。
果然,學院大執教的位置能穩如泰山是有原因的,炎平在想,五千雷騎,那可是南蠻三份之一的鐵騎。雷騎,在雷州城找不出兩萬匹,一次出征便用掉五千,自損四千。“難道黑菊團擁有比雷騎更猛勇的鐵騎”。
“他們就是一個不到萬人的團隊,而當時南海城內只有不到五百人的黑菊團”炎天解釋道,炎平嚇着了,以一敵十的能力,他覺得雷州鐵騎是整個大陸最強悍的,以一戰十應是鐵騎戰黑菊。說“這算不算逆天”。
炎天看到炎平一臉疑惑又吃驚的樣子,自然間覺到可笑,說道:“當時院長和我說了之後,也是這個表情,想知道他們是如何以一敵十的嗎”。炎平嗯了一聲,炎天總是把故事說得迷糊離神,勾人心弦,像酒樓里整天給讀者留下懸念的說書人一樣。
炎平開始聽着迷了,方才對孩子的擔心轉瞬即逝。
“鐵騎進城的前一天,黑菊團聚在城內,舉行神秘的儀式。”炎天執教說。
“他們齊齊獻出生命,用自己的靈魂與地獄使者進行了一場交易。”炎天執教又說。
“所以鐵騎大軍對陣的並不是黑菊團,而是地獄魔鬼。自黑菊團獻上了魂魄后,就不再是人,不再懼怕生死,更像一群活死人,身中多刀而不倒,你說邪不邪乎。”炎天執教又說,炎平點了點頭說,“邪”。
炎平執教很認真的聽着,像聽話的孩子聽着老丈人說睡前故事。
“我們稱那種人為魍魎,接下來就是君主蘇德邦列退讓南海城。”炎天執教再說。
我們無法想像魍魎之術的恐怖,聖書樓的秘閣處就有本聖書記載,是指鮮血淋漓過的地方就有魔鬼。
炎平還是不明白,“這又與身為魔王之子的莫卡有着何種關係”。
“你可了解過南蠻王室?”炎天問,炎平執教皺眉,神情嚴肅,想這又與王室有何關係。
“莫卡是南帝的妹妹阿迪莫卡的孩子,那個十六年前為兩國的聯誼而遠嫁唐國的公主,因此才得以使雷州城能在南蠻站穩腳跟。”炎天盯着他的眼睛說。又說:“你別忘了,如果不是公主,雷州城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我知道你一直對莫卡存在偏見,但是院長的意思是…讓莫卡通過內院的考試,好自為之吧。”炎天執教看見炎平執教像受到了刺激一樣,獃獃的,炎天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
炎平執教看着炎天消失在門外,不由雙手握成了拳頭,狠狠的眼神道:“莫卡,你欠我兒子的逃不了”。
……
細雨朦朧着整個雷州城,雨量變少了,肉眼可見。西街的學子院大門外圍攏着許多雷州人,有的是路過買菜的老太婆,有的是學子院裏的學生,還有湊熱鬧的市井之徒。
學子院的學生推開人群擠了進去,地上躺着四名被五花大綁的男子,全身只留一張嘴巴沒封住。他們正是莫卡與李波他們,剛擠進來的學生看到地上有塊粗糙的牌匾,便一字一頓的念:“道德敗壞之徒”。
男子這一念,莫卡,朱戈,宮田人相繼將臉埋在石板地上,唯有老王翻不了身,像湖裏的死魚一樣仰着,他多次掙扎,慢慢的發現無法轉身,便持有理的說:“東西是我偷的,與他們無關。”
話說,人群將他們四人圍在圈裏,宮田捉的老母雞似乎和他有仇一樣,不停的啄他。有個路過的的男人,斯斯文文的說:“他們好像是尚城院的學生呀。”
“狗屁學生,整天遊手好閒,偷雞摸狗,勾引城裏的寡婦。”一個拿着鋤頭大叔看着老王說。
那人一聽,“該”,之後吐了口痰離開。
宮田可是結結實實的聽在腦子裏,心想:“我的娘呀,父王我是不是你親生的,都給我安排了什麼人,”
宮田是胡人部落首領的兒子,當時要求交人質,就對宮田說去雷州王朝結盟要交談使者,這個光榮的任務只有他能勝任,還說會給他安排兩個得力的助手,保護他的安全。如今未曾聯繫過,後來朱戈才告訴李波,交談使者就是去當人質,他父王是看上他傻乎乎的好安排。
早此時候,有人建議將他們四人送進牢獄,可奈何城東城南的女人們都過來唯護他們,有的女子還大罵她那個起鬨的丈夫不管用,人家小伙是國家棟樑。個別女子扯着丈夫的耳朵給老王拋了個眉眼,然後大罵大咧的回家。
因為那些女人的功勞,人少,起鬨不了,衙門對這件事更是管不了,因為沒證據,那隻雞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所以不算小偷,女子們處處護着老王,沒法關起來,可只有少數自稱高德道之徒將他們綁了起來,送到學子院門前,還掛插了個牌子才離去。可能是道德敗壞之徒這幾個字,沒人為他們鬆綁。
有三個身材婀娜多姿的寡婦遲遲不肯離去,心疼淋雨的老王和他那性敢的胸毛,還大罵其餘三人,說他們三帶壞了老王。
有時我就納悶了,老王哪裏好了,一身壯頭壯腦的,除了在學院裏,他就是個暴露狂。他也有他的個性,雖說有點噁心,但他確實夠仗義的,無論在幹什麼,都不忘記他們幾個。
阿迪莫卡忽然打了個噴嚏。(應該是炎平在罵他)
老王關心的說:“感冒了吧,今晚可能有點冷。”,然後娜娜捏捏的擠到莫卡的身邊,他能清晰地感到莫卡在抖。朱戈,宮田也挪向他,四人緊緊相靠,用身體的餘溫給莫卡取暖。
“有你們真好”莫卡很想站在午後的陽光下和他們一起打水漂,和他們一起躺在山坡上聽老王聊着哪家的女人活好,然後哈哈傻笑一整天。
“好你個頭,你個豬隊友,不是你中途跑不動,我們也不用回來背着你跑,大可不會這樣。”老王言詞犀利的說,他怕莫卡睡着,怕他像最愛自己的奶奶那樣,睡著了,怎麼都叫不起。
“嗯?莫卡。”朱戈喊,宮田眉頭緊皺,他沒有見過血,也沒有見過人死在他面前,此刻他不知道能做什麼,奈何自己動彈不得,不然早就扛他回去,回到他那個暖暖被窩裏。
“我很累,我想睡覺了,但是我好像聽到那個猥瑣的老王在叫我,感覺到朱戈在推我。我看到了一抹光暈,光暈下有些許的溫暖,還有長發飄飄的白衣女子,她的頭髮觸及我的鼻樑,是……美杜莎女神。”莫卡想着想着就睡著了。
……
天晴了,天空呈現出大海的模樣,偶爾還有幾朵灰濛灰濛的雲兒,書院後山的那座涼亭讓雨水徹底洗去污垢,先前的那名老者深邃的望着天空,眼裏全是……眼屎。
阿迪莫卡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躺在了不是自己的被窩裏,床邊還坐着那名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女子,與他在光暈下看到的天神美杜莎有些相似。
白衣女子看見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二話不說的朝門外走去。阿迪莫卡艱難的撐起身子,將帘子拉成一條線,他驚愕着,這裏不是他的住處。她拉開被子,穿上鞋,殘扶着一件件棕紅色的木具來到門前。
“雨停了”莫卡用一隻手擋住溫柔刺眼的光芒說。
阿迪莫卡緩緩的放下手,沉住了呼吸,他不忍心打破眼前的景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