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午睡與夢
二表姐的不幸，讓高有田感到心裏有點堵。然而，眼下又不能改變什麼，能做的事也只能是先把她接回來，換一換環境，是最好的辦法，可回到娘家，她又得面對家人，尤其是大哥的婚事也因此吹了，她肯定也不會好受。罷了，不如讓她去步家村茶廠那頭，或許有了事做，可轉移她的注意力，逐步走出過去，淡忘過去。
看着外婆、二舅母和大表哥他們在忙着，高有田覺得百無聊賴，呆坐了一會兒，一陣困意湧來，不知不覺，靠着椅背就睡着。
雖然年輕，身體棒棒的，但畢竟這身體也不是鐵打的，在紅樹林裏與田大鳳惹下了一筆糊塗賬，田大鳳又是虎狼怨女，來的那可都是真刀實槍。
恰好外婆這時看過來，看到外孫在打盹，頓時心疼萬分:這孩子還在長身體啊，又當文書，又要種地，聽說還跟人合夥辦了茶廠，年紀輕輕的，挺不容易的。
“孩子，可是累壞了？三丫他娘，你帶有田這孩子到房裏躺一會兒，別涼着了。”外婆疼愛地說。
“好哩，呵呵，到底是孩子，說睡就睡。”正忙着的二舅母抬頭看到有田這小子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禁不住大笑。
隨即，放下手裏的活兒，跑了過去，一把扯起高有田的胳膊，說:“有田，回房去歇着。”
高有田此刻是睡意難擋，在睡眼惺忪中，跟隨着二舅母來到一間裏屋。進了屋，二舅母三下兩下的整理好床鋪，扶着有田上了床躺下，並給他蓋了一床薄毯。
看着安然自在地躺在自己床上的男孩，手長腳長，高高大大，幾乎佔滿一床，此刻她才真正發覺當年的那個性格有些木訥的男孩已經長大了，那輪廓既陌生又熟悉，但憑着一種女人的直覺，模樣還是那樣俊，但給人的感覺確實又不大一樣，似乎多了一種讓女人一見就心動的東西，這就是那些城裏人所說的男人的氣質和魅力嗎？真是奇怪，一個人咋會變化這麼大，難道真的是因為多讀了一些書嗎？當年有田和二丫兩小無猜，大夥都說這兩個孩子很般配，可惜當時高家又窮得叮噹響，要不然真的可以考慮親上加親，唉，那想到高家能有今天，說來還是咱家二丫命苦，沒這個福氣哩。
二舅母靜靜地端坐在床沿，端詳着甜睡中的男孩，一陣神思恍惚，嘆息連連。端坐良久，她才想起大廳里的活兒，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的天啊我在發獃啥？那可是在分禮物啊！難得吃上一頓的豬肉，白花花的大米……
“不好！”這時，二舅母好像聽到幾個妯娌吱吱喳喳的說話聲，似在討論着分禮物的事，頓時面色大變，趕忙往大廳跑去。
一邊跑一邊想:“老天，千萬別給那幾個騷貨抽了好籤，拿走了老娘的那份豬肉，那可就虧大了，剛才分豬肉時，肉瘦且骨少的那一份老娘可是暗中做有標記的，誰要是敢跟老娘搶，今兒老娘可就六親不認了！老娘拿好的又咋了，有田差點成了咱家的二姑爺呢，這不，有田睡覺也只認老娘的床，跟我爭，哼，幾個不要臉的騷貨！”
……
教堂里，一場簡樸莊重的西式婚禮在進行。新郎高大帥氣，新娘美麗大方，郎才女貌，羨煞觀禮的嘉賓。
牧師：“高有田先生，你願意娶這個女人嗎？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高有田：“我願意！”
牧師：“池秋雲小姐，你願意嫁給這個男人嗎？愛他、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池秋云：“我願意！”
牧師:“有沒有人反對這對新人結為夫婦？”
“我反對！”
“我反對！”
……
這時，突然闖進一群女人大鬧教堂，紛紛表示反對，緊接着，場面失控。
高有田大汗，領頭的女人是吳飛鳳和那個彪悍的虎妞，後面跟着有步芸姐妹、二妞、春鳳嫂子、義姐張萍、清姐、劉玉蓉、秀荷嫂子、田艷，連喬雪也來，哇靠，後面好像還有一群怨女怨婦在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高有田，你這沒良心的，你結婚了我們咋辦！你就這麼狠心扔下我們不管了嗎？今天你一定要當面說清楚，到底要她一個人，還是要我們！……”吳飛鳳雙手叉腰，嚴詞逼問。
“這……”高有田心亂如麻，猶豫不決地轉頭看向池秋雲。
池秋雲俏目閃過一絲失望和果決，說:“高有田，你真讓我失望，我頂着巨大壓力跟你私奔，沒想到你三心兩意，到處留情，做了又不敢擔當，我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我無法容忍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我們這個婚還是不結了吧，你根本就沒想好，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打攪我的生活！”
說畢，絕情地轉身，飄然走出教堂。
隨後，大鬧婚禮的女人們，還有觀禮的嘉賓們，鄙視地看了呆立當場的他一眼，哄然散去。
“不！不是這樣的！你們要相信我啊！喂……你們別走，聽我解釋啊…”
高有田醒覺時，高曠的教堂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急忙追了出去，出了教堂，卻是一個人也沒見到。他追啊追，不知追了多久，又走了多遠。
驀然回首，身後的教堂早已消失，而自己竟然置身於茫茫的原野中，像一個被全世界鄙夷的棄兒，茫然無措。
“愧見家人，羞見親友啊！秋雲一定恨我三心兩意，四處招惹女人，再也不理我了。步芸她們也一定鄙視我薄情寡義。我該怎麼選擇？！要是從此失去了這些心愛的女人，哪人生還有意思呢？當真是兩難啊！高有田啊高有田，這是你貪得無厭卻毫無主見的結局，以後你該如何面對這些深愛自己的女人，又怎麼立足於世？真是失敗啊！”
忽然前面搖曳着一盞馬燈的亮光，一個熟悉而親切的身影漸行漸近，那不是母親嗎？是啊，如果說這個世上有一個無論他做了什麼錯事都不會嫌棄的人，那就是自己的娘親了。
“雲兒，雲兒……你在哪裏，跟娘回家啊…”娘親提着馬燈，跌跌撞撞地走着，不住地呼喚着他的名字。
高有田淚眼朦朧，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應着:“娘親，我在這兒！”
“小夥子，你大概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娘，你……見着咱家高雲嗎？”
然而，母親似乎並不認識自己，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這是怎麼啦？我明明站在娘親面前，為何娘親認不出自己。
高有田大急，喚着:“娘親，我真是你的兒子高雲，你怎麼認不齣兒子了！”
“不，你真不是我兒子。”母親搖了搖頭，說。
高有田大驚，娘親的眼睛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於是靠前扶着娘親，打算讓娘親好好辨認，可沒有想到娘親的身影瞬間消散無蹤，只留下一句話語:“小夥子，謝謝你，可你真的不是我兒子，要是有緣，咱們下輩子做母子吧。”
“娘親……”
高有田驚急之下，大汗淋漓地醒了過來，發覺自己躺在二舅母的床上，原來是做了一場夢，夢中的娘親是重生前的娘親，而自己已經不是高雲了，難怪娘親認不出自己。
“兒子啊，可是想娘了，是做惡夢了吧，別怕，娘不是在這兒嗎？”這時，一個高大豐腴的身影風風火火地沖了進屋，一把將高有田緊緊地摟在懷裏，心疼地撫着他的頭，安慰說。
來人正是那個便宜老娘田淑珍，她半路遇到來找她的冰兒和三丫，聽說兒子到了，於是急沖沖往回趕，一進屋就問:“我兒子呢？”
恰好這時聽到兒子在夢中喚娘，暗喜道:到底是母子連心，做夢都掛着娘，娘沒白疼你。
“有田在二嫂屋裏歇息了，想必是做夢了，呵呵，這孩子還真是一刻也離不開娘哩，小姑就是好福氣，生了個貼心又有出息的兒子，真讓人羨慕哩。”三舅母說。
二舅母則忍禁不住，捂嘴輕笑，打趣道:“一個急沖沖地跑來外婆家找娘，一個急沖沖回來就到處找兒子，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真受不了你們母子倆。”
“呵呵，羨慕有啥用，有本事也像人家淑珍一樣生一個有出息的兒子出來呀，下半輩子也能享清福了。”大舅母瞥了三舅媽一眼，乾笑了一聲，帶刺地說。
“唉，咱是沒這個本事了，不過我看大家彼此彼此吧，大嫂保養得這麼好，或者還能生一個出來吧……”三舅母也不是好惹的貨色，回嘴說。
“騷蹄子你……”大舅母面色一變，眼看火藥桶就要點燃。
“咳咳……好了，少說幾句吧，孩子們都在這兒，都是幾十歲的人了，積點口德吧。”這時，外婆出面救火。
田淑珍也顧不得幾個嫂子的打趣，更不理會她們明爭暗鬥，心裏牽挂著兒子，於是急沖沖地往卧室闖去。
正好看到兒子滿頭大汗，臉皮蒼白，頓時母愛泛濫成災。
尚未完全從夢裏走出的高有田也覺得這份母愛珍貴，緊緊地依偎在娘親懷裏，心想:有娘親真好，還是娘親的懷裏踏實，如果可以，誰會願意離開呢。
良久，母子倆似乎都沒有打算分開，就這麼相擁着，連站在一旁的冰兒都實在看不過眼了，於是說:“咳咳……媽，你看你把我哥憋得，臉都紅了，讓我哥透透氣吧。”
田淑珍這才想起身邊還站在女兒冰兒和三丫，回頭瞪了女兒一眼，說:“咋了，你二哥做惡夢嚇着了，媽安慰一下又咋了，就你多事，去去，給你哥打點水來擦把臉，他一路來多辛苦呀，滿臉土塵，瞧，這衣服上還沾着海泥呢，兒子呀，這是咋回事，你不會是路上不小心翻落到紅樹林裏吧？”
說著，她又在兒子身上嗅了嗅，皺起眉頭，還真是聞到一股海水的苦澀味和一股怪怪的味道，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
“咳咳，沒事，只是路上看到紅樹林，驟然想起童年的一些事，於是到紅樹林裏玩耍玩耍。”高有田尷尬地笑了笑，說。
“噢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田淑珍隨即想到兒子當年與二丫的那段感情，心裏咯噔了一下，暗忖:“不好，這傻小子不會又想起二丫那丫頭了吧，二丫頭都是結婚的人了，而且還關係朝東的親事，別再鑽牛角尖，再去招惹二丫，搞黃了朝東的親事可就不好了。”
於是又婉轉勸慰說:“兒子呀，當年的一些事，既然過去了就過去了，那時你們都還小，有些事當不得真的，咳咳……二丫她也是不得已，但她有自己的生活，你也別一直放在心裏，你放心，娘回頭好好替你尋個好一百倍的姑娘，以我兒今時今日的身份，還怕找不着好媳婦嗎？娘就是傾家蕩產也會給找個好身段、好心地的姑娘！”
呵呵，娘親這是想到哪了？咋突然扯到娶媳婦的事上來了？二丫的事還真不是什麼事。他到現在為止，對二丫這個人也沒多深的印象，更談不上感情了。
這時，冰兒和三丫打來了清水，娘親親自替高有田擦臉，搞得他很不好意思的，特別是冰兒在一旁擠眉弄眼的，真是受不了。
擦了臉后，二舅母有些誇張地搖曳着腰身進屋來，問有田可睡得好。
有田說:“謝謝二舅母，睡得很好。”接着，二舅母又邀功似的說，她這被單枕套可是才換洗過的，乾淨着就是二舅都還沒福氣享用過。
咳咳，這都扯哪兒去了？不就臨時睡個午覺嗎？還真是八婆！
也許是感覺到小姑的目光不善，小姑生個出息的兒子，她還有求於人，不敢得罪小姑，要是過去，咱也不會給半點好臉色你，哼哼…
二舅母這才記起進來的目的，乾笑了一下，說:“有田呀，你大舅二舅三舅，還有表哥表弟們都來了，在大廳等着呢，外婆讓你出去見見，說說話兒。還有，咳咳，昨晚二舅母在電話里提到你表哥的事，請你看在二舅母當年照顧過你的份上，照顧下他們，好嗎？”
“放心吧，能照顧我會儘力的，都是親戚。”高有田點頭應着。
“嗯嗯，那就拜託有田了，二舅母會記着你的恩。那個淑珍呀，當年我……咳咳，對不起了，是我心眼小，眼光淺，做得過分了些，那個……你不會還記恨着我吧。”二舅母得到有田的答覆后，心裏踏實多了，連連道謝，又向田淑珍賠禮道歉。
田淑珍沉默了一陣子，淡淡地說:“都過去了，不提那些舊事了，有田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儘力做到，只希望你以後能待爹媽好一點，還有我二哥是老實人，身子又不大好，你也別老欺負他。”
二舅母忙應着:“嗯嗯，那是那是。”
這麼多長輩在大廳等着，高有田哪好意思繼續待在卧室里，於是隨娘親和二舅母出了卧室，走向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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