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退婚(二)
“咳!咳……林小姐請講。”
“請問這婚約祁世子是何時知道的?”
“近日。”
“好,”林若微點點頭,又道,“我自詡出身名門,文采容貌又皆是上等,請問是有哪裏配不得祁世子嗎?”
“非也,”祁善咳了咳,啞着聲道,“感情一事無關文采容貌,有緣無分而已。”
“不錯,”林若微想了想附議道,“感情一事的確不能以外在文采衡量,是我目光短淺了。不過,祁世子既要退婚,是因為有了中意之人嗎?”
她見祁善點了點頭,卻就此打住不再追問,只道,“可若今日這婚約退不了,祁世子又將如何自處呢?”
祁善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毫無猶豫地道,“今日不成他日總能成,總之,我絕不負她。”
“噗——”
聞言,林若微忍不住一下笑出了聲,她極為讚賞地瞧了瞧他,嘴角含笑邊向門外走去邊道,“好!這門婚事我答應退了。”
祁善懵住,在她即將出門的剎那開口問道,“為、為何?”
林若微站在門口,逆着光轉身回眸一笑,道,“問了你這些話,我便知你不是一個喜新厭舊知難而退的人,亦知你心若磐石非我所能強求。既如此,為何不成全了你呢?或許,這也是成全我自己的一個機會呢?哦,對了!你可以還手的!”
她露出一個極好看的笑容,指了指祁善的傷痕,神采飛揚地道,“不必覺得虧欠了我,虧欠了林府。我可是京都第一美人!難道沒了你,我便嫁不出去嗎?”
“不……”
“知道就好!”林若微爽朗一笑,道,“好好待那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你負了她,我定不罷休!”
言罷,她轉身走出房門來到了一直在門外等待的林啟寒面前,放下裙擺行了一禮,柔聲道,“父親,退婚吧。”
“什麼?”林捷厲聲道,“他竟還敢退婚!看我不……”
“大哥!”林若微急忙伸手攔住了她,道,“不是他,是我!是我願意退的!”
她看向林啟寒,慢慢解釋道,“聽母親說,這門親事是當年祁夫人與母親私下定的,根本也做不得數。況我與祁世子自幼不曾相見,如今更如生人一般,哪裏做得夫妻呢?”
頓了頓,她接着道,“我知道父親和大哥是不忿我被人退婚,可是即便我被退親了那又如何?父親若願意,即刻便在府外貼上招婿榜文,女兒相信,不出一刻定會人滿為患!”
“你……”
林啟寒長嘆一口氣,心中何嘗不知這是林若微在故意寬慰他呢,只是他到底也不能真的把祁善如何,如今也只能認下了,便拉住了衝動的大兒子,對林若微道,“好孩子,你放心,日後父親定給你找個更好的人家!”
言罷,他抬手吩咐手下道,“送祁世子出府吧!”
祁閆接到消息急匆匆從軍營里趕到尚書府的時候,就見自家孫兒渾身虛弱,傻笑着被林府下人攙扶着送了出來,仔細一看,前胸後背上還留着不少被拳打腳踢過的痕迹。
他連忙下馬,兩步跑到跟前伸手從林府下人手中接過了祁善,焦急地道,“善兒!善兒……這是怎麼了?”
祁善費力地抬頭看了看他,繼續傻笑道,“好事!退婚的事成了!”
“什麼?”祁閆更加驚訝了,他忙道,“你親自上門去退婚了?他們沒打死你?”
“打了……沒死。”
祁善擺了擺手,迷迷糊糊地道,“祖父,快回府吧……再不醫治,就真死了……”
聞言,祁閆點點頭,一溜煙兒麻利地帶他走了。
誰知到了晚間,宮裏頭卻傳來了懿旨,還言明只要祁善一人入宮,祁閆雖心疼祁善卻也只能同意,待他走後又親自帶上禮物去了林府賠罪。
夜裏的宮城比白日更添了一分幽深,祁善到了梧桐宮,卻見屋內不止皇后一人,下首還坐着正低頭垂淚的林夫人。
他一瘸一拐地慢慢挪進去,強忍着傷痛跪下行了一禮,道,“臣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安好?”
從他一進屋皇后便看出他行動不便,又隱約瞧見他臉上也有傷痕,當下心中便擔憂起來,又顧及林夫人在此,只好板著臉道,“安好?你闖下大禍,本宮豈能安好!”
她厲聲道,“林小姐性情溫和美若天仙,這門婚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還敢挑剔?來人!宮規伺候!”
祁善與林若微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旁人並不知曉,因而這些年上門提親的人不再少數,可是林家全以林若微尚且年幼的名義婉拒了。這些皇后一直看在眼中,如今祁善親自上門退婚,叫皇后對林家更多添了愧疚,不得不親自懲罰了祁善為林家出氣。
門外等候多時的內侍立刻應聲進屋,將祁善托到院子中間壓在寬凳上,一左一右地打起了板子。
皇后雖沒有直言要打多少,但宮刑一向是三十大板起步,可那兩名內侍才堪堪打了十板,就見祁善的背部慢慢浸出了血跡!
二人對視一眼連忙停了手,衝進屋中對皇后回稟道,“啟稟皇後娘娘,祁、祁世子背部打出血了……”
“打出血了?”皇后一拍桌子起身道,“怎麼回事!”
她說完立刻又後悔了,偷偷看了林夫人一眼,見她果然面色有些不滿,忙坐回了椅子上,忍住擔憂冷冷地道,“出血又怎樣?繼續……”
“算了,”林夫人卻勸道,“祁世子畢竟是皇上親封的驍勇將軍,哪裏能真的打傷了他呢?若耽誤了明日的巡防可怎麼好?”
她抹了抹眼角,繼續哽咽着道,“咱們若微受些委屈便受着吧!誰叫她沒本事,攏不住祁世子的心呢?”
聽她勸了一道,皇後娘娘只覺得頭疼不已,但她亦知林夫人一向不是如此心口不一的人,若非實在是覺得委屈,絕不會如此說話夾槍帶棒指桑罵槐的,便狠了狠心道,“林夫人不必再勸,他一向膽大妄為慣了,不好好管教怎麼行?既打不得,便去院中跪着!跪到他知錯為止!”
那內侍到了聲“是”,急忙出去拉着祁善到院中跪着了。
祁善跪在初化了雪的濕地上,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腿下的濕氣彷彿慢慢升騰至了他的背部,叫他忽冷忽熱的十分難受,他強忍着跪了一陣,而後……而後便聽那掌刑的內侍高聲尖叫道,“不好了!祁世子暈倒了!”
皇后這下是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忙忙命宮女扶着她走了出來。
身後的林夫人亦是大吃一驚,她知道祁善在自家府中挨了打,可就是覺得打得不夠,這才進了宮哭着喊着讓皇后做主,哪裏想到這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少年郎竟如此不堪一擊呢?
皇后跨過人群走到祁善跟前,見他果然面色蒼白地倒在了地上,背上也有淡淡地血跡滲出,一下便慌了神,慌亂地指揮道,“愣着幹嘛!還不趕緊把世子抬到屋裏去!”
林夫人也連忙附議道,“是啊是啊,快去把太醫找來!”
兩個內侍手忙腳亂地把祁善抬進了屋放到了內室的小榻上,七手八腳地把已經濕了的外衫一脫,屋內眾人都沉默了。
只見那原本應該嬌嫩無瑕的少年人的前胸後背上,竟密密麻麻滿是傷口!有劍傷、有刀傷,甚至還有個弓箭刺穿過的痕迹!而背部更是慘不忍睹,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重新迸裂,糊了滿背的鮮血!
林夫人驚呼道,“這!這是怎麼弄的?”
皇后拭去眼角的淚水,冷靜道,“行軍打仗,再所難免。”
她轉身看向林夫人,語重心長又別有用心地道,“林夫人,善兒五歲上沒了父母,是我那五大三粗的哥哥親手將他扶養長大,他十四歲上戰場,憑着自己一腔英勇熱血得了驍勇將軍一職。他不喜歡林小姐,便親自登門請罪,被打了也不還手,明知此時進宮更會受刑,也還是來了。”
“林夫人!”她流着淚道,“你不光有女兒,你還有兒子,若你的孩子被逼着娶他不喜歡的女子,你待如何?又或者,也叫他被打個半死?”
聞言,林夫人腿一軟,哆嗦着跌倒在地,她掩面哭了半晌,終於道,“請皇後娘娘做主,廢了這道婚約罷!”
見她識趣,皇后也不再為難她,親自彎腰扶起了她,床邊的內侍歡聲道,“醒了醒了!娘娘!祁世子醒了!”
“是嗎?”
皇后立刻轉身去看,果然就見祁善睜開了雙眸,緩了一會兒后還想掙扎着坐起來。
皇后連忙過去扶住了他,又急又怕地責罵道,“身子都這樣了!怎麼不早說呢?”
祁善卻並不言,反而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林夫人,他急切又真誠地道,“林夫人,抱歉,是不我對……貴府小姐秀外慧中美名遠揚,必定能另擇良配別嫁高門!我、我向您保證!此次退婚一切後果由我獨自承擔,絕不叫流言蜚語污了貴府人的耳朵!”
皇后也急忙附議道,“正是應該如此,”她想了想,繼續道,“本宮也會請求皇上冊封若微郡君爵位,以示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