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李金鏢本來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又被對面李大仙罵得火冒三丈,初立牛皮帳時還打算和火狐狸講理,這到好半句理沒講,到是讓人罵得狗血淋頭。火往上撞的時候,腰裏的槍已經到了手裏,殺不殺火狐狸到在其次,先打爛了李大仙這張嘴再說吧!
別的人都被李大仙的滔滔罵詞吸引過去,就連火狐狸都沒注意李金鏢的動作,到是李大仙身邊的一個人卻從頭到尾的一直注意着李金鏢和陳大巴掌等人。一看李金鏢抄起了傢伙,那人要論身手可不如李金鏢快,讓他也立刻掏槍先一步射殺了李金鏢,他還真沒這個本事。心頭一急,搶出一步攔在了李大仙的前面。
只不過別看李大仙是個女人,卻是那種五大三粗的類型,而攔在他前面的雖是個男人,卻偏偏瘦得麻桿一樣,彷彿風吹便倒一般。儘管他攔在了李大仙的前面,卻無法攔住全部,整個身體後面露出了一圈李大仙的身形,冷眼看過去好似李大仙的身體裏面裝着個瘦男人一般,讓人忍不住發笑。
自然這不是玩笑的時候,這瘦男人一動,火狐狸也知道不妙,槍沒在手,指尖一抖卻捏出一把飛刀來。
“你裝啥大尾巴狼?滾一邊去。”李大仙渾沒發現生死已經眼前,正罵得過癮呢,突然視線被這瘦男人擋住,心中不由生氣,反手一巴掌將這瘦男人拍到一邊,“回去我再收拾你!沒出息的玩意。”
“侯叔!”火狐狸卻知道李大仙那一巴掌有多大的力氣,生怕把這瘦男人拍出內傷來,急急看了過去。
不想這侯叔雖然看上去瘦小枯乾,但身形卻還靈活,晃晃腦袋又閃到了李大仙前面,卻向火狐狸笑道:“沒事,小意思。”顯然已經不是頭一次被李大仙拍打,已經習慣了。
火狐狸嘆了口氣,鷹帽山上人人見了火狐狸都不敢喘口大氣,唯有李嬸和侯叔是個例外。這一對冤家,也算是鷹帽山的一對活寶,火狐狸拿這二人也全無辦法。
原來在東北這地方,跳大神也算是一個行業,並且有自己門內的規矩。最基本的,跳大神不能自己一個人跳,還得有一個幫襯的才行,被稱為二神。這就象是對口相聲一樣,不但要有一個逗哏的,還得有一個捧哏的,一逗一捧這戲才圓滿。
而剛剛被李大仙一巴掌拍飛的侯叔就是多年來與李大仙一直合作的二神,屬於“黃金搭檔”的類型。
在跳大神的時候,李大仙假裝被仙家附身裝神弄鬼,而二神就負責在一邊問話,比如“仙家是哪洞哪府的?”“今日來可有何求?”等等,說到最後不外乎是讓主家拿出錢財來消災避禍。
這李大仙是個寡婦,十四歲的時候嫁人,十六歲的時候就死了夫家,被婆婆罵成是克夫相,趕出家門。要不是同村的葯農侯千幫襯着,說不定就餓死了,最後能走了跳大神這條路也完全是被逼無奈。
並且自李大仙跳大神開始,這侯千就一直是幫襯的二神。而最主要的是這侯千是葯農出身,雖然不能被稱為什麼行家裏手,但尋常的中藥還認識那麼三五十味,往往最後李大仙從神仙那裏請來的“符水”其實都是被侯千悄悄的摻了中藥進去,因此上這李大仙對於疾病的“治癒率”是明顯高於其他同行的,名氣也比別人大得多。
與李大仙完全相反的是,這侯千似乎打小就營養不良,身體一直就沒有長開,越長越瘦,怎麼看都象個猴精一樣。並且因為自小採藥,擅長爬山,人送外號叫“侯登山”。
這侯登山與李大仙到如今相識數十年,二人之間的情義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着的。有幾次火狐狸私下裏都勁李大仙,差不多就行了,守了個男人幾十年,還不嫁等啥呢?更何況鷹帽山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兩個人其實早就鑽到一個被窩裏,差的其實就是個過場而已。
可李大仙似乎多年跳大神跳得有些信邪了,認準了自己是克夫相,說啥也不和侯登山成親。那侯登山似乎也認這個命的,就天天跟在李大仙的後面,認打認罵,不離不棄,整天一副笑哈哈的樣子,好象這輩子就沒碰上過啥煩心事一樣。
然而雖然沒拜過天地,可二人的感情與夫妻無二,今天眼看着李金鏢要動手,侯登山頭一個反應就是往李大仙的前面擋。也虧着是侯登山這些年對李大仙的口才有所了解,別人聽着李大仙的罵架目瞪口呆,而侯登山卻早已斯空見慣,從頭到尾他就一直瞪着對面李金鏢和陳大巴掌等人呢。
侯登山心裏清楚,被李大仙這麼罵,就是泥人也受不了。侯登山可還記得,當年有個農婦背地裏說閑話,講究李大仙和侯登山不乾不淨,結果被李大仙知道,堵着人家的家門口罵了一天一夜,活活罵得農婦上吊了,這才罷休。
那李金鏢又是何等人物?他自己不會上吊,但很可能出手就要了李大仙的命。
好在有侯登山這麼一擋,李金鏢也突然意識到,這畢竟還是在牛皮大帳里,萬一頭一槍是自己打出去,那真是有嘴也說不清了。按規矩,牛皮帳里話不講完,是不許開槍動武的。眼看着侯登山被李大仙拍到一邊,李金鏢也長出一口氣,連忙把槍收起來,眼睛卻盯着火狐狸指尖的那把飛刀。
雖然與火狐狸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也有傳聞這火狐狸擅打一十二把飛鳳刀,不過到底有多厲害,還真沒見識過。剛只看火狐狸出刀的速度,只怕就不比自己出槍慢,李金鏢不經意的眨了眨眼,他知道眼前的雖然只是個女子,卻是幗國不讓鬚眉的扎手點子。
不管怎麼說,有侯登山這麼一攪和,李大仙總算是停了停口。也不用別人讓,李大仙自己拿起火狐狸桌前的茶壺,對着嘴一仰脖“咕嘟咕嘟”一壺茶水轉眼見了底。又長長的喘了口氣,似乎總算是過了癮頭了。
眼見李大仙又要說話,一邊的七爺搶先道:“這個……這個……罵……不是,這說了半天,霍當家到底為啥事這麼惱火?給咱大夥講講吧。”
何着李大仙雖然罵了這麼半天,但實質性的內容一丁點都沒有,雖然罵得天花亂墜,可到底是因為啥,根本誰都沒聽明白。
這也是東北悍婦罵街的本事,罵了半天,口吐蓮花、聲震天下,但實際上根本全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李大仙一瞪眼睛,似乎又準備對着七爺開罵,火狐狸先一把拉住李大仙——連她這個當家的都無法再聽下去了——搶先對七爺一笑:“還能有啥說的。我一個女人家,見人先短了三分禮,當前這麼多前輩的面,哪好意思再說自己的理兒?再者說,這打無好手罵無好口,牛馬會的三條人命,已經掛到我的賬上了。我火狐狸又不是沒殺過人,敢作敢當。真要是惹不起牛馬會,我鷹帽山早就搬家了,哪還有臉活在同昌地面上啊?”
“哎……你這……”七爺一時語塞。別看火狐狸說起話來彬彬有禮,不象李大仙那樣罵大街。可這幾句說得太厲害,而且把路全給堵死了,根本半點迴旋的餘地都沒有。七爺等幾個和事佬就算是想勸,現在也根本沒有下嘴的地方。
看樣子這火狐狸是根本就不想談,今天能來這牛皮帳,不過是守一守道上的規矩,不給人留下口實罷了。從火狐狸的心裏,根本就是想和牛馬會狠狠的打上一架。
可是……這到底為的是啥呀?
七爺偷眼看了看李金鏢,卻見李金鏢雖然氣得暴跳如雷,但實際上也是一頭水霧,弄不清火狐狸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
這真要打起來,難不成火狐狸就有把握真把牛馬會給滅了?要不然,咋就這麼大的口氣?
“好了,談完了。”火狐狸站起身來,目光冷冷的掃過眾人,卻又微微一笑,“李嬸、侯叔咱們走吧,外面的兄弟也凍了半天了。今天破五,打完了咱還得回山上包餃子呢。”
今天是大年初五,又叫破五,在民間有吃餃子的習俗。聽火狐狸這話,似乎根本就沒把牛馬會的李金鏢放在眼裏。
侯登山在後面笑道:“對,酸菜我都切好了,今天咱包酸菜簍,可盡吃!”
“滾一邊去。”李大仙對着侯登山又是一巴掌,“要吃就吃羊肉蘿蔔的,你個窮命,一天到晚就知道酸菜,吃得一身的泔水味。”
“聽你的,聽你的,就吃羊肉蘿蔔的。”侯登山一副賤皮骨的樣子,恨不能立刻就捧着一盆羊肉餃子在李大仙面前伺候着。
二人這一唱一喝,將李金鏢等人氣得頭頂冒煙。
本來李金鏢就不是那好脾氣的人,既然不想講理,那就別講了。再講下去,外人還以為他李金鏢是怕了火狐狸呢!
“打就打,俺們牛馬會的兄弟,也是個個不怕死的。”李金鏢又吼了起來,“陳大巴掌告訴外邊的兄弟,把傢伙給我抄起來,今天晚上咱們爺們兒在鷹帽山上邊包餃子吃!”
聽了李金鏢這一聲喊,七爺與幾位黑道宿老頓時全都站了起來。誰都知道,今天這話不用再往下說了,鷹帽山算是和牛馬會談崩了,接下來就是一場同昌地面上最大的火拚。到了這時候,再說啥都沒用,抓緊跑吧,一會兒子彈可不管你宿不宿、老不老!
“當家的,您就放心吧。”陳大巴掌也瞪着眼睛。答應一聲,挑開牛皮帳的帘子就往外走。
哪知道走得太急了,帳外面正好有人要進來,陳大巴掌與那人撞了個滿懷。這陳大巴掌本也是個粗大的東北漢子,一身橫肉足有一百七八十斤,卻不想被撞得連連後退,若不是李金鏢拉了一把,陳大巴掌非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
卻見外面與陳大巴掌相撞的人正慢慢的走進來,看樣子到象個教書的先生,進帳后看了看眾人,挑眉說道:“咋的?我來晚了?大夥都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