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琴星殞落(1)
1.1.1
中國北方濱海城市-T市的花園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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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貝消音門鎖的球型把手無聲的轉動,黑胡桃木的房門悄悄打開,從門縫間射入的光線像一把剪刀一下子撕裂了黑暗,在漸漸展開的柔白色的背景當中剪紙般地勾勒着清晰的線條,隨即將一個苗條的身影呈現出來。
她先是輕巧地甩掉腳上的小牛皮短靴,再將精緻的腋包丟在鞋凳上,接着麻利的脫下柔軟的羔羊皮風衣隨手搭在玄關的衣架上,然後反手將身後的房門輕輕掩上。剪影消失,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略略的停頓片刻,勻勻的調整了呼吸,等到眼睛適應了公寓裏的光線,她這才踏着輕盈的步子無聲地朝着浴室走去。寬敞通透的客廳里無遮無攔,她輕車熟路的摸黑前行,邊走邊脫去身上的衣服。罩衣、套裙、內衣…一件件隨意地丟棄在地板上,直到褪去了黑色蕾絲襪的雙腳踏在印茄木的地板上,感覺到地熱烘發的融融暖意呵護着僵硬的腳掌,她緊繃著的神經才開始慢慢鬆弛下來,積聚在心頭的疲憊也隨着慢慢的釋放出來。
偌大的公寓裏漆黑一團,不亮一盞燈,只有淋浴房裏的防水夜燈發出柔柔的光亮,像一道彌蒙的幔帳擋在眼前,虛幻的陰影遮蓋了裏面若隱若現的胴體,模糊了她身上凹凸起伏的赤裸曲線。
嘩…
克魯迪混水器的拉絲把手被輕輕地抬起,頭頂上方直徑足有二十公分大的高儀花灑立即噴出密密的雨絲。很快,攝氏四十度的溫暖水流浸濕了她的棕色短髮,接着淌過圓潤的額頭,越過微陷的眼窩,再從尖削的下頜滴下,與滑過頎長脖頸的水流匯聚一道,接着便沿着深凹的乳溝直衝下去。水蒸氣霧靄般地瀰漫開來,立時,無數細小的水珠掛滿了淋浴房的玻璃,遮住了裏面誘人的一切。
一顆米粒般大小的紅色小蟲從隔壁的窗子上爬了過來,它先是在玻璃的邊緣上停留了片刻,接着便緩緩的移向了玻璃的中央,很快小蟲便將自己的身影透過玻璃投射到了窗子對面的牆壁上。一根細細的紅線若隱若現,將趴在玻璃上的小蟲與它投在對面牆壁上的身影連繫了起來,好像幕前幕後表演的皮影戲一樣。
似是爬的太久感覺到了疲倦,小蟲在玻璃的中央區域停了下來,歇息片刻之後,恢復了體力的小蟲又繼續在玻璃窗上緩緩的移動起來,爬着爬着它開始猶豫不決,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去是留,只見它前後左右的徘徊了一陣,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處位置停下腳步,一動不動了。此時,它的身影剛好投射在了客廳的那套寬體三加二的沙發上。
浴室里的水聲還在嘩嘩作響,水蒸氣翻卷着散到了客廳里,就像是剛剛掙脫了牢籠的小鳥,它們一股腦的朝着窗口撲去,爭先恐後的想要一飛衝天,很快便將寬大的玻璃窗蒙上了一層密密的水霧。它們的衝動驚擾了那粒小蟲,倏忽間,它掙斷了那根細細的紅線,小蟲和它的身影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隻小蟲原來是一支狙擊步槍上精密鐳射瞄準器所打出的光點,只有極微小偏振的激光光波能夠超遠距離的傳播而不改變方向,從而使得狙殺的精度並沒有隨着距離的增大而產生絲毫的偏差。光點所指必是槍彈的落點,此刻,已經找准了目標位置的狙擊手關閉了鐳射,靜靜的等待着獵物的出現。
淡藍色基調的壁布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海洋般深邃的意境,將這座半空之中的公寓裝點的如同海底世界一般,彷彿一個巨大的水族箱倒扣天地,越是遠離地面卻越是深入海底。在這裏,礁石既是傢具、地幔恍成四壁,都在海流一樣的夜色當中沉沉的睡去了,卻只有微小的生物才在這暗夜之中保持着清醒。
側對着沙發的牆壁上有一絲微光閃過,就隱在壁布的一簇凹陷的纖維當中,像一顆沙牡蠣夾在石縫裏,藉著夜色微微張開貝殼意欲吸吮微小的獵物,卻無意間折射出一道深水之中的神秘光線來。
那是安裝在針孔攝像機鏡頭上的蔡司特種光學玻璃所反射出的微光,它的迷你外形精密結構和超廣角鏡頭能將這客廳里的一切都納入眼中。
詭異的夜色,森人的寂靜,令人不寒而慄,毛骨悚然。一種不詳的預兆籠罩在這套公寓之中。然而浴室之中水聲歡快,暖流依舊。夜深方歸的公寓主人全然不知已經悄然臨近的危險和身處險境的急迫,仍在不緊不慢的享受着…
公寓的樓棟門口,絳紅色花磚漫道的社區小路上泊着一輛黑色的帕拉丁越野車,一個頎長的身影立在車旁,黑色風衣豎起衣領遮住了他眼部以下的大半個面孔,灰白色的短髮隨着夜風飛揚,微駝的背影顯示,此人已經不年輕了。
或許是在車中坐得太久的緣故,僵直的腰身使動作變得有些力不從心,於是,他用力的伸展了一下高大的身軀,來回踱着步子輕微的活動一下腿腳,讓血液貫通全身,麻木酸脹的感覺開始消退。他抬起頭來望了望漆黑的夜空,心說,哦,已近午夜,看來今夜是別想睡了。
黑衣人犀利的目光環視了一下幽靜雅緻的社區,但見小路整潔霧燈彌蒙,悄沒人影寂靜無聲,一派平和安詳的景象。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身體倚靠在後備箱上,伸手探進懷裏,摸索了半天才費勁兒的掏出一盒香煙來,在拇指上輕輕的彈出一支,叼在嘴角上。接着再次探進懷裏,又鼓搗了一陣之後取出一支沉甸甸的打火機。
撲!火苗騰起,他低下頭湊近火焰點燃了銜在嘴角上的香煙,熒熒之火照亮了他瘦削的面孔。只見這人眉骨凸起,繇眼深陷,高顴窄臉,黑須凜然。好兇悍的一副模樣。
呼…一股濃濃的煙霧從鼻孔里噴出,遮住了那張令人生畏的臉。但夜色雖深亮光短暫,只要看過一眼就絕難忘,那深陷的眼窩、鉤狀的鼻子、緊繃著的唇角,冷峻猶如鷹隼一般。
砰!甩手螅滅了火機,他將煙盒和火機並在一起,再次將手探進懷裏。火機與硬物相磕發出沉悶聲音,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腋下,原來,那裏藏着一支九毫米的格洛克17型全自動手槍。
一陣冷風吹過,枝杈搖曳樹影婆娑,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響。黑衣人當下一驚,他警覺的睜大了眼睛,手按槍柄抬起頭來朝着樓上的公寓窗口望去,黑黢黢的只有一面高牆卻不見有絲毫可疑的跡象。黑衣人暗忖,眼下正值初春時節,多風多雨變幻無常,加之樹木生出嫩芽日漸茂盛,自然風催秀木,又何必草木皆兵?怕是自己多慮了。黑衣人寬慰自己之後,又轉念一想,大戰前夕難得如此平靜,也是少見,只是難為自己這三十年的老兵卻還要戍守通宵禁衛達旦,真是份苦差事。於是,禁不住嘆道。唉,這一夜過的好漫長啊!
夜風剛過,倦意襲來,黑衣人禁不住打了個哈欠,他連忙晃了晃腦袋隨即叮囑自己,既然重任在肩就且打消了這消極的念頭吧!過了明晚,或許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於是,抖擻起精神,一雙梟目也隨之警惕的朝着四周巡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