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各隨緣分別天涯(四)

第一百六十五章各隨緣分別天涯(四)

“終於找到你了!”

吳道南又興奮又緊張,心頭突突直跳,急急說道,“嘉言兄,放下吧!我得馬上離開這裏!把消息傳遞出去。”

喻嘉昌卻說:“曙谷兄,我得留下來,剛才我說是為了母親前來拜見活佛的,如果急急忙忙離開,肯定會引起懷疑。我不能一走了之。乾脆這樣,我待在這裏住一宿,給你爭取時間準備。”

“不行!這太危險了!”吳道南馬上阻止說,“我剛才注意到,這廟裏高手很多,要走咱們一起走,他們的老巢在這裏,跑不了,今天晚上我就組織人馬突襲這裏……”

說至此,便聽院外靴聲橐橐,兩個人趕緊放下畫恢復原樣,迅速回到原來的位置,平復了心情坐好。不一會兒,一個黃眉老僧身披袈裟款步進來,合掌垂目打揖問訊:“阿彌陀佛,老衲空遠稽首問安,二位施主喜樂安善!”

喻嘉昌忙起身,合掌道:“信民李嘉誠,自江西新建專程拜謁,敢請方丈大和尚開方便之門,允在下今日叩見剛剛圓寂的空性活佛!完成信民母親的心愿。”

空遠向中堂案前欠身坐了,沉吟着說道:“方才明玄已經稟過。令堂大人虔心可敬!空性大師自幼皈依我佛,勘透三乘妙義及諸無生相苦樂,面壁十年掃清明鏡塵埃,已悟我佛理真諦,臨走之前,空性大師下偈定於三日後亥時舉辦佛葬。屆時不但二位,凡天下善男信女皆可前來羅拜,此時打擾甚是不便,務請見諒!”

“哎呀,我還以為是明日呢。長老,這就不巧得很了,”吳道南還沒來得及說話,喻嘉昌當下說道:“兄長,你還要去常州辦事,看樣子是趕不上這場佛事了。這樣吧,我留在寺中替母親還願,你早去早回,我在寺中等你回來一起還鄉,這樣一舉兩得。”不等吳道南答應,喻嘉昌將銀票取出,雙手捧上說道,“些須香火錢,請長老收下!”

吳道南暗暗叫苦,但又不好插話,心中只盼着和尚不要答應。那空遠和尚有點不情不願地接了過來,半晌才道:“……好吧,施主既然這樣虔誠。和尚就卻之不恭了。就請住在般若院,齋飯自有供應,但要循守寺規,委屈施主了!”

就這樣,喻嘉昌被安排在般若院西廂旁的僧房裏,用過午齋后,他倒頭便睡,並不隨便走動。直到外頭已是薄暮冥冥,玄明和尚送進晚齋,他胡亂吃了兩口,又倒在枕上半躺着想心事,此時院外秋蟲唧唧,樹濤陣陣,暮鼓隱約傳來,更增加陰森凄涼之情。

待在床上,喻嘉昌隱隱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他自小愛好習武,正是因為他有武俠的情懷,非常嚮往自己某一天能夠仗劍行走天下。因此他今天才會這樣衝動,把自己置身於險地。他也看過朝廷的邸報,知道白蓮教是很危險的組織,非常的隱蔽和神秘,手段陰狠。想起白蓮教那些層出不窮的手段,他也有些膽寒。

現在他隱隱也有些後悔,心中暗想:”這寺院供着彌陀三聖,肯定是白蓮教的賊窩子,老禿驢這麼輕易就留我住在這兒,是不是看出了什麼馬腳?那他豈肯放我活着出寺?我該如何應對。”……正胡思亂想着,便聽院中草響,喻嘉昌頓時一驚。他眼波一閃,翻了個身假寐,一隻手把在腰間,緊緊握住平日裏防身的匕首。

“老客,你好睡!”沒想到,進來的竟然是王嘉胤,賣藝收盤子回來,將背上的褡褳向屋角一扔,招呼喻嘉昌道,“吃過飯了么?”

喻嘉昌翻身坐起,揉着眼睛,裝作吃驚的說道:“咦,我見過你。你不是吃油餅的那位王先生么?當真是好本事、好功夫啊,你怎麼也住在這兒?”

王嘉胤一笑,向板床上扯開蒿薦,平躺了,方道:“呵呵,我一個走江湖的,住什麼店?有個廟房將就一下,就是天堂了。”

當晚二人打火點燈,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語搭訕着,套問對方的經歷、家鄉的風土人情,直到半夜,左等右等,寺廟外都沒有動靜。喻嘉昌有些焦急,吳道南不是說晚上偷襲嗎?怎麼還不行動?難道是他出什麼事了嗎?他躺在床上靜卧,耳朵卻豎得老高。三更已過,等聽着寺僧擊鼓鳴鈸晚課卻散了,依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這讓他心急如焚。那邊床上的王嘉胤鼾聲如雷,料他已經睡沉,喻嘉昌便趿了鞋悄悄起身。

“哪去呀?”正打鼾的王嘉胤突然醒了。

“哦,去外面小解。”喻嘉昌回答。心裏咯噔了一下,頓覺事情有些不妙,這傢伙在監視他。

“這深山古廟的,你一個生意人半夜出去也不害怕么!”王嘉胤也坐起了身,“嗯,正好我也要小解,咱們一道兒。”

喻嘉昌只好說:“那敢情好,我正是有些膽怯呢!”

於是二人一同出去,在蒿草中方便了。折回來,喻嘉昌躺下,見王嘉胤黑黝黝的身影站在床前不動,便問:“老王,你怎麼不睡?”

“你到底是什麼人?”王嘉胤陰沉沉問道,一邊說一邊慢慢地逼近了喻嘉昌。

喻嘉昌心中乍然一驚,卻強制鎮定地笑道:“你怎麼啦?中魔了么?我是做生意的呀!”

王嘉胤冷笑着又逼近一步:“做生意的?還干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勾當?我曾經去過江西新建,還在那裏生活過一年。在我的印象中,新建縣城從來都沒有你家字號!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嘿嘿,別指望你的同夥了!他現在也在寺中,幫不了你。”

“什麼?你把我哥怎樣了?難道你想要謀財害命嗎?”喻嘉昌猛然聽說吳道南被抓,心中大急,但依然強制鎮定問道。

“沒怎麼樣!他只是喝了一杯茶,就睡在隔壁呢。說說吧,你們兄弟兩究竟是什麼人?”王嘉胤陰測測的問道。

喻嘉昌聽吳道南還沒有被害,心頭一松,坐直了身子,故做害怕地說道:“王兄弟,你別開玩笑,半夜三更的,怪嚇人,如果想要錢,一切都好商……”他一邊說,一邊運足了氣,忽地一個倒立鷹撲,雙足在空中使了一個“兔子蹬鷹”連環正踢在王嘉胤胸前。

王嘉胤全然不料他手段如此高強,猝不及防之下,被蹬得連連倒退幾步站定了馬樁,反手一個鷂子翻身已打過兩枚鋼鏢,喻嘉昌反應也快。他一個“潛龍入海”貼床下地,避開對方的暗器,已將匕首掣在手中,扎一個白鶴亮翅門戶靜觀。

剛才這一番較量,喻嘉昌已知自己不是對手。不由心下暗暗着急,正沒做理會處,見王嘉胤手一揚,一條黑線倏然而來,因不知是什麼東西,不敢用手接,只幾個貼地翻身,好容易躲過了,身子沒站定,那黑線竟長着眼似地又甩了回來!喻嘉昌只覺右腕一疼,手中的匕首已飛得無影無蹤,一怔之下王嘉胤手中黑索早又盤迴來,將喻嘉昌左臂緊緊纏在腰間,右手忙解時,才知是鋼絲纏牛皮條,急切之中哪裏解得開?

王嘉胤見他被縛,一個虎躍搶上來,將索子勒緊,左一裹右一擰,將喻嘉昌連雙腿都綁結實了,打火點燈,這才獰笑着道:“你功夫不壞呀,江湖上走這麼多年,能躲我這盤龍索三招的只你一人,你倒說說看,你還是買賣人么?”

“當然是買賣人!”喻嘉昌梗着脖子道,“這裏是觀音禪寺,不是黑店,你想謀財害命嗎?姓王的,你不解開我就喊了!”

“嘻嘻,喊唄!”王嘉胤嬉皮笑臉說道,“老子告訴你,你就是把嗓子喊破了,也不會有人搭理你!”

“孫子!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乖乖把你巧的!哪裏就沒人搭理了?”話音剛落,邋遢道人突然推門進來,瘋瘋癲癲走到喻嘉昌跟前,手捻着那根黑索,嘖嘖嘆道:“咦,這玩意兒真少見,還特么的是黑科技,怎麼弄的,就把人捆得像棍子一般兒……”

言猶未畢,靈醒過來的王嘉胤早又甩過一根,將邋遢道人依法炮製,卻是雙手都纏了進去。王嘉胤本來很忌憚此人,沒想到自己竟然一擊得手。哈哈大笑:“狗道士,想不到你也中了老子的道兒!”那怪道士渾似不覺,不知使了什麼身法,一縮身子,那黑索一圈圈橐然落地,雙手一攤問道:“孫子,你還有什麼道兒能捆老道?哎呀呀!你妹是風婆婆么?”躺在地上的喻嘉昌已看得眼花繚亂。

王嘉胤已經嚇呆了,臉白得紙一樣,身子後退着,抖着手指着這奇怪的道士,聲音顫抖地說:“你……你……是人是鬼?”他“哇”地大叫一聲扭頭便竄。

“孫子,你回來吧!”

這怪道士如同鬼魅一樣,不知用的什麼身法,只見人影一晃,扳着王嘉胤肩頭揪回來,拾起地上索子一道一道纏了,那王嘉胤如同待宰的羔羊,竟毫無反抗之力。

那邋遢老道口中笑道:“孫子,你這纏人的功夫,老道沒練過,怪麻煩的,朱子云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有道理,做起來太麻煩,太麻煩……”說話間已將王嘉胤綁定了。

喻嘉昌痴獃呆地看着這一幕,似在夢寐之中,由着這怪老道解索子,半晌才問道:“道長,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來救我?”那邋遢道人替他解了綁,向板床上一坐,嘻嘻一笑:“總之與你有緣就是了。”

喻嘉昌下死眼盯了這邋遢道人好一陣,想起了剛才的對話,陡然腦海中一亮,結結巴巴說道:“你……你是……老祖,我的天吶!齊老王爺,真的是你嗎?”

“咦,臭小子!還真是聰明。怎麼被你認出來啦?”朱厚煒有些疑惑的問道。

“老祖,您老人家剛才說……黑科技。哇,您……您的化妝術實在太高明了!小子竟然一點都看不出來。您是怎麼做到的?”喻嘉昌好奇的打量眼前這張完全陌生的臉,一臉的不可思議。

如果他看過後世電影裏矽膠面具的化妝術,就不會這麼驚奇了!恰好那名時空穿越者留下的3D打印機功能強大,朱厚煒通過3D打印,製造了幾副面具出來,今日牛刀小試。這才有了好玩的事情。這也讓朱厚煒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樂趣,今天他玩的不亦樂乎。喻嘉昌突然想起吳道南,趕緊說道:“老祖,曙谷兄也被抓了,我們先去救他吧。”

朱厚煒笑了笑:“別擔心,他已經被我救走了,嘿嘿,眼下應該去調兵遣將了吧。噓……有動靜!”說著順腳踢暈了王嘉胤,二人閃到門后,隱住身形。

過了一會兒,只聽腳步聲漸近,“吱”地一聲推開了門,那個癩頭和尚明玄伸頭進來,笑着說道:“老王啊,事完了還磨蹭什麼!……呀,你怎麼叫人綁……”話音未落,只覺得後腦勺一疼,頓時暈了過去。

喻嘉昌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位老祖宗就像拍蒼蠅一樣,一巴掌就把來人拍翻在地,這武功實在太強了!哪裏像個百多歲的老人?兩人處置了般若院的後事,抬頭看星星,估約已是亥正。黑暗中朱厚煒伸手拉住喻嘉昌的腰帶,一縱身就躍上高牆逕入禪寺,但見一重重一疊疊崗巒起伏,房屋錯落,黑沉沉蒼茫茫的,竟似無路可尋。

朱厚煒左顧右盼,辨認了一下方向,嘻嘻笑道:“嘻嘻,今個咱們玩痛快點,夜探觀音禪寺!去那老和尚的卧室。”

說完,便拖着喻嘉昌,躥上牆一路風馳電掣,如同鬼魅,從一個屋頂回到另一個屋頂,徑至妙香花雨樓,方下到天井院。朱厚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提着喻嘉昌一縱身,兩個人如同樹葉板飄進了院子裏,沒有一點聲響。

院裏靜極了,間間房屋燈火全無。朱厚煒又用手比劃了一下方丈禪室,喻嘉昌會意的點點頭。輕手輕腳的上去推推樓門,竟是虛掩着,一閃身便進去,回頭看時,老王爺早隨進來已將門掩好。喻嘉昌悄悄摸到神案前,揭開了白天看到的那副中堂畫兒,便用手搬那彌陀三聖像,卻似生根一般。

朱厚煒小聲道:“你放心,這裏沒住人,摸一摸,尋着機關自然就移開了。”

喻嘉昌放下了心,只在神龕中亂摸胡撳,出了滿頭臭汗依舊不中用。正要下來,一手無意摸着了神像背上的笛子,但聽沙沙一陣響,鍾三郎像向西滑去,後壁的門無聲洞開,裏頭黑的像是夾牆石道,大約通着禪山,襲過來的風涼颼颼的。

喻嘉昌在老王爺身後緊緊廝跟着,沿着漆黑的夾牆,兩個人七轉八轉,高一腳低一腳地摸了足有一頓飯光景,竟然來到了後山的一個出口,乍從地道里出來,但見山岡外氣寒風急,暗夜中竹樹婆娑,楓葉嗚咽,伴着太湖的波濤聲,陰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

此刻的揚州城裏依然燈火璀璨。朝對岸看去,隱隱綽綽可以看到有許多船隻朝這邊划來。朱厚煒指了指對岸,低聲說道:“嘉言啊,吳道南帶着人來了,你在這裏接應他們。別把我這個老頭子說出來。我先閃人啦!”

不等喻嘉昌說話,朱厚煒飄然而去,幾起幾落,就消失在黑暗之中。留下一臉懵逼的喻嘉昌,他今夜如同做夢一樣。

……

觀音禪寺白蓮教案引起了江南的震動,但是很快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吸引了大眾的關注,因為此刻的揚州城又爆發了瘟疫。

“這瘟疫已經消停了都快有兩年了,怎地又會突然捲土重來?”李同知在衙門內得到屬下的稟報不由得愁眉緊鎖。

一名衙役趕緊彙報:“李大人,屬下帶着人剛剛去做了調查,據說剛開始的時候,是觀音禪寺一帶的災民最先發病,一下子死了十幾個,有的人經歷過前年的吐血瘟,所以懂得這是瘟疫,那些災民就四散逃開了,後來其他地方就陸續出現患病的人。”

“這樣下去可不行。”李同知眉頭緊蹙,立刻命令道,“災民四散流動,極有可能是他們從外面帶來的。當務之急得把病情控制起來,不能再蔓延了!”

“李大人,那我們該怎麼辦?”另外一名治安官員問道。

李同知下了決心,他命令:“所有的警察全部上崗。跟去年一樣,嚴密封鎖道路交通,做好消毒防護工作。另外,張朝,你再叫兩人,一起先隨我到觀音禪寺一帶去看看再說吧。”

“是,大人。”

李同知一行人來到觀音禪寺一帶的時候,看到有一人口鼻包着布巾,正蹲在地上給災民診脈,李同知一看,這個人他認識,是知府衙門的秘書長袁班,袁體庵。

“李大人,你也來了。”袁班一抬頭,也看到了李同知。

“袁秘書長,你在這裏看病?”李同知有些狐疑。

“幾日前城內驟然出現瘟疫,傳染甚猛,史督師就讓在下過來查看疫情。李大人也是來查看疫情的嗎?”

“正是,袁秘書,此處疫情如何?”

“發病的都是觀音禪寺這一帶的災民,已經死了有數十人,死者都被僧人掩埋了,但是發病的人還在陸續增多,如果不採取措施,恐怕會蔓延成如之前一般的大災。”

“袁秘書,可有什麼發現?”

“的確有些不正常,我發現了一個怪事,這附近的田野上莫名其妙死了很多黃鼠狼,有災民撿回來煮食了,第二天就爆發了瘟疫。在下以為這是有人故意在傳播的。這種疫癘互相傳染,撲滅甚難,卻動輒死灰復燃,當務之急,得找一與外界隔絕之處,妥善安置發病者,切勿聽之任之,令其繼續傳染開去。”

“我明白了,”李同知點點頭,說道,“這個不難,揚州城外還有一個五聖廟,香火雖絕,但尚有幾椽房屋還可以住人,我這就去安排,讓患病的人住到那裏去,再施以藥物。”

“如此甚好,在下願意前去診治。”第九

“事不宜遲,本官速速安排,“李同知又叮囑道,”袁大人要多加小心,提防瘟疫傳染。”

“這個我省得,大人也要小心!做好防護很重要。”袁班作揖道。

“多多保重!”

患病的人被官府安頓進了五聖廟,每日救濟稀粥和治療用的藥物。發病死亡的人,由僧人組成的收殮隊妥善安葬,疫情開始得到有效控制。袁班帶着口罩,全身裹在帶着玻璃鏡片的防護服內。他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正蹲地上挨個診斷病人。

“來,舌頭伸出來,給我看看舌苔。”

“啊……”

“好好,情況不錯,今天熱度減輕了很多吧?”

“謝謝袁先生救命,我今天已經不發熱了。”病人道。

“舌苔已經正常,濁苔退盡,然而,斷不可大意,還得用藥繼續鞏固兩三天。”袁班叮囑道。

“袁先生,我今天也不發燒了,就是一個勁拉肚子,挺難受。”另外一個病人說。

袁班解釋道:“不要緊!我對你們用的葯就是攻下之法,以你們的舌苔厚膩程度為準,讓你們的濁氣從下祛除,所以不必要擔心,你們還得拉兩天,這邪濁才能完全清除,邪濁如不祛除徹底,就會反覆,要知此邪乃天地間至惡之氣,必須除惡務盡。能喝得下稀粥就要喝,能喝多少喝多少,身體吃飽了,病就好得快。”

“袁先生,這瘟疫真的是天地間的惡氣嗎?”說話的是一個處於恢復期的病人,長得白白凈凈,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

袁班耐心的解釋:“是啊,人在天地間一旦吸入此惡氣,就會染病,現在太醫院有種儀器叫高倍顯微鏡。在顯微鏡下可以看到這種東西。現在的學名叫做病毒,可以通過空氣和接觸傳染。”

“可是,晚學前思後想,還是不解……在染瘟疫之前,晚學並無接觸過天地之惡氣。”他自稱晚學,應該是一個讀書人。

“這惡氣無色無味,人接觸之,茫然不知。”袁班答道。

年輕的學子說道:“晚學跟隨雙親自青州逃難而來,到揚州遇到一戶好心人將我們一家收留,予以柴房一間供棲身。半月前,晚學不慎摔斷了左腿,一直在家靜養,從未出過門。前日,家父從外回來,說撿來褡褳一個,內有遺落的餅子,家父不捨得吃,就讓晚學吃了。晚學吃下餅子的當天晚上就渾身發燙,染上了瘟疫,第二日被地保送到此地。”

“噢,你從未出門過?”袁班頓時警惕起來,追問道。

“是的,腿傷無法行走,一直在家靜養。”年輕人回答的很肯定。

“那令尊令堂可同時染病?”

“沒有,今日家父不放心,還託人帶食物與我,捎口信說家慈身體也安康,囑咐我好好養病,無須繫念。”

“這倒是怪了……”袁班手捻鬍鬚,雙眉微皺,陷入沉思。

“袁先生,袁先生!”這個時候,一個衙役在門外朝他喊。

“嗯?有事?”袁班回頭問。

“是的,急事,您趕緊出來一下!”

袁班聞言走出病房,來到廊檐下。

“袁先生,萬分火急的事情,李大人昨日到外巡查,不知道怎麼地染上了瘟疫,已卧床不起,請您速速過去診治。”

“啊!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我即刻就去!”

“好,您跟我來,外邊有汽車等候。”

袁班看到李同知的時候,他已經頹敗異常,陷入昏沉。經過去年前的那場大病災,瘟疫會人人相傳的道理已經深入人心,所以家人和李夫人都站在房門口往裏探頭探腦的干著急,卻不敢進去。袁班在外再次換了一套乾淨的防護服,方才進入房內診病。

“李大人,李大人……”“嗯……嗯……”

李同知對外界的呼喚還有反應,雖然雙目緊閉,但是喉嚨中發出低沉的呻吟聲。他的脖跟處紅腫,袁班伸手輕輕摩挲,發現脖子和腋下都有疙瘩。

“舌苔與我看看,李大人。”

李同知沒有伸出舌頭,混混庉庉地在喉嚨口發出咕噥聲。袁班只好用隨身帶來的薄竹板輕輕撬開李同知的嘴巴查看他的舌苔。

“袁兄。”

袁班的身後傳來了聲音。回頭一看,只見有一人,也穿着防護服,包裹得嚴嚴實實,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這屋,站在他身旁。

“哎,瘟疫會傳染,先生趕緊退出去,不可與病人太過接近。”袁班提醒道。

“袁兄雖不是大夫卻不懼危險,喻某怎麼退卻呢?”那人說。

袁班聞言仔細分辨來人,發現眼熟,馬上認了出來。原來這位就是救過黃家少夫人,卻因此惹上無妄之災,又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喻嘉昌。

“原來是喻大夫,失敬失敬。”

“李夫人讓家人來告知喻某,說同知大人突患瘟疫,這才急急趕來。”喻嘉言道。

“原來如此,喻大夫剛才看到李大人的舌苔否?”

“見到了,舌苔全無,光滑如鏡。”喻嘉言道。

“你我再診診脈象。”袁班說著捏起李同知的左手,把手指搭在病人手腕寸關尺的部位。

“不好啦!天黑了,起風了,護城河裏又撈起來屍體!又有孕婦被惡賊害了!仵作快來,仵作驗屍!”一直昏沉着的李同知忽然大叫,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病人在譫語,脈象如何?”喻嘉言問。

“喻兄請來切切脈。”袁班把李同的手交與喻嘉言。

“雖壯熱,脈象卻微弱。”喻嘉言道。

“是的,李大人患的雖是疙瘩瘟,表現卻和大多病人不大相同。”

“嗯,袁兄認為該如何用藥?”

“雖有大熱,但是毫無舌苔,光如鏡面,且手足厥冷,斷不可以用峻利下劑。此乃因燥生熱,當以潤燥清熱為主。”袁班道。

“余深以為然,請袁兄開方吧。”

“袁某誠恐貽笑大方,還是喻兄開方吧……”

“救人要緊,袁兄勿要自謙了。”

“那……好吧。袁某班門弄斧。”袁班說罷,提筆開方。

“袁兄此方,白虎加人蔘湯又加玄參。石膏以清外感之實熱;用山藥、知母、玄參以下滋腎陰、上潤肺燥;用人蔘者,誠以熱邪下陷於少陰,遏抑腎氣不能上達,而人蔘補而兼升之力既能助腎氣上達,更能助石膏以逐除下陷之熱邪,使之上升外散!來人,速速按方抓藥,給李大人服下!”

“喻兄,真乃知音。”

家人抓藥回來,煎煮有三茶盅湯汁,趕緊給李同知灌服。三個時辰之內,將葯分三次服完。一直到黃昏,兩人操心忙碌了老半天,李同知已轉危為安。兩人心神略定,就在院中的涼亭中飲茶小憩。

亭前碧蘿掛檐,紫篁拂戶,不遠處又有個小池塘,池邊有幾株金桂,已悄然開花,秋風拂過,飄散出沁人心脾的香氣。喻嘉言品了一口茶贊道:“雖無荊溪水,茶卻是今年的陽羨茶啊。”

“好茶,確實是好茶。”袁班也連連點頭,放下茶盞,他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問,“喻兄,你認為食物會導致瘟疫人人相傳么?”

“亦可,如病人食用過的物品,吐血污穢過的衣物,皆可引起瘟疫人與人相傳。”

“今日清晨,在五聖廟的時候,有一康復病人說,他從未和外人接觸過,單單食用了一隻餅,就染上了瘟疫。”

“餅?”喻嘉昌吃驚的問。

袁班肯定地回答:“對,說是他父親撿來的一隻餅子。”

“這個……”喻嘉言神色顯得凝重,一時間陷入沉思。

“喻兄似有話說?不妨直言。”袁班有些奇怪,便問道。

“不瞞袁兄,幾日之前,瘟疫驟起,余聞訊前去診治,亦有災民提及是食用他人施捨之餅后,罹患瘟疫,余不以為然。”喻嘉昌解釋說。

“難道……有人故意把病人食用過的餅子分於災民食用?故意害人染病?此事駭人聽聞,不敢想,不敢信。”袁班連連擺手。

喻嘉昌神情凝重,反駁道:“袁兄,這很難說呀!這個月月初的時候,觀音禪寺不是還隱藏着白蓮教的一個窩點嗎?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只怕沒什麼做不出來的!而且最近頻頻發生孕婦被殺的事情。有些邪教不是正常人可以理喻的。”

袁班氣憤的說道:“若真如此,做此喪盡天良的勾當又與其何益?喻兄,這些人如此陰毒,且莫名其妙,損人不利己的勾當吧,究竟是圖個啥呢?”

“是啊!這幫人究竟是圖個啥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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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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