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兮情 第二章 兮情（二）
五
這裏是一個純凈的世界，青色的山，綠色的樹，藍色的天空，純凈的水，還有新鮮的空氣。
樂兮一睜開眼睛，就到了這個地方。
達姬閉着眼睛，似乎很享受這裏的環境。樂兮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放鬆的怪物，彷彿回到了家中一般。
“這是哪裏？”雖然很不願意打斷她，但樂兮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達姬睜開眼睛，眼中破天荒的帶上了一抹歡快。
“這裏，以前是我的家。”樂兮一直看着達姬，發現在此刻她的眼中忽然有那麼一瞬暴起了如海般的仇恨，但很快又被隱沒。
樂兮被那股一閃而逝的仇恨嚇住了，他忽然有些不敢說話。那一刻，他感覺眼前這個嬌小的身軀里似乎隱藏着一個擇人而噬的猛獸，又好像是一個恐怖詭異的妖怪蟄伏在她的體內。
樂兮不敢說話，獃獃的站在原地。
“你知道我是誰嗎？”達姬忽然開口問。
樂兮茫然搖頭。他當初只是看她一個人流落街頭，以為她只是個窮苦人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心生惻隱之心，才把她帶回了家中。
可是現在看來，當初隨手撿回家中的丫鬟，似乎也並不是那麼簡單。
“我……”達姬抬頭仰望着這一片天空，雙手張開，擁抱着這片天地，“曾經是這片天地的主人。”
“啊！”樂兮驚呼，“這種話可說不得啊，只有皇帝，才有資格說是這片天地的主人。你這麼說要是被人聽到了，怕是惹禍上身。”
“呵呵。”達姬卻冷笑，冷艷的臉龐上有着不肯掩飾的不屑，“人族的皇帝最多掌管人界罷了，可是，誰又跟你說這裏是在人界了。”
“這……”樂兮疑惑，不知達姬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可是下一刻，樂兮瞪大了他那雙美妙的眸子，英俊的臉龐上扭曲着驚訝，還有恐懼。
他看到眼前的少女發生了變化，原本光潔的額頭上方突然多出兩個凸起。凸起慢慢長大，最後兩根晶瑩透明的長角長在了她的頭上。
最主要的是氣勢的變化，原本柔弱中帶點冰冷的姑娘，此刻卻散發出無邊的霸氣。嬌小的身軀卻讓人產生了面對一座大山的幻覺。威嚴，霸道。
“你……你你……”樂兮慌亂着後退，胸口不斷的起伏着，他彷彿猜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不錯……”達姬冷冷的看着那個慌忙後退的男人，“我不是人類，我是魔族。而且是魔族皇者牛魔一族的女皇。”
達姬注視着樂兮，哼道:“這就怕了？你還是個男人嗎？”
眼神中的鄙視，讓樂兮羞的如火中燒。從小，他就聽不得別人說他不像男人，特別是這句話還從一個女人嘴裏說出來。
“誰……誰說我怕了。”樂兮很不自然的站出來，挺直了腰桿。
“不怕？”達姬瞥了一眼樂兮，隨即拉住他的手。
一瞬間，斗轉星移，日月交換，白天，瞬間變成了黑夜。
“這又是什麼地方？”樂兮已經麻木了，既然知道達姬不是人類，而是個牛魔，那麼這發生的種種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只是，當他看到達姬頭頂的兩根透明水晶角時，卻仍不免心悸。
達姬沒有回答他，拉着他緩慢的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行走。這裏好像是一個街道，只是，空無一人。
……
“女王陛下。”這幾個黑色的身影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的，跪在達姬面前恭敬地叫着。
“帶我去大本營。”達姬回首，冷冷的命令到。一切理所當然，渾然天成。
“是，女王陛下，”
樂兮就這樣被達姬拉着，來到了這個所謂的大本營。
這裏的一切都屬於達姬，此刻，張樂兮這個主人在自家丫鬟面前竟越發像是一個陪襯。
“王。”一個俊美的男人擋在達姬的面前，男人也不是普通人，背後背負着一雙黑色的翅膀，眼睛卻望着站在達姬身後被達姬牽着手的樂兮，滿臉的不善，“他是誰？”
這是樂兮到這個地方以來遇上的唯一一個敢用質問的語氣對達姬說話的人。
達姬的眼神突然變得陰沉了起來，語氣中帶上了點滴怒氣:“傲將軍，你管的有點太多了。”
傲將軍臉色難看，但最終還是跪下請罪:“臣，知錯了。”
“哼”達姬牽着樂兮繼續往前走，一座華貴的宮殿很快就出現在了樂兮的眼中。
傲將軍看着達姬遠去的身影，眼中沒有怒火，有的，只有滿滿的迷戀。
六
這裏彷彿從來沒有白天，樂兮不知道達姬帶他來這是為了什麼。但是，他寧願一直呆在這個沒有白天的地方，也不願回到家中接受那個殘酷的現實。
樂兮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因為這裏一直都是一片漆黑。唯有天空中撒下的一片銀光給這片黑暗帶來了一絲絲微弱的光芒。
達姬到了這個地方以後，就一直沒有出門過。她呆的最久的地方，就是那扇能夠看得到天空那一輪銀月的窗戶，她總喜歡雙手抱膝坐在那扇窗前對着一輪明月發獃，一呆，就要等侍衛們給他們送來美味的飯菜來為止。
樂兮接受了一個現實。
這兒的確不是人間，因為這裏的生物除了他之外就沒有一個正常人類。至今，樂兮還很難想像，身為魔族女皇的達姬竟然會委身在他身旁為了做了幾個月的貼身侍女。
為此，他是應該感到慶幸，還是應該后怕呢？
……
達姬又坐在窗下出神的看着月亮，樂兮就坐在書架下翻閱着達姬宮內的藏書。這幾天，他就是這樣過來的。對於他這個愛書之人來說，倒也十分愉快，
“樂兮……”柔柔的聲音傳入樂兮耳中，樂兮一愣，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啊？啊！你叫我。”他驚訝的發現這個柔柔的聲音竟然是從達姬口中發出的。
“你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這是這幾天來達姬第一次主動要和樂兮談話，樂兮不敢怠慢，也走到窗下。
“有什麼事嗎？”樂兮問道。
達姬的眼睛依舊看着窗外，樂兮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這個女王陛下。
達姬的眼睛看着窗外，眼中沒有冷漠，沒有高傲，也沒有身為女王的威嚴。樂兮在那雙本不敢直視的眼睛內，只看見了軟弱，思念，以及幾滴晶瑩的液體在眼框內打轉。
下巴緊緊的貼在膝蓋上，環抱着雙膝的雙手瑟瑟發抖，連帶着整個身軀都在抖動着，看着讓人好不憐惜。
樂兮突然生起一種想要脫了外衣踢她披上的衝動，但，卻被她的聲音掐斷了。
“想要聽我講一個故事嗎？”她弱弱的說道，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樂兮一眼。
樂兮一愣，他最喜歡的就是聽故事了。他點了點頭，
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到，反正達姬自顧自的講了起來，
“我的父皇，是牛魔王，也是整個魔族之皇，他很疼我。”
“一年前，妖族來犯，一向不如我們的妖族不知為何實力大增。父皇不敵，魔族大敗。“
“妖族向來殘暴，被俘虜從來沒有什麼好結果。所以，我的母妃們……”說到這裏，她忽然閉上了眼睛，眼眶中流淌的淚珠終於忍不住順着面頰流了下來。
“全部自盡。”她繼續說，
“我的父皇，為保全皇族尊嚴，以一己之力，獨抗妖族千萬妖軍。最終不敵……身亡。”
很顯然，她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故事講述者。她講的很簡單，但樂兮卻能從中感受到當時的真實場面。
“你知道，為什麼當時父皇身邊沒有一兵一卒嗎？你知道，為什麼我這個魔族公主能夠活下來嗎？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又回到這個已經不屬於我的地方來嗎？”
接連三個問題，樂兮陷入了思索。
可是，達姬卻並沒有指望樂兮能夠給出答案來。
她自己回答道:“父皇身邊沒有一兵一卒，是因為他把身邊的親衛軍都安排到我身邊，護送我逃出魔界。而我，一個窩囊廢，一個拋棄父親不敢拚死而是選擇逃跑的膽小鬼，活了下來。”
達姬變得激動起來，她不斷用手敲打着她的頭部，尖銳的牛角不斷的刺穿她的手掌。彷彿想要藉此贖清自己的罪孽一般，但，皇的血脈卻又很快讓她癒合。
樂兮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有這麼大的力量，這麼大的勇氣。反正，他是把這個魔族女皇，前任魔族公主給一把抱到了懷中。
“不準動。”樂兮惡狠狠的喊道，絲毫沒有意識到懷中這個梨花帶雨的女子是一個翻手雲覆手雨的魔族皇者。他只知道，他想要安慰一個心傷的弱女子。此刻，他是作為一個真正的男人，正在保護着一個內心迷茫的女人。
達姬漸漸停止了抽泣，但她的身軀卻埋的更深了。彷彿是看到了一個安全溫暖的港灣，想要將自己這幅已經疲憊不堪傷痕纍纍的軀體徹底的融入其中，尋求庇護。
樂兮輕輕拍打着她的背部:“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沒有回答咧。為什麼你現在又回到這個已經不屬於你的地方來？”
達姬沒有離開樂兮的懷抱，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回答道:“我，是為了奪回這個原來屬於我的世界而來。”
聲音很輕，卻蘊含著無邊的力量。樂兮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懷中這個嬌小的身軀中，巨大的力量正在漸漸覺醒。那是屬於魔族皇者的力量。
但是他沒有畏懼，抱住她的雙手，越來越緊。
“喂……”懷中的人兒開口了，“我們交往吧。”卻驚的樂兮不敢相信的呆楞在原地。
以達姬的身份和地位，是絕對配得上他的。反而，他一個富商之子配魔族女皇，顯得有點不夠格了。
“你不是說想要一個主角名為張樂兮的愛情故事作為《塵世志》的結尾篇嗎？那麼，讓這個結尾篇女主角的名字叫做達姬，不好嗎？”達姬掙開樂兮的雙臂，直視着他的眼睛。樂兮從那雙從來不肯有多餘情感的眼睛裏，竟然看到了期待，與忐忑。
看見樂兮遲遲沒有反應，達姬的眼睛黯了下來，她以為樂兮不同意。
“算了，不同意就算了。”
她擺手，走到窗下，又看向那輪月亮，眼中卻帶上濃濃的失望。
可是，從背後傳來的溫度和聲音卻將所有的失望全部融化，重新凝結成了驚喜和欣喜。
“誰跟你說我不同意了。”樂兮的聲音中帶着戲謔，他轉過她的身子，重又將她深深的埋進自己的懷中，鄭重其事代替了戲謔:“從現在開始，我張樂兮宣佈，正式與達姬小姐交往。”
達姬羞紅着臉，魔族女皇此時只是一個嬌羞的小姑娘。兩隻粉拳不斷敲打着樂兮的胸膛，在愛人的懷中撒着嬌。
“樂兮……”
“嗯？”
“我告訴你個事兒。”
“說吧。”
“其實，我不叫達姬。原本我父皇給我取了名字。”
“我不管，在我這裏，你永遠都是我的丫鬟達姬。”
“呃……”
“你不願意嗎？”
“好吧！我願意。”
……
清冷的月光撒了下來，但卻出奇的讓人感覺到了絲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