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頻發
萩沢久佳奈每次翻出萩沢讓藏起來的錢,買了什麼東西,都會特意拿着在他面前晃悠半天。那般得意忘形的樣子好像再說:你賺了多少錢就得給我花多少,你再怎麼藏都是沒用的。
炫耀完,她便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回了房間,再“嘭”地一聲將門關上。
萩沢讓淡定地走到自己休息的破舊沙發上坐下,對萩沢久佳奈這種在他看來完全就是弱智低能的表現無動於衷。如果舍一點錢能讓萩沢久佳奈消停點,不來找他麻煩,那他何樂而不為呢?
萩沢久佳奈本事不大,倒是挺會疑神疑鬼的,萩沢讓若是主動將錢上交,她同樣會懷疑他自己還藏了錢。但她不會逼問,只會在萩沢讓外出的時候,跟只尋找肉骨頭的狗一樣耐心地刨食。
說起來狡兔都還有三窟,萩沢讓要是真的想藏錢,萩沢久佳奈那個腦子估計連三分之一都找不到。不過就目前而言,光是萩沢讓丟出來的骨頭渣子,就已經足夠讓她跟撿了便宜似的沾沾自喜了。
倒也不怪她。
誰讓她蠢呢。
萩沢久佳奈本不是多疑的性格——不然怎麼會對萩沢讓他爸拋棄他們的事情毫無所覺呢?她就是單純的蠢。
只是在貧民窟待得久了,變成如今這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貧民窟的生活說枯燥又不枯燥,說精彩又並不精彩,這裏的人既有趣又無聊。
這個地方生存條件很差,大多數人都處於一種朝不保夕、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境況。也因此,這裏充滿了暴力、欺騙和死亡。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容易將人養成多疑、冷漠、道德底線極低的性格。
事實也證明,在貧民窟里,心眼兒多、毫無同理心、甚至毫無下限的人幾乎隨處可見。
后兩者暫且不提,光是心眼兒多這一點,萩沢讓通過這幾年的觀察,倒是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如萩沢久佳奈那般,一些多疑又行動力不差的人,在心中埋下疑惑的種子后便會開始主動進行探查和搜索,親眼所看、親耳所聞獲來的信息,經過大腦一番處理后,得出可以解決疑惑的結論。
疑惑、調查、思考、總結……此間過程或長或短,或簡單或複雜,可一旦他們得出答案,其潛意識裏就不可避免地認為,“答案”就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以及唯一的真相。
有時候他們甚至還會為維護自己心中確鑿的“事實與真相”,做出一些令人驚訝的事情來。
不過貧民窟的人因為生存環境艱難,除了考慮怎麼吃飽飯才能活下去外,基本上沒有別的想法,這就導致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格局小、思維方式狹窄。所以不能以偏概全,將從他們身上得出的結論輻射到貧民窟以外的人身上。
這之後,萩沢讓利用送報紙送牛奶能接觸到更多人的機會,有目的有選擇地觀察貧民窟外的其他人,根據他們的性格、習慣,對他們的行為進行腦中模擬,甚至偶爾走在路上閑得沒事也會這麼做。然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無數次地肯定了自己得出的結論。
當然,貧民窟外的大部分普通人根本就不會多想。只要旁人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他們沒有進一步驗明真偽的想法,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所以萩沢讓花了比自己想像中多的時間來做這個事。
他還發現,偶爾跳脫出這個框架,質疑自己得出的“真相”是否真的有價值,如果有,價值又是幾何,如果沒有,自己的一系列行為是否早已被人操控?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傢伙相當少。
至少目前而言,萩沢讓只見過寥寥幾人,一個是他父親,一個是森鷗外——當然,也有他年紀還小見識不多的原因。
通過強制的命令直接操控他人是最簡單、最低級的方法。而通過他人的思想和行為方式來操控他人則是相對複雜、相對危險,但操作得當卻又是最不會留下痕迹的方法。
同樣也是萩沢讓看來——
最有趣的。
當然,他也不會自大地認為自己得出的結論一直都是正確的,永遠不會被更改、被推翻。因為人以及人進行活動本就是複雜的、矛盾交織的,直到徹底離開人所活動的世界之前,對人類的觀察都不能停下來。
想到這些的時候,萩沢讓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觸碰到了代表某個邊界的薄膜,似乎只需要輕輕一戳,就能突破限制,探尋更為寬廣的天地。
至於他有沒有越過這條界線往外發展的意思,那就另說了。
思想上有沒有越界的想法暫且不知,不過萩沢讓是真的開始考慮越過萩沢久佳奈劃出的安全界線了。
事情是這樣的。
萩沢久佳奈是個愛美又虛榮的女人,有幾個喜歡吹捧她的小姐妹,她手頭鬆快的時候,被這幾個小姐妹哄得高興了,不知不覺就從手指縫裏漏了不少東西給她們。這些人嘗到甜頭,自然更加勤快地巴結她。
其中有個女人消息比較靈通,也知道萩沢久佳奈最在乎什麼,投其所好,平時就跟她聊最近出了什麼好用又實惠的護膚品啦,和她討論什麼簡單又效果特別好的保養方法啦……這麼一番相處下來,萩沢久佳奈對她明顯比對其他人親密多了。就算其他人開始有樣學樣,後來者也無法超過她在萩沢久佳奈心中的地位。
關係一好,有些話萩沢久佳奈就開始憋不住地往外吐。
她悄悄跟這個最要好的小姐妹透露,說她總有一天會離開貧民窟,她那個有錢有勢有地位還長得特別帥的丈夫一定會來接她的。
小姐妹詫異道:“丈夫?”
萩沢久佳奈咂了下嘴,“就是拖油瓶他生父。”
她自己私底下都管自己兒子叫拖油瓶,小姐妹並沒什麼太大反應,只是暗自覺得好笑,這個蠢貨在貧民窟待了幾年都沒認清現實。
不可否認,萩沢久佳奈是個能讓女性見了感到嫉妒的美人,可就算如此,她丈夫還不是說拋棄就拋棄了。
貧民窟待了幾年,吃不好穿不好,再加上年紀越來越大,哪怕她再怎麼努力,頭髮變得乾枯了,皮膚變得粗糙了都是事實。她怎麼還會有未來一定可以回到她丈夫身邊的妄想?
萩沢久佳奈像是看出了她不信,急忙道:“你以為我為什麼願意帶上那個拖油瓶呢?”
小姐妹:難道不是為了身邊有人使喚嗎?
當然這句話她沒說出來,只是一臉好奇地追問:“那是為什麼?”
萩沢久佳奈頗為自得地說:“他是我丈夫的兒子,是他唯一的血脈!那個男人怎麼會把自己的血脈丟在外頭不管呢?”
小姐妹沉默了片刻,“……就這樣?”血脈算個什麼玩意兒,那小子不也是你的血脈嗎?還不是被你當作任打任罵的畜生來使喚?
萩沢久佳奈十分不滿她的反應,眉毛一豎,氣沖沖地道:“不然還怎樣?!”
小姐妹無比熟練地給她順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意外,你長得這麼美,那男人居然不懂得珍惜,竟然只想着自己的血脈……不就是個賠錢貨嗎?!”說到最後,竟義憤填膺了起來。
萩沢久佳奈神情一松,剛剛對她生起的不滿頃刻間煙消雲散,聽了她的話還無比贊同地狠狠點頭,咬牙切齒地道:“就是說啊,不過是個瘦不拉幾的小屁孩,能不能順利長大都是一說呢……可他竟然將那小崽子抱在懷裏,那麼溫柔地教他識字、給他啟蒙,小崽子做得好了還會笑着誇獎他……我都從來沒得到過這樣的待遇!!!”
萩沢久佳奈嫉妒得要命,天知道她是多麼想掐死這個奪走了丈夫關注和愛的孩子。可那孩子身邊有丈夫的家僕看護着,平時根本不讓她近身。而且說實話她也不敢真的這麼做,膽子小是一回事,怕丈夫對自己發怒又是一回事。
小姐妹有些驚訝,這麼看來,那小子還真有可能被接回去哦?可既然如此,為什麼萩沢讓那個小子會和這個女人一起流落到貧民窟來呢?
這個問題不光是她,就連萩沢久佳奈都想不明白。
倒是她們以為什麼都不懂的萩沢讓卻能回答出來。
萩沢讓的印象中,他父親看這世上的人,就跟看路邊的草沒什麼兩樣,養個兒子,也跟撿條小狗沒什麼區別,興緻來了逗兩下,膩味了丟給別人就是。他父親就是那樣的人,萩沢久佳奈與其對那男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還不如想想該怎麼拿下齊川先生。
不過這事兒萩沢久佳奈和她的小姐妹並不清楚,於是便有了半年前發生的一件事。
小姐妹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萩沢讓最近和“羊”的首領“羊之王”有接觸。
所謂的“羊”,是指一個只由未成年構成的互助團伙,他們的首領“羊之王”據說是一個異能力特彆強大的人,任何對羊不懷好意的傢伙都會被他狠狠報復一通。
雖然貧民窟距離羊所在的擂缽街有些距離,但如果萩沢讓真的無法忍受與萩沢久佳奈一起生活的日子了,想要投靠到羊那邊也不是不可能……
小姐妹也不確定這個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說“疑似”。
可萩沢久佳奈那女人卻管不了那麼多,她在聽到萩沢讓“可能有擺脫她的想法”時,腦袋就像寺廟裏被狠狠敲過的撞鐘一樣,頭暈目眩,嗡鳴不止。
一股怒意直衝腦門,她陰沉着臉,不顧身後小姐妹的呼喊,氣勢洶洶地回了她和萩沢讓住的小破屋,從卧室里拿出房子裏唯一一張完好的小板凳,悄悄地躲在了大門后。
也許是上天都在幫她,不久后外面就下起了雨,雨水接連落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掩蓋住了薄薄門板后的呼吸聲。
送完最後一份牛奶的萩沢讓來不及避雨,又擔心在雨中待太久會感冒生病,於是頂着雨飛快地跑回家。
毫無防備的萩沢讓剛推開門走進屋,陡然被身後傳來的一道大力推倒在地上,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拎着小板凳恭候多時的萩沢久佳奈硬生生砸斷了右腿!
萩沢讓痛得眼前發黑,冷汗滑入眼中,刺激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而他那名義上的母親,萩沢久佳奈從消散的怒意中找回了神志,渾身顫抖着扔掉了手中的小板凳,抱着他一邊哭一邊嚎:“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麼辦?!”
好在送醫及時,三個月後,萩沢讓又能跑能跳的了。除了陰雨天右腿會隱隱作痛外,就是再次欠下了森鷗外一筆高額醫療費。
小姐妹聽說萩沢久佳奈那天回去直接將萩沢讓的腿給打斷了,一邊同情萩沢讓那個小可憐,一邊暗罵萩沢久佳奈這個女人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當著萩沢久佳奈的面時她卻沒表現出來,只是對她說了自己後來又打聽到的消息。
其實萩沢讓並沒有直接接觸“羊之王”,只是因為他們一個送牛奶,一個送外賣,那天剛巧在同一位顧客家的門口碰了個面,連話都沒說上一句。
萩沢久佳奈這種人是絕對不會有“心虛”或是“愧疚”這種想法的。果然她在聽完小姐妹所說的話后,立馬就瞪了小姐妹一眼:“你怎麼不早說!”
搞得好像她會打斷兒子的腿,全都是小姐妹打聽到的消息不準確的錯一樣。
小姐妹心道:當時我說的就是“疑似”,這不還沒確定么,你也不聽我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
不過這話她當然沒有說出口,只是駕輕就熟地撿好話安撫她,果然這女人轉眼就消氣了。
萩沢讓表現得一如往常,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兒一樣。萩沢久佳奈鬆一口氣,想着反正醫療費也沒人催着他們還,後來也沒再提這回事。
那之後,萩沢讓就多了一個習慣,進門前先仔細聽一聽動靜,判斷一下門后是否藏了人。
與此同時,他也將自己離開的計劃給提前了。
既然萩沢久佳奈那麼擔心他投奔“羊之王”,那他不這麼做,豈不是讓她白擔心一場?
只是離開之前,為了感謝她這些年來的“照顧”,他還得佈置一番,為她送上份大禮才行……
可令萩沢讓沒想到的是,一場意外直接打破了他原本的計劃,也讓他比計劃中更早地見到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羊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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