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番外之范天秋的夕陽紅
范天秋半輩子沒娶,提親的人倒是不少,就連老丈母娘和老丈人都勸他再娶一個,一個大男人的,怎麼得有個女人侍候裡外,這兩位老人叫江范天秋不用擔心他的兩個兒子,他們會一直幫他拉扯着,直到他們閉眼的那一天。
可是范天秋就是不聽勸,他就是不娶,他把老丈人一家人都接到甲王鎮西崗大隊,自己租住的房子裏面,一直給老丈人老丈母娘養老送終,兩個兒子供到了大學畢業,又幫助兒子們娶了媳婦兒,哥倆兒在京城都買了房子,他還是沒有娶。
范天秋跟老丈人老丈娘三個人是親人,但最後也成了朋友,跟這兩位老人,范天秋是無話不談的。
范天秋對人家李秋喜的那點心思,他都不瞞關這老兩口,常常把跟李秋喜怎麼認識的,自己又是怎麼讓人經拒絕的,大孫姐是怎麼著追求他的,他現在對李秋喜是個什麼感覺,對大孫姐是個什麼感覺,他是一點不瞞着,什麼話都往外跟這老兩口說。
起先老兩口倆還覺得這個小子真是飆呀,怎麼什麼話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往外跟他們說呢,說說的,當著人家老兩口的面,這個范大飆子會說他自己對大孫姐沒有太深的感情,後來混的最好的時候,是把大孫姐當成親人了,這樣的話說給人家大孫姐的爹娘說,人家這老兩口能高興么?可是久而久之,這老兩口自算是明白了,這不就是個大飆子嘛,這不就是個沒心沒肺嘛,這大飆子不就是缺爹娘缺的嘛,這輩子總算找着個親人對待了,於是什麼話都跟親人不相瞞,他是土匪當煩了,想當人了,想當個正常人了。
時間一長,孫家老兩口就不把范天秋的話太當回事了,這種不當回事兒是不把他的話往心裏去,然後去生他的氣,而不是真不把他當回事兒。
丈母娘活的時候,常常這樣勸范天秋,道:“大秋子,你可別一天到晚的惦記人家李秋喜了,人家李秋喜活的好過得好,老爺們對着也那麼好,一天到晚的寵着,就跟寵着個小姑娘似的,人家兩口子蜜裏調油,你一個人在旁邊冷炕冷灶的,圖個什麼呢?還是再找個吧,找個心眼兒好的,善良的,就在咱們家住着,你們生孩子,我們幫你帶着,你們不生孩子,我們也不管你們,我們就在旁邊這個屋裏,我幫你拖着這兩個,也不干擾你們過日子,你們自己出去做個買賣也好,出去打工也好,就在家裏租大棚種大棚也好,都行,全憑你們願意,好不好?”
“不好。”老丈娘的話音一落,范天秋把腦袋一晃,想都不想直接回絕,“我不娶,這人上哪看去?萬一對你們不好咋整,我再離婚那可就是離異了,對我名聲不好,要是對孩子們不好咋整,我對不起你們的閨女,行了,爹,娘,你們可就別勸我了,我不要,一個人跟着你們過着挺好。”
這孫家老兩口甚至偷偷的把姑娘給領回來過,可是范天秋那飆漢子硬是把人家姑娘給攆出去了,把門一關,說那寡婦,你哪來的回哪去,不過,也不讓你白走這趟腿,於是隔着門把一摞子好幾百塊錢給扔出去,這事兒算完了。
有那麼一天,范天秋沒啥事兒,把兒子給買的水貂帽拿出來戴上,又把另一個兒子給買的文明拐拄在手裏,滿大街的溜達,人們問道:“大秋子你這是去哪呀?出門?”
范天秋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道:“出啥門呀,我這剛從我們家大門出來,往你們的家門口串達串達。”
“你整這麼立整兒是想幹啥?”有一個人挺熱心,道:“哎還別說,大秋子,我家裏有個表妹,剛死了老頭,我給你們搓合搓合唄,我看你們倆挺般配的,我那表妹子特別愛乾淨,做飯還好吃,侍候你這樣的老頭子,正合適——”
“不用不用。”范天秋把手一擺,扭身往後走去了,他想回家,還是回家獃著,看看電視,聽一聽國家大事兒,大力那王八羔子又上電視吹牛皮去了,他不如回家看看那些人和事兒,好過聽這幫子老爺們搶頭上給他當媒婆。
范天秋一回身,一下子撞到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秋雨。
“哎喲媽喲,老范你這是急急火火的想幹啥呀!”李秋喜跺了跺被范天秋踩了一下的腳。
“哎喲,踩着你了,小姨子,你這是急急火火的想幹啥呀!”范天秋跟李秋雨就從來沒有個正形,一見着李秋雨的面就叫“小姨子”。
李秋雨哭笑不得地道:“怎麼就是我急急火火的呀,我可是在你眼前好好走着的,你這個人走路眼睛都不帶往前看路的么!”
“我就是往前看,也想不到你在前面呀,你說你好好的京城不獃著,老了老了的,怎麼還回老窩了呢!”范天秋還想逗逗李秋雨。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老窩,我住不慣京城,從開始去的第一天,我就想回來,現在老了,工作干不動了,可得回來了,再說我們家金華可不只一次的跟我交代過,他的骨灰一定帶到天寶山,他跟那些老領舊居說話說的來,到了那頭也不寂寞,我回來把他埋進天寶山,心裏面想着,怎麼著也不能離他太遠,這人不管是死了還是活着,就是熟人最好,老窩最踏實。”李秋雨話匣子打開了,不自覺得跟范天秋訴起了苦。
“可不是咋的呢?”范天秋也感慨道:“其實嚴格意義來講,這裏也算不得咱們的老家,咱們的老家現在發展的,哎,可別說了,說起來都心酸,但是吧,咱們可不是說咱是忘恩負義的人,都說狗不閑家貧嘛,咱們就是吧,在這呆得久了,把這裏呆成了家庭,路們把根扎在這兒了,這把咱們包容進去了,咱們吧,不自覺地就把這兒當成最熱乎的那個家了,在這兒咱們得到了在別處可沒有人能給得了溫暖,所以呀,這就是家嘍,不走了,也走不了嘍!”
這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頗有一番你了解我我了解你的感覺,還有那麼一點點的相見恨晚的感覺,要不是看着樹底下聊天的人都散了去,這兩人還能聊下去,一下子要聊到地老天荒的樣子,沒有人能影響得了他們似的。
李秋雨不好意思的挽了挽頭髮,道:“哎呀,你看,光顧嘮嗑,忘了拜年了,我這還得去買瓶醋呢,說說的,我可得走了,我包那一帘子的餃子皮都快乾了。”
“哎喲,小姨子,包餃子呀,啥餡兒的?”范天秋問道。
“韭菜肉的,哎喲——”李秋雨一拍腦門,道:“你看看,你看看,我怎麼就這麼死心眼呢,你看你一個人,我也一個人,你呀,也別回去重新起火了,就到我家,跟我一塊將就一口得了,今兒我就讓你嘗嘗小姨子的手藝。”
范天秋老臉一紅,有些不大好意思,撓了撓腦袋道:“哎喲,這咋好意思的?我——”
“嗨,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多一副碗筷的事兒,再說,你不口口聲聲叫我小姨子的,姐夫吃小姨子家一口飯,還是吃得着的。”
“那行,我跟你一塊買醋去——”范天秋想起來什麼似的,把手一擺,道:“得了,這醋你也不用買了,我那小兒子心細,啥玩意都往回給我買,上回回來,給我拉了一大桶山西陳醋來,那醋要是蘸餃子,絕了,你跟我回家,我給你倒半桶,然後咱們去你家,我這個姐夫,就去嘗嘗小姨子的手藝。”
說罷,這兩人就結伴往范天秋的家裏去了。
李秋雨把自己陳的老酒挖出來一壇,兩人餃子就酒,吃喝了個不亦樂乎。
這一喝到了什麼時候,兩人也不知道,隔着個小炕桌,炕頭一個,炕梢一個,呼呼的睡著了,等這兩人分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天亮。
先醒的是李秋雨,她跳下地轉過來,推了推范天秋,范天秋睜開眼睛,揉了揉有點暈乎的腦門,道:“怎麼了,亮天了,噢,該起床了。”
這兩個人四隻眼,一下子就對上了。
呼吸就是在那一刻急促起來的,兩人都是五十不到的年紀,歲月在他們的臉上刻下了紋路,但還不至於一臉看不盡的滄桑,倒是顯得別有一番成熟風韻,他看她也好,她看他也罷,都有一瞬屬於老年人的,莫名的心動。
范天秋突然來了靈感,嘻嘻一笑道:“老樹發芽,你有沒有這感覺?”
李秋雨拍了一把范天秋,笑道:“老不正經的。”
“男男女女,夫妻情侶,太正經的話,咋傳播後代呢,你說是不是?”范天秋把臉往上一湊,一下子親上了李秋雨的一面側臉。
“哎喲,這麼一把歲數了!”李秋雨喃喃地說著,伸手摸着那半張臉,感覺還是挺甜蜜的。
“現在在咱們老年界都流行夕陽紅嘛!”范天秋將李秋雨的手緊緊一握,一雙小眼睛瞪的亮亮的,帶着無可忽視的認真:“秋雨,跟我過吧,咱倆過吧,好不好?”
李秋雨瞪眼看着范天秋,沒說話。
“嗯?咱倆過吧,好不好?”范天秋又捏了捏李秋雨的手背,“咱們的時間都不多了,過一天少一天,咱們的每一天每一秒都非常珍貴,一點也不能耽誤了,咱不得過,還得把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兒的,你說是不是?”
“可是,咱們得跟孩子們商量商量啊!”李秋雨畢竟是個女人,想的事情比較多。
“我呸,跟他們商量個屁,咱倆把證一領,到時候通知他們一聲就得了,咱們把他們養大就夠對得起他們了,來由不得他們對咱們的未來指手劃腳。”范天秋直接說道。
李秋雨點了點頭,道:“嗯,好,那咱們,就一起過吧!”
“好,事不宜遲,咱們走!”范天秋拉起李秋雨的手道。
“走?哪走?幹嘛去?”李秋雨問道。
“領證去呀!”范天秋把眼睛一瞪,道:“我得明媒正娶你,咱先把證領了,然後咱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一起出來進去辦置婚禮,咱們得像模像樣的擺上幾桌,哎,你說,咱就在春妮的大酒店辦成不成?”
李秋雨皺着眉笑道:“你看看你,這急的,這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能不急嘛,我這塊老槍都大半輩子沒磨過了,好不容易遇上情投意合的,可不得着急,還讓我等到進棺材呀!——走走,穿上你最好看的衣服,咱們現在就進城,先把證領了,然後再照點照片,順便下個館子,今晚就是咱倆的洞房花燭。”
李秋雨被范天秋的話臊的老臉通紅,不自覺地低下了頭,還是范天秋執意拉着她換衣服打扮,李秋雨這才把自己收拾妥當了。
范天秋給村子裏的有車的小夥子打電話,他們得打個車去,去縣城是着急的,回來就不急了,他們當天回不來也不怕,就拿着身份證戶口本還有結婚證,倆人就去城裏最好的大酒店開個房間去,哼,也學一學年輕人玩的那一套。
李秋雨跟着范天秋進了城,果然,當天沒能回來。
李秋雨跟在范天秋的身後,快要把頭低進了脖腔子裏,范天秋幫忙把李秋雨的頭抬起來:“幹嘛呀,咱這又不是偷人,也不犯法,你管別人怎麼看呢,挺胸抬頭,大大方方往裏走!”
李秋雨被范天秋鼓動的,果然大方的抬起頭來,腳下的小高跟鞋踩的大理石板咯嗒咯嗒響,這回好了,這成雙入對的兩位老人,就跟那剛剛歸國的老華僑似的,富麗堂皇光彩照人,羨剎旁人。
一進了房間門,李秋雨還好,脫掉外套就往洗手間走去,她是個乾淨人,得好好洗洗手,剛剛在民政局拿印泥按手印,那紅印泥還在。
“老范,你也進來洗一下吧,一會咱們打電話訂餐,得吃飯呢!”李秋雨在洗手間裏喊。
“哎,來,來了。”到了陣上,范天秋有點慫了。
一個大老爺們的,關鍵時刻掉鏈子,這可不行,他及時激勵自己,按滅了煙蒂,進了洗手間。
“哎哎,死老范,你幹嘛,你,你也太猴急了吧......”
“秋雨,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