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當廢物

李秋喜以家屬的身份給周向豪辦了住院，縣醫院比鎮醫院多了幾排房子，應李秋喜個人請求，轉醒的病人從前排房子的手術室裏面，被搬到了最後排最僻靜的一間小屋中。

李秋喜打理好炕上的周向豪，笑道：“軍人待遇真不賴，還是單間，就是洪水剛下去，炕上發潮，過會我把那木板車劈了，連燒炕帶做飯，夠用一陣子的。”

周向豪欠了欠頭，急道：“別，挺好的車，能用。”

李秋喜沖他撇嘴笑笑道：“在你眼裏，啥玩意都比人值錢是不？”

周向豪搖了搖頭，虛弱道：“不是，我躺車裏，麻煩你，把我送回家。”

“喲，那哪行！”李秋喜一下子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道：“你的腿弄不好就得截肢，你真想把自己廢了？啊，你說！”

周向豪搖搖頭，低聲道：“不想。”

李秋喜笑了，摸了摸他的頭，道：“這就對了。大洪剛過，人們沒時間得病，醫院裏清靜，最適合養傷。再說，萬一你有個情況，咱還有大夫不是？你放心，這回大夫是真大夫了。”

周向豪被她的樣子逗樂了，但還是提出了自己的擔憂：“我沒有退伍證件，醫藥費還要花錢的不是？”他是真不想回家去，被家人看到他這副樣子，但是他更不能給她添麻煩。

“噢，你還知道醫藥費需要花錢啊？”李秋喜嗔了小臉道：“你回家去，家裏人沒有錢給你買葯，你還是要擎死，是不？”她知道他不願意回家，被家人看到他的頹喪，其實醫生說了，帶着葯回家照顧也可以，但她沒告訴他。

他顯然沒想到她會以這個思路理解問題，但他不得不就她的思路與她對話。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他說。

“嗨，不麻煩！”李秋喜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笑容，“我現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噢不，我還有個二蛋，嘻嘻——噢，你不說我還真給忘了，我得先回去，把我那些口糧賣了，換點錢給你買點大骨頭湯燉上，又營養又接骨。”

“不能，不能這樣。”周向豪一着急，說不出別的什麼花樣來，直冒虛汗。

李秋喜咯咯一笑道：“得得得，四叔，你就給我好好躺着，在你能下地之前，你必須都得聽我的。你現在，就應該一心一意體驗一下當廢物的感受，以後兩腿如風，健步如飛，想體會也體會不到了。”

與余痛對抗的周向豪又被她逗樂了。

李秋喜下地起火，在灶上的鍋里放進了小米。

周向豪聽見干米下鍋的聲音愣了一愣，問道：“還有米？”

李秋喜道：“怎麼能沒有？你當我都給那個鎮醫生了？不過話說回來，給他的已經不少了，可惜了我那仨雞蛋！”

李秋喜蹲下身去一邊吹火一邊道：“吃過飯，留下二蛋在這兒陪你，我再囑咐囑咐護士——”

“你呢？”他打斷她。

“我回去賣糧啊，你得補補才能好的快，就憑咱們現在手上這些糧，連吃的都不夠。”李秋喜解釋道。

“噢。”他這一聲像是將要與親娘分開的小孩子，透着一絲委屈，更多的是不舍。

李秋喜直起身來攪着鍋，抬眼看看炕那邊的周向豪，這個人起死回生，面色不是太好，但精神頭好像好了許多，她欣慰一笑，又蹲下去看火。

“我不在這兒你也不用擔心，我看給你配藥的小護士對你有點意思，我叫你四叔，她以為我是你親侄女，一個勁兒向我打聽你的情史，我說你單純的像張白紙，可給那姑娘樂壞了，一張小臉紅的秋天的蘋果似的，咯咯咯。”

周向豪的臉更紅，他焦急道：“不要胡說。”

李秋喜笑道：“真事兒，二蛋都看到了——二蛋，剛那姐姐的臉紅不紅？”

二蛋狂點頭助攻，還煞有介事的道：“紅，姐姐紅。”

“其實那護士叫小紅，哈哈哈！”李秋喜笑着直起身子道：“四叔你可得把自己看好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當心小紅護士把你明媒正娶嘍，哈哈哈！”

李秋喜好像完全忘記了之前死乞白賴要給人家當四嬸的往事，把玩笑開的恰到好處，看似就要到“四嬸”了，偏又跟“四嬸”挨不上邊。

侍候周向豪吃過了晚飯，又跟二蛋囑咐幾句，李秋喜準備隻身上路。

剛邁出門口，聽見周向豪背後叫住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