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我在樓下的卧房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很強烈的想把這個孩子留下。那孩子如若是長的像他,該有挺拔的鼻樑,深邃的眸子,高挑的身材,不論男孩兒女孩兒,都該是極漂亮的。想着心裏就越發的不舍。於是天蒙蒙亮的時候,我便上樓去敲他的門,好久他才來開門,眼睛裏面都是血絲。
“你沒睡好?“
他看我一眼,冷笑着說,“睡的相當好。“
我不與他計較,“想和你談談。有空么?“
“談什麼?你要想做流產,我給你錢,替你在這裏找最好的醫生。告訴我一聲就行了,不用談。“
我被氣的不行,“誰要跟你談這個?“
“那還有什麼要談的?“他的態度傲慢極了,我生生的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談你怎麼還不把那個什麼瑜的行動方案給我。我在這裏閑的快發霉了。”
“懷孕的女人不能殺人。等你做完手術再說吧。”
我氣的下樓,把電視音量開到最大。是本地新聞,反正是聽不懂的語言,全當噪音來噁心自己。畫面切轉的時候我不由得愣住了,大聲叫安晨下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幾步衝下來,神色慌張的看着我,我指着新聞里失火的賭場。
他皺着眉頭盯着新聞看了幾秒,神情舒緩過來,奪過我手中的遙控器關掉電視,“你別管。”
“有人用炸彈炸你的場子哎。”
他的語調很平靜,“我說了你別管。”
“你不趕緊打個電話給Linda問問她有沒有事情?”
“最近你和她走的那麼近,怎麼不是你去關心她?她不會有事,你要是擔心,打一個電話也無妨。”
我用枕頭砸向他,“你不是說你不監視我了!”
“是你玩的太低端,我眼皮子一掃就發現了,你說我有什麼辦法?”
我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好扭頭不理他,又實在是擔心賭場的事情,就問,“你真不去看看么?這是扔炸彈啊!“
“我會處理好。”
“那你現在在幹什麼?“
安晨瞪我,“你沒長眼睛,不會自己看啊!”
——他在漫不經心的喝咖啡。
我奪過他的咖啡杯,“你怎麼不去處理啊!”
“你最近怎麼這麼多管閑事啊!”
“好,我多管閑事。我可告訴你,當初你可許諾了那場子百分之八十五的股份給我,要是因為這事兒關張了,你看看怎麼計算我的損失。”
他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真沒看出來,你還是個財迷啊。”
“所以你快點去,該擺平的擺平,該我出面得時候告訴我,姐姐我去把那些搗亂的人幹掉。”我把手挺成一把刀的形狀,在自己脖子上一劃,他撲哧一聲就笑了,“你看你現在肥成這樣,你還能幹掉誰啊?”
“我肥成哪樣了?”
他指着我,“雙下巴都有了。”
“誰說有了雙下巴就不能幹掉壞人了?”
他往後退了幾步看着我,“恩,憑你的身手還是能懲惡揚善的。但最壞的人莫過於你了吧。”
“我哪裏壞了!”這句話說的我很心虛,我早已把自己定義為“壞人”,可在更壞的人面前,裝下好人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他乾咳了一聲,收起笑,“你要流掉我們的小寶寶。“
“誰說的?“
“你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吼着罵著說的。“
“我沒有。“我別過臉去,看窗外。
“好吧,那是我記錯了。“
我厚顏無恥的說,“你犯了錯,我怎麼懲罰你。”
“孕婦在上,隨便你說。”
我轉着眼睛,做天真無邪狀,“陪我去海邊。你上次帶我去的那片海。”
他立正行禮,“yes,madam.”
還是那片海,看起來卻比上一次藍的更純粹一些。我開始慶幸那個老醫生沒有替我做手術,讓我留下了孩子。雖然他只是胚胎,還只有半個拳頭那麼大,可在我的腹中,就神奇的讓我溫柔起來。看天更藍,水更藍。而過往的那腥紅,都被這蔚藍包容,消失不見了。我不明白生下他意味着什麼,可這些年來,我心情從未這樣好過。
海風微咸,掠過兩頰微疼。安晨站在離我不遠處,風吹亂了他的頭髮,而他的衣角肆無忌憚的飄揚着。他是孩子的爸爸。想到這一點我覺得他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突然回頭來對我笑。
我不知所措的在那裏站着,目光不知道要停在何處。
他伸出手來,我有些怯,卻還是走過去握着。我們沿着海岸系走,沙子裏藏了好多小貝殼,奇形怪狀的,卻很美麗。走幾步我便忍不住撿起什麼來,問安晨好不好看。
他看也不看,就說,“不錯。”
我知道他是敷衍,但撿起下一個小貝殼的時候,還是問他,“好不好看。”
他終於不耐煩,搶過我手裏的小貝殼扔得老遠,攔住我的腰,狠狠吻住我。我聽見漫天的海浪聲,嘩嘩的,能把什麼都洗刷了去,而微微揚起的臉,迎着太陽,眼前儘是讓人恍惚的炫目與澈藍。
這一吻像是很長,有彷彿很短。
我氣喘吁吁的與他面對面站着,覺得自己的臉真的可以烙大餅。而他卻深情中帶着一點得意。
“你又占我便宜。”我想了半天,竟說了這樣一句讓自己哭笑不得的話。
“那你打我。”
“這種要求我還是第一次聽見。“
我伸手就往他臉上招呼,在他右臉上留下四個紅紅的指印。
“你!”
我挺不好意思,但也不願低頭認錯,“是你讓我打的。”
“你這個女人,永遠是不知好歹,不分輕重。”說完轉身就走。看他的樣子是真的生氣了,我也挺內疚,打人不打臉,更何況我力氣太大,把人家那張俊美的臉都給打花了。只好默默的跟在他後面走。
誰料想走了幾步他開始跑起來,他跑步的樣子很帥,像學校裏面的大男孩,在這蔚藍的海邊,伴着無垠的濤聲,彷彿不是現實裏面的人物。
“哎,你幹嘛”我叫他,他不理我,越來越遠,我快走着追他,接着也跑起來,“你要到哪裏去,等等我……”
風呼呼的耳邊穿過,像是回到了中學時代軟軟的橡膠跑道,那時候我跑步總是班裏面第一,有好朋友會在身後追着我:蕭雅等等我……
安晨停下來,我卻止不住要往他那裏跑。
他朝我揮手,又沖我大叫,“別跑!“我不理他。他指着自己的肚子,我才想到,原來肚子裏還有個小小的生命。他幾步的跑過來抱住我,用手指戳我腦袋,“你有病啊!誰讓你亂動的。”
“你幹嘛跑掉?”
“這裏空氣好,我運動運動。”
我歪着嘴看他,“你怎麼做什麼都那樣有道理。”
他橫抱起我來,我順勢圈住他的脖子。
我們這樣倒是像處在青春期的傻傻情侶。若是把亡命之徒的身份拋掉,也許我會不介意和安晨這樣過一輩子。儘管我不知道他究竟愛不愛我,儘管我確定他永遠替代不了歐陽飛。可這溫暖的感覺,多難得。
身後留下安晨深深的腳印,我在心裏默默的數着:一步,兩步,三步……
他吻我的耳根,“又在發什麼呆。”
“沒有,我在數,走到車子那裏,你會留下多少腳印。”
“能有一步留在你心裏面么?“他這樣問我,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就這麼沒良心?”
我很無語,“怎麼沒有良心了?“
他努努嘴向自己心臟的方向,“你知道那裏,被你踩的已經沒了心的形狀了。“
我伸手捏他的臉,“哪裏學的這些下三濫的哄女孩的段子啊。“
他便再也不說話了。
安晨把我抱進車裏,我一直挽着他的手,就算他開車也不鬆開。
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可理喻甚至無恥,可我不管。從17歲到23歲,別人用最美的五年學會去愛,我用最好的五年學會殺人。如今有了孩子,我給自己一個借口,做回五年前的范蕭雅,即是對象不是歐陽飛,而是殺手安晨。
人最幸福的不是住海邊的大別墅,吃山珍海味,活長命百歲,而是餓得時候有東西吃,想被愛的時候有人愛。
如今,我想被愛,不管這愛里有多少虛偽,甚至陰謀,我想被愛。被愛而已。
安晨一直被我挽着,陽光穿過擋風玻璃灑在他的臉上,有暖暖的顏色,他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卻似笑非笑。我想,他也渴望被愛吧。也許我們已經沒有了去愛的勇氣,可總還有奢望被愛的本能。
安晨開車在城裏兜兜轉轉,我小鳥依人般的坐在副駕上,騷擾他開車之餘還會塞片薯片進他嘴裏。
他說,“垃圾食品。”
我就抓了一大把全部塞給他,他艱難的吃掉,狠狠的瞪我。然後我肆無忌憚的笑。
我們終於回到了公寓,也幾近黃昏。
我賴在車上不願意下來,跟他說,“抱我我才下來。”這簡直不像是安然能說出的話,我只是在享受范蕭雅的回憶,小時候,我是極會撒嬌發嗲的。
他便開了副駕這裏的門,將我抱出來。我看他的表情極不情願,“算了,我自己下來就是。”
他卻吻在我額頭上,“怎麼?”
“我看你皺着眉頭不願意的樣子。”
他看着我,“哪裏有,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打死他也不告訴我。
“還要抱着上樓么?”
“當然要,不坐電梯。”
我最終沒捨得讓他走樓梯上去,19層,抱着我上去,不死也快了。
公寓的門是大開着的,安晨下意識的將我攔在身後,“你先下樓等着我。”
“怕什麼,小毛賊而已。我們也沒什麼東西可丟。”雖然這樣說,可我們都清楚,這裏是高檔公寓,24小時的保安,不會有毛賊,上次Linda讓手下過來替我撬開了門,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
而這次又會是誰呢?
我們殺人太多,會常常擔心別人來索命。
平時我倒不是太在意,賤命一條,要拿便拿去,如今卻多了肚子裏面的這份顧忌。
“讓你下去!”安晨壓低聲音吼我,我偏不答應,一腳踹開了公寓虛掩的門。
沙發上坐着一個男人,旁邊站着兩個荷槍實彈的保鏢,我走進去,他對我說,“弟妹,我等了你整整一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