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下葬,唐三歸鄉
落日餘暉。
唐三懷抱着吹雪,漫步在地平線上。
他要去哪兒?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這樣不停的走……不停的走……
就像一個夢,似乎只要一停下來,這個夢也就醒了,他寧願自己長睡不醒。
最後,連太陽也離開了。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也不知走到了哪裏?
黑暗中,唐三就這樣守了吹雪一夜,他倆的身子都涼了。
……
“喂,你淦嘛嘞?”
一個陌生的聲音將唐三的思緒拉回現實,太陽已經當空照了,唐三茫然的回過頭看了看,是一隻野驢怪。
唐三沒有回答,像丟了魂一樣轉回頭去,沒有搭理。
繼續抱着吹雪跪在地上。
那野驢怪一看:“喲呵,人類我見的多了,不怕死的還是第一次見。敢無視本混天驢王的存在?怕不是要找……”
“滾!”唐三背對野驢怪,低罵一聲。
“哦。”野驢怪悻悻地轉身離去。
不過剛走出兩步——唉?突然一愣:“老子混天驢王,我跑什麼呀?我滾什麼呀?”
“這小子吃了驢膽了不成!敢讓死神滾?老子今天不手把手教教他死字怎麼寫!”
轉頭就要教訓唐三。
唐三突然回頭用一雙冷到骨髓里的眼神,狠狠的瞪着他,把驢王瞪的耳朵直接豎了起來。
“哦……哦……我……突然想起來今天超市打折。”
“再不快去的話,活動就要結束了。小光頭,你給我等着……等我回來,別走了啊!”
一邊說一邊拍着驢蹄子就溜了。
一邊溜,還一邊咒罵:“個小碧崽子。你給我等着,老子現在就喊人去,把我七大姑八大姨都喊來,弄不死你個小樣……”
唐三任由他去。
為什麼要放走這個怪人?這可不是唐三一貫的作風。
不,他已經累了。吹雪走了,他也累了,再不想殺生,連一隻螞蟻都不想殺。
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獃著,誰都別來招惹他。
唐三的眼神黯淡下來,回過頭來,空洞的盯着手中的那具軀體,此刻他已經清醒了許多。
他明白,吹雪真的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至少,他想給她一個安穩的歸宿,將她好好埋葬。
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鐵鍬,唐三便用手,一點一點的挖了一個墳坑。
老實說,這墳坑埋下二十個吹雪都綽綽有餘,會不會略大了一點?
但是唐三並不覺得大。
他只想給吹雪最好的,最大的。他知道這婆娘生前彪的很,那麼小的廟是容不下她的。
“呵,女人。”
唐三掘地十尺,覺得這個深度已經就夠了。
於是便徒手攀岩,爬了一分鐘,才爬到墳坑上面來。
準備讓吹雪入土為安。
可是剛抱起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吹雪不喜歡怎麼辦?如果地底下太冷太暗太潮怎麼辦?
她會不會不開心?她會不會住不習慣?她會不會發脾氣?要不換個別的地方?
正猶豫躊躇着……
“啪”的一聲,手上不小心打滑,吹雪的屍體掉進十尺深坑的巨塚裏面。
聽聲音,好像是摔壞了。
“呀!原來你喜歡這裏的嗎?”唐三有點感動,他沒想到吹雪這麼懂事。
把吹雪的屍身安頓好,重新爬回坑上面,準備蓋土的時候。
唐三又猶豫了:“蓋上她的臉,以後不就見不到她了,這要是底下有蟲子把她咬了,把她吃了怎麼辦?那多心疼啊!”
唐三又猶豫了,要不……改用火葬吧?
一把火燒了完事,乾淨利索!
不行不行,趕緊打消這個念頭,他怎麼捨得!
那要不……用水葬?
這吹雪,生前那麼愛美,沒事就喜歡梳妝打扮一下,她一定不想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水葬,也許更適合她的性格,順水而流,遺落凡間,好不凄美?
對,用水葬!
唐三一高興,嗖的一下跳下十尺深的坑裏面,“咔嚓”一聲,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哦,原來是吹雪的腳腕。
“哎呀,不打緊吧!”吹雪安靜的躺在那裏,臉上掛着笑意。
原來,她沒有生氣。
“那太好了,還是水葬吧!”
可是附近哪裏有水呢?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方圓百里儘是一片戈壁荒灘,只怕等找到了水,吹雪的屍身也就……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到底該用土,用水,用火?還是用其他的,哪一種才是最好的埋葬方式?哪一種吹雪才會喜歡?
哪一種才能給她最好的?
唐三的腦袋亂成一團麻,氣的砰砰砰的拿拳頭在地上錘。
錘着錘着,他居然“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堂堂七尺男兒,滅掉當世最強怪人王的時候,他沒有哭,
徒弟死的時候,他沒有哭,
吹雪死的時候,他也沒有哭。
現在反倒是因為不知道該用哪種方法埋葬,他居然哭了。
哭的像個孩子,委屈的讓人心疼。
這時候,剛才的野驢怪帶着一大群野驢,浩浩蕩蕩地奔赴而來。
遠遠望着唐三就叫罵道:“就是那個小碧崽子,我姑嬸姥姥大姨們給我上!往死里打!”
野驢過境,寸草不生。
這幫野驢也真是吃了驢膽,不要命了,居然敢毆打雙核一拳唐三?
他們不知道這個平平無奇的光頭,剛才可是殺掉當世最強——怪人王惡狼哈士奇的絕對狼滅!
就他們這幫渣渣灰,是要自取滅亡的節奏啊!
但是唐三居然沒還手,被這幫野驢怪拳打腳踢,躺在地上蜷縮着身體。
被打的慘不忍睹,但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吭一聲。直到這幫野驢打的累了,打得沒興趣了,打的驢蹄子疼了,才慢慢的散去。
那領頭的混天驢王還不過癮,返回頭來對着地上的唐三噴出一口口水,差點把唐三給淹死!
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但是即便如此,唐三還是沒有吭聲。
那混天驢王剛走出不遠,就感覺腳下被什麼東西給絆住了,竟然邁不動腿。
低頭一看,卧草!
居然是剛才那個光頭:“還沒死啊?”
唐三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揚起頭來對他說道:“你打死我吧!打死我,我就不用這麼難過了。”
“喲呵?”
混世驢王眼睛一瞪,鼻孔一張,“本驢王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我滿足你!”
對着腳下的唐三又暴打了半個小時,打的驢蹄子都快折了。
實在打不動了。
罵罵咧咧的,渾身酸痛的一瘸一拐的就要離開。
但是唐三又抱住了他的腿:“別走!你打死我!”
“我踏馬……”混世驢王簡直要哭出來了。
“你踏馬放手行不行?我也想打死你啊!”
“可是我做不到啊!你踏馬是不死族的還是怎麼的?本驢王真真是做不到啊!你放了我吧!大哥!”
唐三怒斥:“不行,你先打死我!”
那驢王直接沒繃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哭的梨花帶雨,比唐三哭的還委屈,誰勸都不聽。
最後唐三也沒招了,看到別人比他還傷心,自己心裏反而好受了一些。
被暴打了一頓,又哭了一場,唐三感覺心裏輕鬆多了。
至少不像以前一樣,壓着一塊一百噸的大石頭,這塊大石頭已經減輕了一噸。
比之前好多了。
眼看着,太陽西落,落日餘暉,馬上又要天黑了。
如果今天還不能把吹雪埋葬,估計明天,就要臭了……
不行!
今天就必須埋葬好!
唐三不再多想開始動手,含淚將她埋葬,淚水滴落在泥土裏,將泥土稀釋成了泥巴。
等到唐三終於埋完的時候,墳地已經變成了一片沼澤,差點把他自己也給吞噬掉。
唐三奮力從沼澤中爬出,雖然他很想下去陪吹雪,但眼下還不是時候。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那三個徒弟。
他們,也還沒有埋葬呢。
唐三仰起頭來,長嘆一口氣:“唉……如果不是我,你們三個也不會誤了卿卿性命吧……”
這樣感慨着,唐三心裏盤算,等以後哪一天有時間,他一定回去把那三個徒弟給好好的安葬。
雖然他們人怪殊途,但是也不枉那三個徒弟的赤誠之心。
嗷!這情深似海的師徒情啊!連唐三自己都要感動得落淚了。
不說了!
再說下去只會更傷心。
唐三記下這片地標,作別吹雪,踏上歸鄉之路。
沒錯,當一切塵埃落定,唐三還有一件心事未了——
那就是歸鄉回家!
當年他為了登上武林之霸,背井離鄉,離開新婚不久的妻子,踏上天竺西行之路。
到今天已經整整五年。
唐三抬起手臂,望着手腕上那條鮮紅的手帕,這是老婆離別時親手為他縫製的。
她告訴他,想她的時候,就聞一聞這條手帕,想到這,一股暖流湧入心田。
唐三抬起手帕,輕輕的嗅了嗅——
嗯……一股餿味。
“老婆,我馬上就要回來了……”
但是放眼望去,故國滿目瘡痍,物是人非。
聯想到之前,道聽途說的種種謠言,長安城如果真的被怪人所佔領,那他的老婆會不會……
想到這裏,不禁加快腳步,尋找記憶中家鄉的方位,疾步而去。
離家鄉越近,他的心跳就越快,等來到記憶中村頭位置的時候,他的心直接跳了出來!
“卧草!我的心!”
哦,虛驚一場,原來掉出來的是那顆木心臟……
嚇死了。
還以為自己的心跳出來了!
但是回過頭來,真正的心依然狂跳不止。
這世界早已大變。
早已不是他記憶中的家鄉,跟他記憶中的世界沒有一點相似之處,除了這裏的名字還叫長安。
他找不到任何一點記憶中的影子。
“夭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他自己瘋掉了,還是這世界已經錯亂了。
但是眼下沒人能給他答案,只有靠他自己,親眼去查證一下。
果然……
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牛家村整個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墓地!
竟然是一片墓地!!!
那森白森白,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墓碑,就像是家人和鄉親們,在列隊對他招呼——
歡迎回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