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夢
監獄。
暗無天日的狹窄空間裏,只有一個鋪着破舊床單的石灰炕,從牆的這頭一直延伸到另一頭,髒亂不堪的大通鋪上,每天要擠下十幾個人。
池雪躺在最角落的位置,白皙的手臂滿是淤青和傷痕,搭在眼皮上,擋住從上方僅有的鐵欄小窗外透進來的刺目光亮。
感覺到頭頂有動靜傳來,她拿開手臂,掀了掀好看的眼皮,雙目空洞無物,帶着幾分涼然。
“幹什麼?”
“幹什麼?”頭頂的女人笑了笑,臃腫肥大的臉上滿是橫肉,頭髮像是被糖水洗過,粘的不像話,幾縷髮絲油膩的扒在耳邊。
她的笑帶着幾分咬牙切齒,池雪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一記清亮的耳光便落了下來,頭被打的歪到一邊。右臉火辣辣的痛感傳來,她咬了咬唇,撐着羸弱的手臂坐起來。
“還沒打夠?”池雪開口,語氣清寒,帶着幾分震懾。
那女人聽了更加來氣,畢竟在這待了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這般輕傲倔強的人,其他人基本都是一頓就被打服,從此對她言聽計從,可她偏偏就不。
“打夠?”另一個女人笑了笑,一副為虎作倀的樣子,“我們老大想打的人,怎麼可能會完整的躺在這裏?你頂撞了老大,不廢了你就算我們沒用!”
“廢了我?”池雪突然笑了,雖然清湯掛麵的臉上儘是憔悴,但明眸皓齒,好看的扎眼,“怎麼廢?是廢我一隻手,還是殘我一條腿,或者瞎我一隻眼?”
她的臉很冷,語氣篤定,“我勸你們,不想多在這裏面住幾年就安分一點,大家相安無事。”
“哈哈哈哈…”
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那為首的女人突然癲狂的笑起來,唇角弧度譏誚,“聽到了沒有,她在勸我們安分一點?”
“哈哈哈…”
身後穿着囚服的女人們笑做一團,為首的女人做了個手勢,嘈雜聲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壓低了兩分,伸手拍了拍池雪白皙細嫩的臉,眸光詭異,“聽說,你懷孕了?”
池雪身體一僵,大腦似是有閃電劈過,臉上血色盡失,“你想幹什麼?”
“害怕了?”那女人起身,居高臨下的俯瞰着她,“剛剛不是很厲害嗎?還在勸我們安分一點。”
她說著伸出一隻手,另一個人將手上胳膊粗的木棍遞了過去,那木棍粗糙不堪,卻血跡斑斑,上面的血色已經發黑了,一看就是陳血。
池雪身子縮了縮,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肚子,她的手在抖,柔唇蒼白,強壯鎮定的看着她,顫顫巍巍開口,“你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你敢動他?”
“誰的孩子?”
那女人笑的嘲諷,“顧大少爺的?”
“你既然知道就應該清楚,這孩子萬一有什麼閃失你們都得……”
“哼。”她話音未落便被女人打斷,她嗤之以鼻道,“顧先生的孩子?你還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若不是他特地吩咐我們多‘照顧照顧’你,我還真不敢把你怎麼樣,可是顧先生說了,這孩子跟他沒半點關係,他更不知道是誰的種,至於你,不過是害死他初戀的殺人犯。”
一瞬間如墜冰窖,池雪蒼白的五指緊緊攥着,指尖幾乎要陷進皮肉里,她感覺渾身的血管都被凍結了,寒意侵蝕着四肢百骸。顧辭深對她果然夠冷血絕情,竟然……竟然連血親骨肉都毫不在意。
血肉模糊的畫面,池雪被打的幾乎要失去痛覺,她努力掙扎反抗,可對方人太多,還未等她還手便被狠狠鉗制,只能任由她們拳腳相向,那根粗壯的木頭打下來,有一瞬間池雪覺得自己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她蜷縮在地上,像個破碎的木偶,鮮紅的血不知道是從身體哪個部位流下來的,浸紅了地面。
一個女人突然停了下來,語氣有些害怕,“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顧先生只說給點教訓,廢了右手就行了,我們要不…”
廢了右手?
池雪模糊中聽到這一句,心臟抽痛,像是一把鈍刀刺中身體,一點一點將她凌遲處死,疼痛鑽心。
他明知道她是設計師,是畫師,右手於她而言大於生命,可是今天,他竟然要毀了她兩條命。
右手和孩子。
感覺到一隻腳踩下來,池雪驚叫一聲,緊閉的雙眸驀然睜開,白色天花板和水晶吊燈映入瞳孔,她急促的喘了兩口氣才漸漸平息下來,額頭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又做噩夢了?”
藍北坐在她床邊,眉峰俊朗,微微蹙着。
池雪沒有回應,目光依舊獃獃的盯着天花板,她想起自己流掉的孩子,想起在監獄裏不要命的和她們打架,最後打到所有人都不敢再去招惹她。
“幫我備車,我要出門。”
她突然坐起來,看了眼被白色紗簾擋住的陽光,右手張開,使勁用了用力,卻發現指骨和肌肉依舊遲鈍。
“去哪裏?”
藍北臉色一如既往的沉,嗓音蠱人,一身黑色風衣下包裹的是堪比軍人的直挺身形。本該硬朗的臉,卻有幾分違和的俊美和邪魅,長着一雙蠱人的桃花眼。
“找郁堇南,簽約。”
“你確定要找他做靠山?你知道你若向我開口,我的身份會給你更多噱頭,更不要提人脈和資源。”
池雪眸光閃了閃,低聲道,“藍北,謝謝你,但是這次我不想依附於你的羽翼。”
她當然知道藍北可以幫她一步登天,畢竟一個女藝人有國家神秘組織龍青閣的首座做靠山,是何等新奇又引人議論的新聞。
可是她不能拿他的名聲開玩笑,他已經幫了她足夠多,從幫她證明清白接她出獄,到幫她治手事無巨細,她都記在心裏。
藍北最終沒有再開口,他要做的,向來就是任她飛,若是一帆風順倒也無妨,若是有礙,他替她清,若是失敗,他替她收拾殘局。反正無論何時她跌落塵埃,他都會將她穩穩接住。
藍北垂了垂眸,算是應答,然後抬起好看的桃花眼,凝着她,“你不想讓我幫你可以,但是必須讓我陪你去。”
“好,麻煩你了。”池雪捏了捏手心,眸光晦暗。
顧辭深,你終究要為我死去的孩子和毀掉的右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