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蜀錦
梅雨季節，江南水鄉大部分時間都籠罩在朦朧的雨氣之中。下雨天出門的人很少，所以每當這個時候，沿街店鋪里的生意都不太好。唯有一個行業例外：古玩。
古玩這個行當由來已久，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下雨天逛古玩店會有意外驚喜，這個認知便在業內流傳開來。據說真正的古物都有靈性，與天地俱有感應，尤其是與雨水。
所以每當梅雨來臨，李凌就會非常忙碌。
李凌是‘聚寶齋’古玩店的老闆，今年二十二歲，剛剛大學畢業，學的是物理專業。可以說，與古玩是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這家店是他父親留下的，他父親臨死時唯一的心愿就是讓他繼承家業，一向孝順的李凌，只好放棄留在學校實驗室的機會，回到了古玩街，成為‘聚寶齋’的老闆。
說起‘聚寶齋’那可是有兩百多年歷史的老店了，傳到李凌這一代已經整整六代人，在古玩街上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他的父親李洋，更是被行內的人稱之為‘神眼’，他看過的東西，絕對不會出錯。
只不過到了李凌這一代，李凌對古玩行當沒有一點點的興趣，相反他對物理學擁有着濃厚的興趣，在大學學的就是物理專業，如果不是因為他父親臨死時的囑託，他是說什麼也不會來繼承家業的。
即來之，則安之，李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經營這家老店，只不過李凌對古玩行當一點也不了解，連續收了幾件贗品，使得‘聚寶齋’的名氣受損，不復昔日之光。
但不管怎麼說，‘聚寶齋’是兩百年的老店，有着相當的底蘊，好貨也不少，所以客流量也沒有減少多少。
剛剛送走了一夫婦，李凌長長地出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那對夫婦是老主顧了，對古玩的了解，比李凌這個老闆還要多。每當李凌推薦一件古玩，都不用去介紹，對方就能說出一二三來，搞的李凌很是尷尬。好在，那對夫婦最終買了一對明代的玉如意，總算沒有白費力氣！
“老闆，我這真的是漢代的蜀錦，我家祖上傳下來的，怎麼可能是西貝貨呢？”
一個嘶啞的男聲從對面傳來，李凌抬眼看到一個頭裹着白色毛巾的中年男人從‘玉風堂’里退了出來。接着，玉風堂的老闆吳玉江從裏面走了出來：“先生，你自己想想，漢代傳下來的蜀錦，能跟新的一樣嗎？別說二十萬，就算是你不要錢，我也不能收啊！收了你的東西，豈不是砸我們玉風堂的牌子？吶，看你兒子得了白血病，也挺可憐的，我給你指條路，對面‘聚寶齋’那老闆可是學究天人的角，在咱們這條古玩街，不認識我吳玉江的人有，不認識李凌陸老闆的人，可還沒出生呢！你到他那裏碰碰運氣好了！”
玉風堂也是百年的老子號，從建立那天開始，就一直與‘聚寶齋’競爭，不過古玩這一行，底蘊是非常重要的，‘聚寶齋’畢竟比玉風堂早成立百年，所以一直以來‘玉風堂’名聲只能居於‘聚寶齋’之下。
李凌接手后，連續幾次收到假貨，使得‘聚寶齋’名聲受損，可玉風堂想要拿到古玩街第一店的名頭，卻也不容易。
李凌知道，吳玉江將那中年男人推到自己這邊來，就是想讓自己出醜。在這一行，你說人家的貨是假的，總要說出一個所以然來，要不然你是砸自己的招牌。
李凌雖然惡補了一番古玩的知識，但只是皮毛而已，讓他說出所以然來，根本是不可能的。
眼看着中年男人拿着一個古色古色的盒子過來，李凌也不好關門謝客，只能硬着頭皮將中年男人讓到店裏。
“陸老闆，打擾了，聽說陸老闆有新上的龍井，我與三位老闆一起來討杯茶水喝！”
李凌本打算就着吳玉江的話頭把中年男人打發走，可不曾想，他剛讓中年男人坐下，吳玉江就帶着三個人過來了。
這三個人都是這條街上老字號的掌柜，在古玩行當裏面也算是頭面人物。吳玉江與他們聯袂前來，表面上是說來店裏討杯茶水喝，事實上就是來看李凌笑話的。
“老闆，俺這蜀錦真的是祖上傳下來的，真的是漢代的……它為什麼這麼新，俺也不知道！”
中年男人臉色黝黑，嘴唇有點龜裂，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農民。李凌很為難，有心想說自己這裏不收蜀錦以免出醜，這邊吳玉江卻開口說道：“李老弟，你就上上眼，我說這蜀錦是西貝貨，可沒法說服這位先生，聚寶齋可是咱們古玩街兩百年的老字號，李老弟可是得了‘神眼’李先生的真傳，你還是給看看吧……”
“對啊！李老弟，你可不能壞了‘神眼’李先生的名頭啊！”
“就是，為了咱們古玩街的名聲，你也要看上一看，免得人家說咱們這些老店的人合起伙來騙一個農民！”
“對，他可是拿着這蜀錦轉了咱們古玩街好幾家老字號，就只有最有名的‘聚寶齋’沒來！李老弟，你不能看都不看就趕人走吧！”
幾個古玩店的老闆你一言我一語把李凌捧的高高的，李凌知道，他們這是捧殺，把他架在火上烤，可事關‘聚寶齋’的聲譽，他也不能不看就把東西往外推，只能硬着頭皮說道：“這位先生，咱們先看看‘貨板’，是行是水，到時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的！”
中年男人顫抖着手將那古色古香的雕花木盒打開，盒裏摺疊擺放着一方蜀錦，打開之後，無論起彩、添花、起花等等都中規中矩，沒什麼特別。倒是圖案很是怪異，無盡的天空中出現一隻巨大的眼睛。
就算是一般人，也會從那鮮艷的色澤看出，這是一方蜀錦，但絕不是漢代的蜀錦。換句話說，這方蜀錦別說是給行家看了，就算剛入門的古玩玩家也會一眼看出這東西絕非漢代的。
不過，當李凌看到上面‘天空之眼’圖案時，腦袋裏面立即響起一個聲音：“買下我！買下我！”
李凌心頭狂跳，用力地搖了搖頭以證明自己出現幻覺，可是腦袋裏面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停地說著‘買下我’這三個字。再看吳玉江等人，都冷笑着地盯着自己；那中年男人更是一臉的哀求，怕李凌也說那方蜀錦是贗品。顯然他們都沒有聽到他腦海中出現的那個聲音，
“你這方蜀錦賣多少？”
為了聚寶齋的聲譽，李凌只好不說這蜀錦的真假，表示願意購買這方蜀錦。這樣無論這方蜀錦是真還是假，都不用說出所以然來，這也是行業里的規矩。
中年男人一聽李凌這麼說，驚喜道：“俺……俺想賣二……二十萬！老闆，俺……俺兒子得了病……需……需要錢！”
中年男人忐忑不安，他已經被許多家古玩店拒絕了，李凌是第一個表示出購買意願的，可他又怕自己的要價太高，李凌再拒絕。
“好，你是要現金還是銀行轉帳？”
這行業里有很多見不得光的存在，所以一般交易都是走現金，李凌這麼問，只是看這人老實巴交的，真拿二十萬現金給他，萬一被什麼人盯上，可就誤了他孩子的病了。
“轉……轉帳吧！”
中年男人也知道帶着二十萬現金不安全，同時也怕李凌反悔，連忙拿出一張卡遞給李凌。
“俺叫楊樹根……”
李凌正準備到電腦上轉帳，吳玉江站起來攔住了李凌：“李老弟，這蜀錦你認為是真還是假？”
吳玉江想當然地認為，李凌這是拿二十萬買‘聚寶齋’的聲譽。
任何一個古玩店都不可能說自己絕對不會收到贗品！
看走眼的事情也很多。可一件明顯的贗品擺在眼前，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那可是非常打臉的事情！
這個行業就講究‘眼力’，如果一個店的老闆‘眼力’不行，真正有好貨的人不會來找你，那些專門吃贗品這口飯的‘油子’卻會天天來找你。到那個時候，店鋪敗落也就是必然的了。
李凌不說真假，直接買下，可以暗中找人鑒定，如果是真，自然是他‘眼力’超群。如果是假，他也可以假稱是因為看中年男人可憐，有心做慈善，所以才會收購。
這樣的話，就可以將吳玉江等人的小心計化於無形。
吳玉江是個人精，自然明白李凌直接收購不說真假的理由，所以才會攔住李凌，非要他說出一個所以然來。
李凌自信一笑：“吳老闆，行里的規矩，你也知道吧！貨我已經買了，真假我沒必要多言吧？難道吳老闆想讓我壞了行業里的規矩？”
“李老弟言重了，我等只是想聽聽李老弟的高見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吳玉江沒想到李凌這麼老辣，這行里的規矩可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誰壞了規矩雖然不會受到什麼明面上的懲罰，可是私下裏，在這行裏面你就算是失去了信譽了！
而信譽，可是這行的生命，沒有信譽的店，你就算真有好東西，也賣不出去。
吳玉江等人灰溜溜地離開后，李凌給楊樹根轉了帳，等楊樹根離開，李凌連忙關上店門，捧着那盒蜀錦來到裏間。
打開暗室的門，李凌進入地下室。等他打開那盒蜀錦，蜀錦卻突然閃過一道強光，直照李凌的眼睛。李凌還沒有反應過來，腦袋一蒙，便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