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時間生機與冰雪
“你和這崑崙的妖族關係並不好啊。”陸謹說到。
“嗯，就是陸吾把這裏分開，然後又講我困在這裏，若是我的心沒有被騙走，就不會這樣。”冰美人在說這話時語氣淡淡的，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樣。
陸謹再次試探道：“若陸淵活着你會怎樣？”
“找他要心。”
“就這麼簡單？”
“嗯。”
嘆了口氣，陸謹還是將陸淵的身體從靈境中帶了出來。
冰美人琉璃似晶瑩剔透的眼睛亮光更甚：“這是？！陸淵。”
“不，我是她，她叫陸謹，我不是陸淵。”
一頭銀髮的男人緩緩睜開眼睛，靜靜地看着它。
那一瞬間，冰美人與其四目對視，感覺到的除了熟悉，更多的是陌生。
明明，明明眼神是一樣的，為何卻是這樣的。
“你的心，能拿出來么？”
陸謹打斷它的呆愣，上前一步。
寒風冽冽吹起一男一女的衣袂，他們神態，動作，都近乎一模一樣。
隨着兩個身體的逼近，冰美人終於回過神來。
它輕輕伸起右手，撫摸着陸淵那張熟悉的臉。
“為，為什麼會這樣？”
冰美人不解地看着他。
同樣與冰美人接觸，女身感覺的是冰冷，但陸淵的身體卻能感受到它的溫度。
這是冰的溫度，還是它的心在這裏的緣故。
陸謹也抬起左手，將手覆蓋在冰美人的右手上。
溫度略暖，雖不柔軟，卻像個人了。
女身也伸手拉住它的另一隻手，卻覺得冰冷如舊。
也是，它本就是冰人，本不該有什麼溫度。
同時收回手，陸謹解釋道：“陸淵入彼岸將自己神魂分為數份，我是其中之一，只不過身體在我這裏罷了。”
“你能將你的心取出來么？”
再次問了一句，冰美人卻搖了搖頭：“這身體的境界，不對。”
“為何不對？”陸謹微楞。
“你見過哪個身受重傷的身體能保留到現在？雖然他曾經飛升天劫淬體，但沒有最後一道神光，終究只是凡體罷了。”
“那為何境界不對？”
“承受的天雷太多，這身體的強度怕是早就超過了這個世界肉體的極限了，所以我的力量，無法將其破壞掉，心……也拿不回來。”
冰美人說著，卻把手按在了陸淵身體的胸膛上：“但我能感覺到，我的心還在，源源不斷的為這個身體吸收，轉化着冰靈力。”
“這裏只有一顆心。”陸謹道：“他原本的那顆心，不見了。”
“估計是拆了另放在某處了吧，他的心思，很難猜。”冰美人收回手，卻依舊離陸淵的身體很近，帶着些眷戀和繾綣：“他的心，來時尚能使用，應該還在，只是受損太多，支撐不住這具身體的消耗了。”
陸謹後退一步，女身上前。
她一直一手拿着雪白層層疊疊的曇花，看起來絲毫不比瑤池中那些雪蓮差。
“你喜歡陸淵？”
她以女子身份笑着問道。
冰美人卻道：“我無性別，更是沒有人性，何談喜歡二字？”
“不，你有人性。”陸謹看着它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這裏的神采，不是無情的冰雪能散發出來的，且你有溫度，只是常人不識罷了。”
這回冰美人的回答卻是沒有那麼乾脆了，它目光閃了閃：“我唯一友人，自然是與他人不同的。”
“是么？”陸謹笑了笑，卻不是陸淵的身體和它說話：“言辭閃爍，那我再問你，如果換成別人偷了或者強了你的心，你會不恨他么？”
“不會。”
“如果僅僅是朋友，那你為何是如今這模樣？”
“我便不能幻化人形么？”
“自然可以，只是你這人形更趨於女子，難道你不自知么？”
“……”冰美人沉默了一下，然後問陸謹：“這便是喜歡？”
其實最後一句陸謹問時也不過是試着胡謅的，它像男子還是女子，她還真看不出來。
畢竟雌雄莫辨之美也是美，有些男子天生帶女相也是也有的，在她看來都是正常的。
之所以會有此一問，不過是見它眼中繾綣之意略濃，便想套出它的情況而已。
倒也沒讓陸謹失望，這一番盤問之下，竟然真的問出了些。
嗅着曇花的香味，這範圍里的時間似乎變得很是緩慢。
再看不被籠罩在內的雪影打鼾聲都延長了許多。
低頭看着這曇花，陸謹道：“我也不懂什麼叫喜歡，只不過我知道一個人喜歡一個人的大概感覺罷了。”
“既然你都不懂，又何必來猜測我的心意？”冰美人反問道。
“倒也不必。”陸謹把玩着曇花的花瓣，纖長的食指輕輕點在曇花的花瓣上：“我只是在想，陸淵有什麼樣的魅力，能讓崑崙中一隻類似冰雪的精怪產生感情的，畢竟在我這裏，他可沒什麼好印象。”
“你不是他的轉世么？”
“我是我，我是他的轉世不假，卻不是他，試想一下，你出生以來就在他的算計之下，你的感覺如何，會怎樣？”
冰美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會怎樣，但我知道作為陸淵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反抗到底，不論什麼手段，你也應是如此吧。”
“當然會如此。”陸謹笑道：“所以陸淵要做的事情和打算都事關於我。”
“他想復活，飛升，報仇。”冰美人不假思索的道。
“你不了解自己，卻更了解他啊。”
“所以你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陸淵繼續湊近它，此時兩人之間只隔着一朵曇花了：“所以你會幫他么？”
“他想復活我自然會幫他。”
“那，他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你知道么？”
冰美人的目光再次閃了閃，它回答道：“瑤池之中的崑崙神玉。”
“那是什麼？”
“能增強神識之物，你想要麼？”
陸謹一隻手拉起它冰涼的手：“陸淵說沒說過，你的心思很好猜。”
“什麼？”冰美人的身高比陸謹高一些，它略略低頭看着陸謹。
“沒什麼。”陸謹拉着它，坐在了地上：“你想幫他，但是你卻猜錯了他的意思。”
“若我是陸淵，就不會讓你來騙我，讓我去取崑崙神玉。”
“……”
“因為你的心思太好猜了，讓我想想，那崑崙神玉恐怕只是對於陸淵來說是一個好東西，但我若不是陸淵，恐怕就沒那麼好了吧。”
冰美人任由陸謹拉着，它看着面前這個一直嘴角含笑的女子，她一身白衣勝雪，手中不知名的花不離手，修長的手指捏着花徑，比起那些化為人形的蓮妖更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陸淵身為男子便是如此，如今他的轉世成了女子，也是這樣的。
它此時內心很迷茫，若是陸淵需要它做些什麼，它會很願意，但是偏偏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走了它的心。
它不知道應該怎麼幫他。
不過正如這個叫陸謹的女子所說，那神玉，確實是像為陸淵量身定製的一樣。
若是別人拿去恐怕會承受不住其中寒冷。
此時如果陸謹是陸淵的話，會有駕馭轉化的方法，因為他本身就是冰靈根。
崑崙之巔本就是天下至寒之地，瑤池沒被凍住，也是因為那本就是一處寒池，冷冷相遇反倒是不會像尋常之水結冰。
而這裏最冷的地方就在瑤池底部，那裏孕育着一塊神玉，也稱寒玉。
寒玉的冷超乎想像，這世間能將它取出的人或者妖不多。
就連上一任把它封印在這裏的老陸吾都取不出，而瑤池中的蓮妖即使天天泡在瑤池裏，也不敢向下去往更深的地方。
它倒是能取出來，但是那寒玉在它崑崙境地，跟它本身也是息息相關的，就像是它身上的一塊重要的肉或者器官一樣。
誰會把器官摘下來送給別人呢？
它倒是真的會。
不僅摘了心，如今還要慫恿陸謹去拿神玉。
想到這裏，即使是冰美人也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難道它真的喜歡陸淵？
陸謹看着冰美人的表情變化，只見它更加的迷茫起來。
同時陸謹心裏也在想，這到底是不是陸淵的另一個計劃。
她想來想去，覺得她如果是陸淵，不會找這種心思單純的來算計做事，畢竟太好猜了。
說起來在她的引導下，看起來這冰美人意識到了自己這些年念念不忘的感情到底是友情還是其他的了。
像這種可能真的喜歡陸淵的，且會幫陸淵做事的，陸謹不想放過它。
只是如靈一樣，它可以隨時幻化出來一個身體，但其實只是方便交流而已。
現在這個身體看起來是它，卻又不是它，只是一個化身而已，想抓崑崙山脈產生的精怪，可不是容易的事，而且硬來的話，她尚在崑崙，恐怕想離開不那麼容易。
趁着冰美人思緒雜亂時，陸謹在它耳邊輕輕問道：“你願意跟我走么？”
“我…”冰美人轉頭，卻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使它鬼使神差的道：“我願意。”
陸謹只覺得腦袋要炸開一樣，嗡嗡作響，不過她仍舊是保持微笑，輕輕抱住冰美人，撫摸着它的頭髮。
冰冷讓她已經難以思考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她繼續輕輕說道：“那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話語中深藏着一股子有氣無力的感覺，這是使用了神識攻擊的緣故。
這還是第一次使用，來自於《造化訣》中帶的為數不多的術法。
只是這冰美人的神識比她現在強大許多，施展起來實在是勉強。
感覺到冰美人的手也緩緩抱住她，陸謹藉著這股涼意，使自己的意識慢慢恢復了一些，然後運轉起造化訣來抵禦睏倦。
眼前的場景突然一花，它帶着她直接來到了瑤池之上。
陸謹心中一驚，這是她沒想到的。
卻聽冰美人的聲音在她耳邊傳來：“你很不錯，把它說的心神恍惚，只不過，在很久以前，它就不只是它了。”
這聲音，陸謹瞪大眼睛。
她推開它，卻看到一模一樣的容顏，它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不要怕。”
冰美人它拉過陸謹的手臂，又把她拉了回來。
冰涼的手撫摸上了陸謹面上光滑細膩的肌膚，接下來的話卻讓陸謹渾身僵直：“沒想到我有一天，還真能變成一個女子。”
陸淵的身體憑空出現，一掌打在那冰美人身上。
脫離了掌控的陸謹女身直接回到了混元始冊中。
因為她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很危險。
那被打碎的地方重新聚集起來。
陸謹用着陸淵的身體負手而立在瑤池之上，看着冰美人的臉。
“不錯，被自己打了，我也是古今來第一人吧。”冰美人透徹如琉璃的瞳孔逐漸變黑，直到變成了與陸淵瞳孔一樣的顏色。
陸謹卻道：“我是陸謹，從來不是你。”
“你無法否認的。”陸淵身形一閃，瞬間就來到陸謹眼前：“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何必這麼執着於誰是誰呢？”
陸謹的神識可能不夠強大，但是意志卻更為堅定：“在你進入輪迴之時，你便不再是你，而我卻是今生今世的陸謹，不論前世是誰，現在我只是我。”
“沒有我，哪來的你呢？”陸淵嗤笑道。
“若時間逆轉，你可以不做這個決定，讓我不比存在，否則只要我在，我便不可能是你。”
“不過是一段記憶與主導權，我們融合，你將是最強的。”
“強不強是我的人生，與你無關。”
陸謹眸中升起亮光，周圍漫天飛雪如刀，寒域升起，時間也凝固了起來。
“時間與寒域，結合的很不錯。”
陸淵輕輕一揮手，寒域瞬間散去。
“只可惜，你沒有我們的記憶，對冰靈根只算得上會使用，卻終究沒有對寒域有更深的理解，這寒域不堪一擊。”
“呵。”陸謹輕輕一笑，在陸淵有些差異的目光中，地上再次凝結出了冰。
只是這次不一樣，雖然仍舊是寒冷無比，但地上凝結出的卻是晶瑩剔透的冰花。
這些花姿態優雅的慢慢綻放，一朵朵曇花競相開放。
沒有種子，也不是催生，而是冰與生的結合。
這不僅僅是只限於木靈力的生了。
而是將生附着於冰上，使冰雪也有了生命。
只是正如這曇花一樣，讓冰雪充滿生機，也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但是恰巧陸謹可以將這曇花一現的時間延長。
只是這麼多領悟的融合使現在能撐住的時間太短了。
時間，終究還是差了許多。